狐狸不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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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马克又再次按摩眼眶,南西不禁奇怪这问题有哪点令他为难。“我想他是害
怕如果警察听见了那个黑武士所说的话,事情会更糟糕,”他终于说,“有的细
节——”长长一顿,“詹姆士自然是否认,可是如果你翻来覆去地重听……”他
住口不言。
“就会觉得很有说服力。”她替他完成了句子。
“唔,有一部分肯定是真的,使你对其他的也开始产生怀疑。”
南西记得上校说过在那一干迫不及待想要给他定罪的人当中,马克·安克登
是个“值得尊敬的例外”,她不禁暗忖他知不知道他的律师已经开始动摇了。
“我能不能听听录音带?”她问。
他大惊,“不行,要是詹姆士怀疑你听过,他会失控的。它们蛮恶心的,如
果是打给我的,我会马上换掉号码,申请电话号码保密服务。那个魏尔顿混账女
人甚至没有胆子说话……只是半夜打来吵醒他……坐在那里喘气喘五分钟。”
“为什么他还要接听呢?”
“他不接……不过电话还是照响,他还是照样被吵醒,而录音带把她的沉默
录了下来。”
“他怎么不在夜间拔掉电源?”
“他在搜集证据……但却不肯利用。”
“魏尔顿农场距离这里有多远?”
“往多切斯特的方向约半英里。”
“你怎么不去给她念一回严重警告?她听来像个软骨头,如果她没有说话的
勇气,看到他的律师突然站在门口大概会教她昏过去。”
“不是那么容易,”他往双手上呼气取暖,“今天早上我在电话里把她的丈
夫给说了一顿,告诉他我们有证据告他太太诽谤罪,詹姆士半途进来唠叨了我半
天,说我根本连提也不该提起,他又不肯考虑申请禁制令……说是白旗……说是
投降。坦白说,我搞不懂他的逻辑。他不断引用围城的隐喻,仿佛光是这样打消
耗战就够了,而不去做我认为他该做的事情,就是以攻为守。我知道他担心采取
法律行动会让报章重新报道整桩事情,这是他不想要的,但是我也认为他真正害
怕的是警方会对爱莎的死重燃兴趣。”
南西脱下帽子把它覆盖在他的手上,“那不代表他有罪,”她说,“我能想
像无法证明自己无辜,比犯了罪而必须不停掩灭证据要恐怖得多。一个是被动,
另一个是主动,而他是一个习惯行动的男人。”
“那他干嘛不听我的忠告,向这些坏蛋主动出击?”
她站起来,“就是你说的那些理由。瞧,我听见你的牙齿在打颤,穿上外套,
我们再走走。”她等他重新穿上雨衣,然后目标明确地折返原路走向日式庭园。
“如果他的脑袋有成为枪靶的可能,何必把它露出墙头,”她指出,“也许你该
提出游击战略,而不是正规的军事调度,像禁制令和报警之类的。派遣狙击手狙
杀战壕里的敌人,是完全合乎道义的作战方案。”
“我的天!”他呻吟道,偷偷把她的帽子塞入口袋,心里很清楚那是个满载
DNA 样本的金矿。如果她把它忘了,问题便迎刃而解。“你跟他一样讨厌,你能
用英文再说一遍吗?”
“铲除你能确认身份的人,例如那个魏尔顿女人,然后全力对付黑武士。一
旦你孤立了他,要解决他就容易得多。”他的表情令她展颜一笑,“这是入门兵
法。”
“想必是吧,”他酸溜溜地说,“现在请告诉我,不用禁制令该怎样行事。”
“个别孤立,个别征服,你已经在魏尔顿太太的丈夫身上开了个头,他有什
么反应?”
“气愤,他不知道她在打那些电话。”
“那很好,1471还确认了哪些人?”
