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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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石料是从蓝田采集,从灞水进入渭水西上的。”卫鞅指着河中木排,向秦孝公介绍。
“春日开工,会不会妨碍春耕?”秦孝公问。
“不会。新都工地是三丁抽一,日工一钱,庶民都很踊跃,还要自带粮草呢。”
秦孝公大笑,“哪不成大禹治水了?不行,粮草还是要国府出。”
卫鞅笑道:“我变通了一下,自带粮草者如数抵去赋税,如此可免来回运输周折,老百姓都很高兴。各县吏员只管督导做工,粮草一点儿没费心。”
“好啊,秦人还是富了,春荒时节尚有余粮,谈何容易!”
莹玉笑问,“大良造啊,离新都还有多远呵?”
虽然是官称,莹玉却说得亲昵玩笑一般。卫鞅不禁笑道:“若放马驰骋,一个时辰可到。缓行踏勘,两个多时辰吧。”
“河里只见石料,木材从哪儿来啊?”莹玉又问。
“木材比石料好解决。陇西、陈仓、大散岭,都在渭水两岸,顺流放排,快捷便当。如若不够,还有南山林海呢。”
“大良造呵,”秦孝公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的工师行么?城防、宫殿、街市,要摆布好谈何容易?秦国没有建过大都城啊。”
卫鞅笑了,“君上,如今我们的工师却是不愁了。其一,六国援助,尤其魏国最热心。”
“哎,日出西山不成?魏国如何援助秦国?”莹玉惊讶得合不拢嘴。
孝公大笑,“真傻!哪是黄鼠拜鸡,想摸清我们新都的底细,能要么?”
“其二,六国大商人争相包揽,还有找景监重金贿赂于我的。”
“噢?他们没有条件?”莹玉似乎也明白了许多。
“自然有。新都给他一条街。”
秦孝公轻蔑笑道:“商之为奸,竟至于此啊。”
“其三,墨家派相里勤下山,愿率一百名弟子做大工师,帮我建造秦都。”
秦孝公恍然大悟,“啊,墨子大师,好!原来大良造的宝押在此处!”
莹玉顽皮的一笑,“吔,一说到墨家,大哥准高兴!”秦孝公和卫鞅不禁同声大笑。
谈笑间遥遥可见一道高塬横在右手,西来的渭水河道拐了一个大弯,好象骤然被折断一般。卫鞅手中马鞭遥指高塬,“君上,当地庶民将这座山塬叫北阪 。跃上北阪,可鸟瞰新都地貌。”秦孝公笑道:“自当一看。”
卫鞅一挥手,马队便驰上高塬。众人立马遥望,顿感胸襟开阔——
高塬之上,仍然是平坦的土地伸向遥远的北方。渭水平原从北阪开始,形成第一道土塬,而后逐次向北方推进,一道塬高过一道塬,直到变成莽莽苍苍的高山密林,变成北地郡和上郡的山地高原。第一道跃起的北阪,在渭水北岸形成了一个向南面张开的巨大的弧形,渭水自西而来,在北阪脚下骤然折向东北,沿着北阪东流六十余里,又沿着北阪东塬折向东南,再骤然东折,一涌而入大河!雄峻的北阪好象一个巨人张开了双臂,将渭水揽进了怀抱。北阪塬根至渭水河道,是宽约三四十里的广阔谷地。秦国的新都就要建在这片东西六十余里、南北三四十里的谷地的中央地带。
秦孝公一看就明白,这片夹在北阪与渭水之间的广阔谷地,实在是关中平原的一块腹心险地。纵有强敌可以攻破东面的函谷关、武关或西面的大散关,进入关中腹心,这块依山面水纵深宽阔的谷地,也完全可以展开兵力凭险据守,至少可以从容不迫的向北阪撤退,进入北边的山塬地带再行周旋。而在目前,魏国还占据着函谷关天险和华山要塞,关中东面已无险可守的情势下,这块北阪谷地更显得尤其重要。相比于栎阳的孤城一片四面平川,北阪之地简直就是四面要塞的金城汤池!
