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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长江文艺 2003年第08期-第26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3年第08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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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也就是我第一次进入神农架参观的前一年,神农架终于成立了省级和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准确地说,是“国家森林与野生动物类型保护区”,其范围大约有120万亩。在自然保护区的范围内,禁止伐猎,重点保护。这样一个自然保护区,其面积大约是神农架林区总面积的四分之一。那就是说,神农架的野生动物有了一个安全岛了。不过,我常常傻傻地想,要是野生动物能够懂得“交通规则”,懂得利用安全岛来保护自己就好了,树木不会长脚,它们老老实实呆在保护区内,可以保护自己不被随意砍伐。可是,那些野生动物就不同了。它们长着腿,可以到处跑;长着翅膀,可以到处飞。万一它们跑出了保护区,那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就不受保护了呢?
  首次进入神农架,我的心情是沉重的。这样一个结果,是我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离开神农架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忧伤。为已经消失了的原始森林。为正在被砍伐的原始森林。为那些不懂得人类的游戏规则的野生动物,包括美丽的金丝猴。当然,也为也许是神话和传说中的野人。
  深重与忧伤的结果是,我拒绝写神农架。我宁愿保持沉默。曾经有细心的朋友问过我,说你有写散文和游记的习惯,你那么钟情于神农架,一次次地进入神农架,怎么就不见你写过神农架呢?
  我便望着他,给他讲七棵树的故事。讲秦岭冷杉的故事。
  朋友便点点头。我明白了。唉,谁叫你爱得这样的深切呢?
  
  我只有忍着冷冷的牙
  
  是的,我对神农架是爱得深切的。对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原始森林,对那些已经保护起来的森林,包括森林中所有的美丽的生命,是爱得深切的。
  有一次,我在一个音乐会上,听一个流行歌手唱《北方的狼》。在重金属的摇滚中,歌手甩着长发似乎是痛心疾首地长啸:“……我只有忍着冷冷的牙,/报一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突然间,我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我的鼻子情不自禁地竟然酸了起来。我突然想起了神农架,想起了那些被砍伐了的原始森林。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一次次地往神农架钻,可是却没有写出一个字来。原因其实很简单:“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森林。”
  于是我就喜欢上了这首歌。准确地说,我只喜欢这两句歌词。我经常在疲惫的时候,吼那么两嗓子,那是一只来自南方的虎,在忧伤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森林。”
  于是,我便一次次地走进神农架,大多是去开笔会,只有一次,是接受了和神农架有关的创作任务,去写寻找野人的电影剧本。? 湖北电影制片厂想拍一部有湖北特色的儿童题材的电影。他们看到了我的一部小说《山鬼》,便想到了神农架,想到了寻找野人这么一个题材。
  湖北电影制片厂的厂长王原平是著名的音乐家。他特别钟情于鄂西北山区,钟情于三峡,也钟情于神农架。他所创作的《三峡,我的故乡》,以及《山路十八弯》,如今均是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了。我们便驱车进入了神农架,去实地查看野人出没的地方,采访考察野人的专家。
  那是一次令人难忘、也令人感到遗憾的经历。
  令人难忘的,当然是第一次走进了野人和野人考察的世界,第一次和野人的故乡、和野人考察的专家以及目击者面对面的对话。那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是让世界惊奇的目光投向神农架的世界。确切地说,神农架之所以闻名于世,不是因为它的原始森林,而是因为它的野人的传说,以及美丽的金丝猴。有关野人的传说和故事,也许是我另外的一本好看的书了。
  我的遗憾,是我有条件去看原始森林的时候,却偏偏生病了。
  到神农架去考察野人,就不能不去九湖。那是神农架最西端的边远山区,与四川接壤,是神农架山脉与大巴山脉的转折地带。大九湖的魅力,就在于上苍赐于了它一片神奇的高山平原。在“抬头便见山,出门就爬坡”的神农架,在“地无三尺平”的崇山峻岭中,竟然有一片2万多亩的平川,当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是,我的兴奋点不是去看著名的平原草场,而是在去大九湖的路上,要经过野人出没的板壁岩,而且,在大九湖,在海拔1800米以上的高山上,有着一片原始森林,那里有不少第三纪残遗物种,有许多古老而珍稀的树种。现在,有了专车了,有了时间了,我怎能不去看看呢?
  在我的计划中,还有到杉树坪原始森林去看秦岭冷杉的安排。朋友们多次对我说,那是一片少见的原始森林,面积虽然不大,却不能不看。我和原始森林里的秦岭冷杉神交已久了。我想这次应该遂我的心愿了。
  又是炎热的盛夏。出门的时候,是清朗朗的大热天。我们只穿了衬衫和短裤,就这样从松柏镇出发的时候,还觉得热呢。
  是不是老天爷偏偏要考验我呢?反正出门不久,吉普车就一会儿出故障了,一会儿没油了。这样折腾到下午,老天爷突然就变了脸。清朗朗的蓝天飘过几朵乌云,不一会儿,大山中竟下起雨来。司机说,到大九湖的公路非常的险,一下雨,经常遇到塌方,天黑是更不能走了,万一在半路上抛锚,可不得了。没有办法,只好到公路边的一个林场分场去过夜。
  在高山深谷中,有“一雨变成冬”的俗语。即使是盛夏,只要一下雨,气温马上就下降了。到了晚上,山里人都穿上厚厚的棉衣,而只穿着汗衫和短裤的我,便冷得直哆嗦了。到了第二天,竟然感冒发起烧来。硬撑着向大九湖进发,沿途的公路果然有许多地方塌方,也有不少车辆翻车。看来这大九湖不是那么容易上的啊。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大九湖。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硬撑到晚上的。人已经是飘飘的了,仍然迷迷糊糊地去参观,迷迷糊糊地去采访,迷迷糊糊地去喝酒。林区的朋友特别的热情,王原平和我一样,是非常豪爽的一条汉子,他在神农架交了许多朋友,也敢于和林区的朋友喝“门杯”。所谓门杯,就是敬酒的人先喝完自己“门前”的酒,也就是自己杯中的酒,叫做“先喝为敬”,然后,再斟一杯酒,放到自己要敬的客人的面前,客人就要一次喝下两杯酒。一次喝两杯酒倒也没什么,可是,在神农架喝酒,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放排”,又叫“赶麻雀”,当一个人敬客人的酒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可以将自己杯中的酒放到客人的面前,请客人喝完。那就是说,如果酒桌上只有一个客人,那么,每次大家都“赶麻雀”,客人一次就要喝10杯酒。轮到下一个人敬酒,依然如此。一桌人依次敬一轮,就得喝90杯啊。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那天晚上,我们就被大九湖的朋友们敬上了“门杯”。
  也许是因为下雨,打雷,山区停了电,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主人好客,有特别会劝酒,伶牙俐齿的,上嘴唇和下嘴唇轻轻一碰,就是一个你推脱不掉的理由。我和原平平时豪爽惯了,特别的不会推辞,只好一杯杯地喝。也不知喝到了什么时候,我浑身发冷,打起了摆子,喉咙也像刀割一样地疼。然后又发高烧了。
  