“艾琳娜‘巴特列……住在仙丝戴园,从这里往下面走大约50码,她跟普璐
·魏尔顿是亲近的朋友。”
“那就是对付詹姆士的最强大盟军,你必须离间她们。”
他做了个挖苦的鬼脸,故意龇出牙齿,“怎样离间呢?”
“开始相信你是为何而战,”她不带感情地说,“半信半疑是没有用的。如
果魏尔顿太太的版本是真的,那么詹姆士就是在撒谎。如果詹姆士讲的是真话,
撒谎的就是魏尔顿太太。没有灰色地带。就算魏尔顿太太相信自己讲的是真话…
…但却不是事实……那就是谎话。”她也向他龇出牙齿,“选一边。”
对于马克,整个问题原是胡拼乱凑的一片灰色,而这个论点却显得异常简洁,
使他不禁揣想她在牛津学的是什么。某种设定数值的学科;工程学,他猜,扭力
和推力都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而数学演算公式得出结论性的成果。公平一点地
说,她没有听过录音带,不过虽然如此……“现实从来不是这么黑白分明的,”
他争辩道,“万一双方都在撒谎呢?万一他们对某一桩事情说真话,对另一桩又
说谎话呢?万一他们争持不下的那一桩事情,跟这一起案子根本没有关系呢?”
他朝她捅出一根手指,“那时你该怎么办……假设你有良知,不想冤枉了好人?”
“辞职,”南西直截了当地说,“做个反战者。撤离岗位。听信敌人的宣传
只会危及你个人和军队的士气,这是入门兵法。”她也捅出一根手指加重语气,
“宣传是个很有威力的武器,历史上的每一个暴君都说明了这一点。”
十一
艾琳娜·巴特列接到普璐来电告知有关矮树冈流浪车民的消息时,兴致勃勃
正合心意。她是个心存妒羡、以投诉为乐的妇人,如果她有钱到可以随心所欲,
她会把自己的冤屈带上法庭而赢得一个“恶意诉讼者”的名号。可惜她没那么有
钱,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快人快语”的伪装下进行挑拨离间的勾当。这使她普遍
地讨人厌,但也给了她影响力。少有人愿意树立她这个敌人,尤其那些只来度假、
长时间不在当地而无法捍卫自家名誉的人。
是艾琳娜怂恿丈夫提前退休以便搬到乡村的。祖利安勉强答应,不过是因为
他自知在公司时旧无多,但是他对搬离城市是否明智仍有很深的疑虑。他满足于
自己人生的现状——高级管理者,拥有退休后买一两艘游艇不成问题的优质股票
组合,下班后喝两杯、周末相约打一场高尔夫球的志趣相投朋友,好相处的邻居,
有线电视,前次婚姻的孩子就住在半径五英里之内。
一如往常他在轮番的冷战与撒泼下屈服,四年前卖出位于切尔西区边缘地段
的平凡住所(以伦敦标准衡量)让他们得以在多塞特郡较高贵的地段购入宅邸,
历经通货膨胀撑起的高昂都市物价在乡村地区占尽了便宜。仙丝戴园,一幢维多
利亚时期的雅致建筑,让它的屋主沾上传统与历史的气派,这是克罗伊登路12号
的70年代建筑所办不到的,而艾琳娜总是夸大她和祖利安以前住过的地方——
“和撒切尔夫人同住在一条街上”;他的公司职衔——“总裁”;他的薪资——
“月入六位数字”。
讽刺的是,这次搬迁的结果却是丈夫比妻子还满意。仙丝戴的偏僻孤立和稀
少的居民人口,给予了艾琳娜小鱼池里大鱼儿的地位——她梦寐以求的——然而
恰恰是这些相同的因素令她的胜利变得空洞。对洛耶法斯夫妇的刻意逢迎落得一
场空——詹姆士避开她,爱莎客气却冷淡——而她又不屑纾尊降贵讨好那些伍德
盖兹家的人,或者更惨,洛耶法斯的园丁和他太太。在魏尔顿家之前经营仙丝戴