卫鞅笑道,“阴阳家说,北阪乃兴秦圣地呢。”
“噢?何以见得?”秦孝公大是兴致。
“君上请看,这巍巍北阪,乃天赐王座。这滔滔渭水,乃龙行于前。被山带河,南面而坐,正成王天下之大气象也。五德说以为,秦为水德,水性阴平,正应以法治国而大出于天下。渭水逶迤于王城,正应彰显水德之兆。佳水于前,北阪于后,正是聚合王气之形胜要地。”
秦孝公微笑,“大良造也精通阴阳五行说?真相信么?”
卫鞅低声笑道:“民心即天心。庶民信之,君上难道不信么?”
秦孝公恍然大笑,“好!与民同心。秦国当兴,如何不信?”
莹玉兴奋的问,“新都有名字么?”
“还没有呢。正要请君上定名。”卫鞅肃然拱手。
秦孝公笑道:“大良造定吧,其中许多讲究,我是不明白呢。”
卫鞅马鞭对着河谷遥遥一圈,“君上,你看这块平川座北面南,处处向阳,一片大明大亮,就叫它咸阳如何?”
莹玉便先拍掌笑道:“咸阳,咸阳,都是太阳!好,大哥,这名字好!”
“还有甚讲究么?”秦孝公笑问。
“水德阴平,须得大阳之象补之,方可阴阳中和,气象久远。”
秦孝公点头大笑,“好!让我秦国尽撒阳光,一片辉煌——就叫咸阳了!”
马队骑士顿时欢呼起来:“咸阳!咸阳!一片辉煌——!”
从北阪进入工地的下坡路上,遥遥可见数十里方圆的平原上到处都是劳作的人群。北阪塬根处,各县民伕正在各自的居住区域挖土窑,熙熙攘攘,喧闹不断。北阪黄土厚实疏松,窑洞很容易挖,且又直立不倒。入住其中,非但冬暖夏凉,而且可以节省大量的帐篷,又不占施工场地,对于建筑都城这样的长期工程,简直是天赐便利。平原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则主要是划分工区、堆放石料、木料和砖瓦。渭水岸边的河谷之中,是数十座烧制砖瓦石灰的火窑,浓烟滚滚,连绵十余里如狼烟烽火,分外壮观。莹玉看得大是惊讶兴奋,笑问:“呀,千军万马,战场一般,谁来统率?”
卫鞅笑答:“栎阳令王轼总领,墨家相里勤总工,长史景监总监了。”
“五年能完工么?”秦孝公问。
“谋划六年,若无意外,不会延期。”
“魏国大梁的王宫建了几年?”
“五年,还得三五年吧。”
秦孝公不禁大笑,“要和魏国同时迁都,魏罂得气歪了嘴呢。”
正当午时,在工地中心——未来的咸阳大殿地基处,由栎阳令王轼主持,秦孝公祭拜天地,亲自挖开了第一块草地,将雍城宗庙的一抔黄土埋进了咸阳宫的基石下,祷告列祖列宗保佑秦国强盛。如同春耕大典一样,奠基大礼一完成,四野欢呼,整个工地轰轰然破土动工。
秦都咸阳的建造,就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开始了。
秦孝公卫鞅一行却没有在这片令人留恋的土地上停留,奠基大礼一毕,就马不停蹄的赶往陈仓。他们更加关注的是陈仓峡谷里的新军训练。
六、大峡谷里的神秘新军
车英受命训练新军已经整整一年了。
经过裁汰整编,秦国的新军只保留三万铁甲骑兵和两万重甲步卒。就其总数而言,只有秦国原来兵力的一半。按照周礼,秦国在周平王初封诸侯时就是“千乘之国”的大诸侯,也就是说,其拥有的战车数量以千为单位计算,最多不许超过五千辆兵车。车战的全盛时期,恰逢春秋争霸的烽烟时代,秦穆公称霸时,秦国最多曾拥有兵车五千余辆,总兵力将近二十万,曾经威振中原。