  大九湖的条件非常简陋,比我想象的偏远山区还要“偏远”,自然没有医院。林区的朋友赶快派人到四川那边去请医生。我昏昏沉沉地偎在招待所简陋的房间里,被子又厚又潮,闷着一股霉味。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外面有手电筒的光柱闪动,有火把的火光在飘动。夜半三更的,朋友们冒雨摸黑将最近的一个村子的医生请来了。据说是个兽医,但看看感冒是问题不大的。兽医摸了摸我的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呢?什么时候发烧的?我说昨天。昨天发烧还跑到大九湖来了?还喝酒?还喝了门杯?哎呀呀,哎呀呀。兽医在烛光下给我量了烧,说是快四十度啦,赶快打吊针吧。
  我知道医生有话还没说。我那时正闹心脏病,频发性室性心律不齐。这样的毛病,一不能喝酒,二不能感冒。只要一犯禁,早搏就来了。我曾经因此而住过半年的医院。我为此而戒了烟,戒了酒。现在,不用医生听诊,我自己就知道,老毛病又犯了。
  于是赶快“打吊针”,也就是“输液”。
  可是,输液的玻璃瓶无法固定。怎么办呢?还是兽医有经验,他抬头看了看屋顶,发现上面有屋梁,便找来一根绳子,呼啦啦一甩,穿过屋梁,然后再将玻璃瓶吊了起来。玻璃瓶连接着针头,针头插进我的血管,将我的手臂吊起,我便真正的开始打“吊针”了。
  深夜雨冷。蜡烛火残。窗外漆黑,满屋酒香。原平呼啦啦响着鼾,果然是浑厚的男中音。有谁会想到,我会在最炎热的盛夏,穿着大棉袄,盖着厚厚的棉被,浑身大汗淋漓地躺在海拔近2000米的大山深处呢。我心里好懊悔,好懊悔。我好恨自己,这样的身体,还能去原始森林吗?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菩萨啊,快快保佑我啊,保佑我快快好起来,我要去看原始森林,看看秦岭冷杉啊。
  快天亮的时候,我自己将针头拔掉。昏昏沉沉地挣扎着起来,想去看看原始森林。司机说,不行了,得赶快下山。如果公路塌了方,将公路给堵塞了,我们就回不去了。原平也担心着我的身体,劝说我,走吧,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我就这么狼狈的离开了大九湖。穿着朋友们借给我的毛衣,遗憾地离开了大九湖。但仍然坚持采访。
  硬撑着到木鱼镇采访了神农架传奇式的人物黎国华,他是著名的“野考迷”,曾经在冬天的大森林里目击过野人,并和野人狭路相逢。采访完后,我又感觉不行了,便到镇上的卫生院去打吊针。原平将我送进卫生院,问我想吃什么。噢,我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当时也真的不想吃。但是,一想起我还要去原始森林,还得赶快补充体力,便恶狠狠地说:“我要吃鸡!”
  原平愣了一下,马上高兴地说:“好啊!你能吃鸡就好!”
  原来说到做到,真的到餐馆做了一只鸡来。当他将鸡端到卫生院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躺在“产房”里打吊针。
  卫生院当时没有床位,便将我送到“产房”里去,临时支起了输液架。小镇不是每天都有产妇的,所以那“产床”就空着了。原平后来将鸡端进了产房,看见一个大胡子躺在产床上。他后来说,他突然间有一种非常荒诞的感觉:一个剽悍的大胡子,就躺在生孩子的产床上,打着吊针,恶狠狠地吃鸡。
  
  魂牵梦萦杉树坪
  
  受团队旅游安排的限制,我们只是在原始森林的边沿走马观树了。而笔会的安排中,没有杉树坪原始森林的安排。导游说,杉树坪不是旅游景点了。通往杉树坪的公路是过去伐木用的简易的林区公路,现在林区保护森林,不再砍伐原始森林了,公路的维护也少了,路况不是很好。导游还说,前不久山洪暴发,有许多地方塌方而堵塞了。不知道现在疏通了没有?
  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我下决心自己独自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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