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08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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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堵塞了。不知道现在疏通了没有?
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我下决心自己独自进山。我感到原始森林在向我召唤呢。
于是,我便离开了团队,独自一人悄悄地潜进了松柏镇,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了下来。然后,到市场上租了一辆小型的农用车,准备第二天进山。
可是,就在我万事俱备只等进山的时候,感冒又来袭击我了。
神农架的气候,一天之内的变化很大。我怕热,贪凉,所以在独行之前,就感冒了,就犯老毛病咽炎了。到了进山前夕,喉咙竟刀割般疼痛起来,又开始发热发烧。无奈何,只好连夜到医院去看病。我向医生诉说了我多年渴望去原始森林的心情,希望医生采取紧急措施,一定要保证我明天能顺利进山。
医生也许被我的诉说感动了。说,好吧,那就采取特殊措施,马上打吊针吧。
我又一次躺在了神农架的医院里,打吊针了。
而就在这时,窗外风声大作,不一会儿,竟然下起大雨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地折磨我呢?为什么偏偏到了进山的关键时候,你不是起风下雨,就是要我生病发烧呢?
打完了吊针,冒雨回到了旅店,独自一人住了一个单间,想好好休息。谁知躺下不久,就觉得心里发慌,心跳加速,冷汗直流。硬撑着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我突然在恶梦中,在窗外的电闪雷鸣中,惊醒了。我感到心儿好像在狂跳,像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要冲出牢笼。浑身上下,虚汗直淌,把被单都浸湿了。情况反常。风雨之夜。身在深山。独自一人。怎么办?许多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我竭力使自己镇定起来。我当时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是打吊针药物过量的反应,而且情况非常危险。我挣扎着下来,颤颤巍巍找了一条干毛巾,擦干虚汗,靠在床上,强行控制着浑身的发冷颤抖,开始默默祈祷。窗外,大雨滂沱。轰隆隆的惊雷掉进了深山中,如同猛兽掉进了陷阱,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咆哮。我闭上眼,默默地祈祷上苍,祈祷菩萨,保佑我明天一大早不再生病,保佑我明天顺利进山,哦,让大雨赶快停下来,而且给我一个适合拍摄的艳阳天……
说来也怪,就这么虔诚地祈祷着,我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我渐渐地睡着了。待我睁开眼醒来的时候,我感到心不再乱跳了,尤其使我惊奇的是,窗外竟然天晴了!
是啊,天晴了!太阳也出来了!
虽然虚汗,虽然发软,我自觉还可以进山。于是带上了所有的干衣衫,背着摄影包,坐着微型农用车,向杉树坪开去。
昨夜一场大雨,今日好多塌方。愈进深山,塌方愈多,好多地方,山洪漫过了公路。微型车如同跳蚤,绕过塌方,一路虽然颠颠簸簸,仍然顺利地到达了徐家庄林场,然后,终于进入了杉树坪原始森林。
哦,我魂牵梦萦的秦岭冷杉原始森林,七棵树的同胞们,终于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正是中午时分。森林以特有的平静、宁静与清新欢迎了我。杉树坪是典型的亚热带原始森林群落。一株株高达20多米甚至30多米的秦岭冷杉,如一座座碧绿的宝塔,挺拔而秀丽,直插云霄。林冠在蓝天下起伏郁闭,林子里一片阴凉。我梦幻般走进森林,脚下果然是松软的海绵般的厚厚的腐殖层,稍一用力,脚脖子就陷了进去。顺手掏了一把,发现这“海绵”竟有三层。表层橙黄,如同地毯上的暗花;中层褐色,是细草的嫩根吧?就像是自然的花纹了。底层则是黑色,竟感到热气涌出,且有阵阵幽香,隐隐飘来。这样的腐殖层,唯有原始森林才能见到的。那就是说,我是实实在在地走在原始森林的林地上了。
我在林地上盘腿而坐,闭上双眼。我的眼前浮现出红花朵的“七棵树”。七棵树迅速地幻化为数不清的秦岭冷杉。我无声地向周围的古老的大树问好。我用心和它们交流对话。我感动它们在好奇地注视着我。然后窃窃私语。
然后好像接收到什么信息,说我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于是,所有的大树都摇动着枝叶,向我问好,含笑致意,接纳了我。
在如此宁静的森林里,我的心也宁静下来。森林的清新与清香沐浴了我,我感到特别的神清气爽。
我睁开眼来,我看见就在我的身边,一棵倒木的旁边,长满了白色和灰色的小蘑菇。许多去年的松果散落在我的身旁。倒木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如同绿绒绒的坟冢。
我的眼前,是一棵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秦岭冷杉,在大树的树干上,应该是腹部吧,裂开了一个大缝,好似一个三角形的洞穴。而在这洞穴中,竟然长着一棵白色的蘑菇!他使我想起了母亲腹中的婴儿,想起了袋鼠妈妈和它的小宝宝,想起了生命的诞生,想起了生命的顽强与辉煌。这么想着,我竟发现了许多和“生命”、“爱情”、“家庭”有关系的大树。喏,那两株根部连在一起、比肩而长的大树,可不就是连根树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唐朝诗人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名句,而眼前的这两株大树,便是白诗最形象的注脚了。
噫,那边又有三株大树连在一起,如同现在的“三口之家”。其中,最粗壮的应该是爸爸了,而秀丽的应该是美丽的妈妈,那棵小树,明显的是孩子了,而在孩子的旁边,倒垂着一根手腕粗的古藤,那是孩子的摇篮呢?还是玩耍的秋千呢?