农场的场主一家由于财务上的困扰,实在不是作为游伴的好人选,而那一千度假
客——有钱到可以同时拥有一幢伦敦的房子和一幢海滨别墅——也像洛耶法斯夫
妇般,不觉得仙丝戴园的新女主人有什么可欣赏之处。
如果祖利安也跟她一样有着打入仙丝戴村上流社会的野心,或者多出一分力
气支持她,结局或许两样。但是他既然摆脱了谋生的桎梏,又听腻了艾琳娜数落
他懒散,便到处打探可做的事情。他是个生性合群的人,经常光顾邻村一间气氛
友善的酒馆,于杯酒之间渐渐混入了农业社区,至于酒友是地主、农民或农场工
人,他并不放在心上。在威尔特郡出生长大的他,比伦敦出生的太太更了解乡村
生活的节奏。而且他也不介意和史蒂芬·伍德盖兹或洛耶法斯的园丁鲍勃·道森
共享一品脱酒,这一点很让他太太厌恶。
他从不邀艾琳娜同行。跟她还有她的尖嘴利舌相处,使他觉悟到为什么当初
他对退休如此不情不愿。他们能够相互容忍20年只是因为他终日外出,如今这也
成了他固守不移的生活模式。在数月之内他恢复了童年时代对骑马的热衷,上骑
马课、将屋后的马房重新整修、用栏杆把半个花园围成马圈、购入一匹马,以及
加入了当地的狩猎会。透过这些关系他找到合意的高尔夫球及台球伙伴,偶尔出
海一游,在18个月后宣布自己对乡村生活完全满意。
一如所料,艾琳娜大为生气,指责他把他们的钱浪掷在只有他一个人受用、
自私的消遣上头。她对错失卖屋一年后房市价格起飞的良机仍耿耿于怀,尤其当
她听说切尔西区的旧邻居们两年后卖掉一模一样的房子时全都多攒了十万英镑更
是不甘心。在典型的双重标准之下,她很顺理成章地忘掉了自己在搬迁过程中所
扮演的角色,反过来怪责丈夫房子卖得太早。
她的舌头如同长了利齿一般。他的裁员费不是那么优厚,凭良心说,他们负
担不起兴之所至的花费,他怎能花钱修葺马厩,当房子还要重新装潢、地毯还要
重铺?颜色脱落的油漆、破破烂烂的地毯在访客的眼中会造成怎样的印象?他跑
去加入狩猎会分明是存心破坏她和洛耶法斯夫妇建立友谊的机会,难道他不知道
爱莎支持反对残酷运动协会?
对她和她的社交野心无比厌倦的祖利安劝她别太急进,就算别人不是像她所
希望的那么作兴应酬,她也犯不着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他说。爱莎最爱
的就是充当慈善机构的委员,而詹姆士则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编纂家族史。他们都
是孤僻的人,对耗费时间闲磕牙或整装出席酒会、晚餐聚会,连最起码的兴致都
没有。他怎么知道这么些?艾琳娜问。酒馆的一个汉子告诉他的。
及至魏尔顿家买下仙丝戴农场,艾琳娜才因而得救。她在普璐身上找到能让
她恢复自信的知心友谊。普璐正是艾琳娜所需要的,在多切斯特另一头累积了十
年的人脉关系、对她又充满了仰慕之心的追随者。艾琳娜则犹如是支撑着普璐脊
柱的伦敦锻制百炼钢,使她敢于放声批判男人、批判婚姻。她们结伴参加高尔夫
球会,学打桥牌,前往伯恩茅斯及巴斯远征购物。这是天堂制造的友谊——或地
狱,视乎观点而异——两个完美合拍的女人。
数月前在一次格外气闷的晚餐聚会中,艾琳娜和普璐醉醺醺地联成一气辱骂
丈夫,祖利安便酸溜溜向狄克说,她们是《末路狂花》进入了更年期——去掉那
种性魅力——惟一的恩典是她们没有早点认识,他说,否则地球上的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