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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当代-2003年第4期-第40章

小说: 当代-2003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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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那灯还不见亮。再等,也不见亮。老庚的脸变了颜色,眼睛瞪得老大,额上密密麻麻出了汗,老七说怕不会亮了吧,痴婆娘等汉,永远不会来了。闭着你的嘴,就是被你红咒白咒,咒了不来的。一向温和的老庚勃然大怒,老七见这样子,忙着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老庚,你不要发火,你看看,可能还有哪点没弄好。老七这样一说,老庚不好意思起来。就是嘛……嗯,等我再看看。 
  老庚顺着线走了一遭,也没得哪点结疙瘩,没得哪点不顺畅。突然,他想起来了,想起了就兴奋,他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脑门,肯定会亮了,肯定会亮了,这回再不亮我就是你们的孙子。他站在凳子上,把灯泡抓起来,一瞧,糟糕,只有灯泡,没有灯头,他记得那灯头上有个开关,招待所的工作同志一按就亮了,咋就没想起连灯头取来呢?怪不得不会亮,就是缺个灯头嘛。 
  这回众人都没笑了,他们看到了老庚怒火冲天的样子,看到老庚无比沮丧的样子,老庚懊丧、屈辱、恼怒得几乎要上吊。老七悄悄溜出门去,众人也尾随着一个一个溜个干净。 
  老庚一屁股跌在地下,久久地、久久地起不来。自此,老庚落下严重的心病,他本来就闷,这下就更闷更孤僻了。望云村本来就寂寞,话也就那些,讲来讲去就清汤寡水了。村里有了这件趣事,村里就多了无限的乐趣,大家聚在一起,就要讲上一番,每次讲都让人笑得肚子疼。由这件事更衍生出老庚的其他许多轶事,老七见闻多、头脑又灵,每次编派故事,他总是主角,民间文学就是这样产生的。 
  老庚,过来,过来,你过来嘛。这里有截草绳,你拿你那灯泡来,看可会亮。 
  咋个会亮,人家他那是麻线,细细的,又染过锅烟,还怕你有得起。 
  老庚,哪时候干脆再进趟城,把狗日些的灯头拧来,不就亮了么。 
  管它亮不亮,老庚,倒是那时候再请我们去喝一回茶,吃一回烧洋芋。 
  自此以后,老庚逢人就躲,不要说老七家那堵山墙下,就是看见半大的娃娃,他也低着头匆匆走过。以至后来,凡是见有人说话,他都以为是在说他,他惶恐、羞惭、怯懦、自卑、竟至于连门都不出了。半年之后,老庚郁郁而死,死的时候一直闭不了气,他两颊已经深塌,双眼已经凹陷,喘息也已经没有,就是不落气,两眼茫然地睁着。那时张顺发只有七八岁,他妈叫他问爹还有啥心事放不下,张顺发伏在他的头前,哭哑了嗓,问这样也不是,问那样也不是。最后,还是他的老伴猜到了他的心事。他爹,你是为电灯的事?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来,指着至今还悬在梁上的电灯,但他的两眼仍然闭不上。 
  顺娃,别哭了,你对你爹起誓,一定要满足他的心愿,一定要让全村人对你爹说个对不起。顺发的妈,这个山村的妇女此刻显得何等的刚强坚毅,她厉声说站起来,面对你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爹,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一定让全村人对你说对不起。 
  张老庚两眼闭上了,手一松,撒手人寰了。 
  没过几年,张顺发的娘,也去世了。 
  卢章华从张顺发家出来,稳笃笃,慢悠悠地走,他不急,他晓得张顺发的心思,让他去想嘛,要给人家点时间嘛。果不其然,他才进自己的家门,热水都还没喝一口,张顺发追来了。他的眼圈红彤彤的,看来刚才他是揉过眼,流过泪了。这老实、木讷的汉子流泪,是伤心得很的事才会流哩。张顺发搓着松树皮样的手,搓出干燥的沙沙声。村长,为架电线的事,我去。我去…… 
  尽管如此,愿意到乡上去“反映”的人还是没得几个,望云村的人啥事也懒得想,也懒得做。多少年了,上面说做啥就做啥,给啥就吃啥,啥都有人安排的,想也白想。时间久了,望云村的人就等着、靠着,反正啥也有上头安排哩。卢章华心焦,但他啥办法都想了,他无可奈何了。 