嗯,还有两棵年轻的秦岭冷杉,也高达10多米呢,但是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两个年轻的恋人。瞧,它们的枝桠都向对方展开,好像是渴望着拥抱,又好像是手牵手一样。……
是我,我的眼前出现的不仅仅是树,而是“家庭”和“社会”。原始森林并不是一棵棵孤立的树的组合,不是树的“仓库”。森林是一个完整的“社会”,是由许许多多的“家庭”组成的,是由许许多多互相有联系的人所组成的。在杉树坪的原始森林中,秦岭冷杉是主体,但是,仍然存在着许多的“少数民族”,例如乔木中的桦树和栎树等阔叶树种,例如名目繁杂的灌木,例如各种各样的苔藓和地衣,例如色彩鲜艳的菌类和兰科植物。正是由这些多样和多元的植物和生命,共同组成了原始森林,组成了以秦岭冷杉为主体的原始森林群落。
在全世界,也已经不多了。
就这样在森林里边拍照,边散步,边沉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手端长焦镜头,等待着最佳的光线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光是像风一样瞬息万变的。刚刚捕捉了一个最佳画面,急忙端起机子,可那光线一下子就变了,和刚才的不一样了。同样一片林子,从左边看和从右边看是绝对不一样的。即使是同一个地点同一对象,眼前的画面在一秒钟之内可以变幻无数次。我想,我从向往着看杉树坪,到实现这个梦想,竟然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看起来似乎很傻,没有什么可说的。就像你说你想看看自己家的隔壁,直至十几年后才看到,旁人绝对不会理解你的激动,反而认为你是矫情呢。现在我才明白,一秒钟以前的隔壁和一秒钟以后的隔壁,是绝对不一样的。天天目睹而熟视无睹,不如梦中向往一朝圆梦,更不如一睹芳容并且顿悟芳容。当然,在大森林瞬息万变的美中,我仅仅只欣赏了一变,但是我觉得这“一变”,已经回报了我十几年的期待和向往了。
这样的愉悦,是不会因为神农架在湖北省的境内、离我较近而贬值的。
其实,真的应该说,我应该感谢神农架,“家有芳邻”,应该是我的幸运。而让“芳邻永驻”、“芳容长新”则是人类的幸运啊。
行走的树
应该说说另外一件“神奇”的事情了。
顺利完成拍摄任务并且平安回到松柏镇后,我才知道,好心的医生见我进山心切,竟然给我用了大剂量的“先锋”针剂,企图拔苗助长。我昨夜的反常,应该是药物过量的反应。回到武汉,说给做医生的朋友听,他们惊讶得瞪大了眼。
什么?祈祷一下就好了?
什么?竟然还进了山,进了原始森林拍照?
啊呀,老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啊?
啊呀,老哥,你真是福大命大啊。
他们的惊讶,也使我惊讶起来。我的惊讶,是从原始森林回来后,我的身体竟然好多了,渐渐的就恢复了健康。我的惊讶,是强烈地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护着我,保护着我顺利地实现了我的夙愿,同时,森林用特殊的疗法,打通了我与大自然之间的阻碍,使我回归了自然的本性,和生命的本真。我想,那应该是我对大森林、对大自然的不倦的渴望与向往,是我心中永远常青的绿色信念。
刚刚这么一想,就听见大森林在议论了:
唉唉,这个大胡子啊,还是没有悟性啊,还是把自己当作什么“人”呢。
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一棵行走的树啊!
你以为你是森林的客人?你是在想自己的家、在回自己的家啊!
责任编辑易山
从武山到猪槽峡
■ 陈应松
到武山的简易公路怕是神农架最险的路了,刚刚从悬崖上凿出来的路,似乎还冒着石头的热气,又没有护路墩,汽车就像一只蚂蚁,沿着一棵大树裂开的树皮纹路爬行。朝下看,万丈深渊,武山湖成了一线溪流,露出遥远的深蓝色。同行的是林区宣传部副部长,画家但汉民和汉民族神话史诗《黑暗传》的搜集整理者胡崇峻二兄。两位老兄是我在神农架挂职深入生活的引路人和同行者,三人气味相投,多次钻深山老林。在如此之险的公路上行走还属首次,不过但部长有句话很安慰人,说“他司机敢开,我就敢坐”。上了车,只管咱们谈笑风生,司机把你带到地狱还是天堂,那是他的事了,与咱们无关了。
武山有个月亮洞,这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但车还未到月亮洞就陷进了淤泥——往前的一段正在修,却没有铺石子。我们只好下了车,好在,转个弯就到了。公路到了尽头,抬眼望,一山洞穿,从洞里望去,可见蓝天。这就是月亮洞。月亮洞呈半圆形,如果天空湛蓝,或夕阳西下,恰如半轮明月升起来,确实令人称奇。这洞座落在深山的一个小山村中,山村地名叫九家刨,东面与新华乡的朝阳村毗邻,那儿奇峰林立,当地人叫菜园,说是那石林中生长一种石辣菜,打懒豆腐不错,村民常去那儿攀岩采摘。那石林有一石包面对月亮洞,似一头犀牛,二景合一,便成了犀牛望月。胡崇峻向我吟了一首清朝某人对此写的诗:“山环水抱景尤奇,犀牛望月世间稀,最似玉兔穿洞过,金桂树下霓裳嬉。”
这里的确是神农架一景,公路也修到了此处,而且将要与新华乡的朝阳村连起来,但越过偌大的峡谷,怕至少得要两三年。我们正在观景的时候一个村民过来了,自称姓宋,老宋脸色不好,左手伤了,没有手掌,五个手指只有三个能动,并且挤在一堆。闲谈中才得知是在60年代炸了手,当时家人把他抬下山,在阳日镇动的手术,抬下山要一天,那个镇的小医院如何能将他的手指接活老宋热情邀我们到他家去吃饭借宿,说帮他80岁的老母照一张相。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