在殷商和西周时期,兵车的配置为:车上甲士三人——车左、车右各一为主战甲士,御者一人驾驭战车,皆由贵族出身的壮士担任;车下步卒十人,称为“一什”,由平民与奴隶出身的军兵组成。那时侯,车战甲士是军中骑士的最高等级,训练极为严格,非但要精通长戈大矛的搏击,而且要对短兵与射箭有很高技艺。除此而外,骑术、驾驭技能,经受剧烈颠簸而能挺立作战的体能技能,三人配合的默契等等,无一不是车战成败的关键。
到了春秋时期,由于长期战争,兵车甲士大是短缺。同时,兵员的来源也有了很大变化,兵车配置就形成了车上甲士减少,而车下步卒增多的普遍局面。秦国兵车与当时的山东诸侯在配置上大体相当,车上甲士减少为两人——一人主战,一人驾车;车下步卒扩大为二十到七十二人不等,编为五人一“伍”、五伍一“两”的战斗小单元;车下步卒由车上甲士指挥,车上甲士称为“两司马”。
按照如此规模配置,秦国在车战全盛时期的兵力大体是十余万人。这种车战机动性很差,非常容易分出胜负。两军各下战书之后,便约定在相对平坦的山塬摆开大规模的方阵,一个冲锋,厮杀几个时辰,便得胜负分明。所以春秋争霸的大战,从来没有过相持对峙的长期战争。天下闻名的晋楚城濮大战,主战场也才纠缠了一天时间。一战之后,失败的一方要重新打造千万辆兵车,并重新训练数以千万计的车战甲士,可真是谈何容易!这是春秋时期“一战称霸”的根本原因。
一辆经得起高速驰骋、剧烈冲撞、崎岖泥泞、酷寒暴暑而不瘫痪的战车,需要上好的桑木做车体,硬度极高的木材做车轮,弹性硬度均为上乘的木材做战车大轴;要用韧厚的兽皮或牛皮包裹车轮,要用上好的铜铁皮包裹车辕车厢,要用矛头一般粗壮的铜柱铁柱做轴头;要购买、训练至少两匹能够配合奔驰的良马,更不说大型战车还要四马驾拉;要打造不同于寻常鞍辔的特殊马具,要打造战车专用的长戈和远程硬弓,要训练高超的驭手和车上甲士……凡此种种,使战车成为很难制造的古典重兵器。在春秋农耕时代,大约十户农人积两年的财力,方才能制造、供给一辆合格的战阵兵车。
到了春秋晚期与战国初期,战争更加频繁,战车的打造根本跟不上战争的消耗与需要。于是,大战频仍的中原诸侯率先变成了兵车与步兵分离、步兵可独立作战的“车步混同”兵制。晋平公时的大将魏舒对“车步混同”起到了开山作用。他率军疾行在狭窄山道时,恰遇戎狄骑兵的突然攻击,车战无法展开,便“毁车以为行”,将车上甲士和车下步卒紧急混编,每辆战车的二十五人组成一个步兵小方队,方队相连组成小方阵,据山步战,击退了戎狄袭击。从此便有了闻名天下的“魏氏步阵”。后来,魏国的名将吴起又将车上甲士训练为骑士,与步卒配合作战,便有了专门的骑兵。大耗财力人力,颇似威猛而战力脆弱的笨重兵车,便逐渐退出了中原大国的战争舞台。
秦国与中原诸侯,本来就有很大的“国情”差异。在进入中原成为诸侯之前,秦人部族在戎狄游牧部族间经年厮杀,本来就没有战车,只有清一色的马上骑士。正因为老秦人举族骑兵,当年才能驰驱千里,奔袭进犯镐京的戎狄匈奴骑兵,一举挽救了濒临灭亡的周王室。那时侯,中原诸侯的战车面对狂飙飓风般的西域骑兵,跑又跑不过,打又没法打,如同一堆任人冲击宰割的板肉,竟是没有一个诸侯国赶来勤王 !
但是,秦人兵制却发生了一个“文明”的倒退!成为中原大诸侯之后,秦人决意成为王化之邦,便抛弃了被中原人讥讽为“野战”的骑兵,开始按照《周礼》的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