  卢章华到乡上去找乡长,在乡场上的那家酒馆里,乡长一边往大碗里倒酒,一边说你做事也太没得谱了。这年头,你叫人家跑几十里到乡上,人家饿着肚子跟你跑?钓鱼还要撒把鱼食,哄鸡还要给把鸡食。卢章华说这道理我懂,但我哪有啥鱼食、鸡食的。你给我的那桶酒我都送人了哩。乡长说喝酒喝酒,不消你讲我也晓得你的意思,你一抬屁股我就晓得你会拉啥屎。卢章华苦着脸,我也是没办法嘛,望云村的底子还怕你认不得。乡长说这样好了,你去打个报告来,说今年下大雪,你们村的茅草房塌了好些间,人畜都快冻死了。我给你从民政救灾款里拨点出来。 
  四 
   
  望云村像过年一样热闹,家家都在为自己准备干粮。其实,也没啥准备的,也就是舂点平时舍不得吃的荞子,然后去壳剩下面,然后和水做成两斤左右一个的大荞粑粑。这荞粑粑有讲究,叫竹根水荞粑粑。吃上几个星期都不馊的,硬得打得死人。荞面少的人家就用洋芋和有荞面的人家换点炒面,干燥,轻便,好带。大家说说笑笑、东家走走、西家看看,连几条狗也望着自己的瘦影撒欢。 
  当村长卢章华从乡上回来,宣布凡十八岁以上的村民,都可以报名去乡上反映架电线问题,每人补足五元钱时,望云村沸腾了。家家都来抢着报名,卢章华不在他家办公,他觉得不严肃。他打开侧面的偏房,桌子上的灰有指头厚了,他拿起扫把将桌上的灰扫尽,虽然还有很多痕迹,但总是清爽了许多。他坐在那把有背的摇摇晃晃、哼哼唧唧的椅子上,把身板挺直,说排队了,排队了,按先后顺序排,挤啥子。人家外面都要和国际接轨了,我们自己还接不了自己的轨。 
  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形成了,一直排到屋外很远的地方。卢章华拿出一本账簿来,账簿上也没多少洋码子数儿,但接着写终归不好。他把账簿翻转来写。写一个,发五块。第一个得到钱的是刘大毛,他平时要睡到正午才爬起来,今早却是第一个赶来的。昨晚,刘大毛来找卢章华,问咋个领钱不通知他。卢章华说你不是得了我一壶甘蔗渣酒了么?好说那不是钱买的。刘大毛说送的是送的,发的是发的,黄牛角,水牛角,各了各。卢章华说反正你的没算在里头,你应该知足点。刘大毛问给是真的?真的我就不去了,寒天冻地的,你怕老子没得过那几文钱。卢章华想没有刘大毛去,恐怕闹不起劲来。就说好好,发给你,发给你。不过,刘大毛,这钱是多给你的,你到乡上要多吼几嗓哟。刘大毛拍着胸口说这不消说,做别的不行,做这我拿手。 
  刘大毛拿到钱,让红翻翻的眼睛睃着钱,看了几遍,才装进口袋里。后面的人接上来,一个接一个的领。正领得顺当,外面却闹起来了,卢章华出去看,石柱家婆娘和刘翠花的妈已经扭着打起来了。俩婆娘一个拽着一个的领口,一个拽着一个的头发,你进我退地厮打。卢章华几把将她们撕开。刘翠花的妈说这烂不要脸的,老娘站得脚都麻了,她一来就钻在我前头了。石柱家婆娘说放屁,你瞎啦,你没看见老娘放在这里的半截土基,老娘早就拿它排队了呢。卢章华叹气,得了,得了,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要领,何消吵得翻天震地的。 
  等轮到石柱家婆娘,事情又出来了。她为自个报了名,为石柱报了名不说,又把大黑的名也报上了。卢章华说大黑才多大点,他有十八岁了吗?咋没得,大黑只是个子矮点,吃十八岁的饭了呢。众人说石柱婆娘,你这娃儿硬是想早就早,想晚就晚哟。大黑是哪年生的,一个村的人好说不晓得?石柱婆娘横得很,说你们晓得?你们晓得?好说我挨石柱哪时睡,那时日你们也晓得?众人听了摇头,望云村再偏远,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不好讲啥了。 
  队排完了,人散尽了,卢章华头晕眼花的,想收摊休息。但想想似乎还有人没来领,他把花名册看了一遍,发现还有七爷、张顺发没领。七爷没领罢了,这荒山野岭的,天气又冷,他怕还没走拢乡政府,就累脱气了。但张顺发没领,却让人觉得奇怪,好说也不去了?想想不对,人肯定是要去的,但钱却不领。 
  这天早上,望云村的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这是多少年没得的事。望云村的人哪天不是睡在铺上,浓雾散了才起床的呢,起来也就正午时分了。这天还在半夜时分,刘大毛就醒了,他是被酒瘾憋醒的。有酒的日子,他这时正好酣睡呢。醒了也就醒了,他在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无数只虫子在他脖嗓眼里爬,在他脑胸腔里爬,他一身痒痒得难受,巴不得马上就有酒灌进去。村长说了,如果他表现得好,还要多发一倍的钱给他,想想,可以打一小桶散酒了。他兴奋得睡不着,爬起来,走到屋外,家家户户还在酣睡。他恨恨地说,这些懒贼的,扶不起来的猪大肠,真正要做点正事,还是得靠我,村长没看错人。 
  走到村里,他见一扇门里亮着灯,咦,日怪了,这不是张顺发家吗?张顺发平时抠门得很,几乎常年不点灯,今晚他是咋个了?舍得把煤油灯点得这样大? 
  张顺发睡不着是兴奋,是高兴,他想这趟去乡上反映,架电线的事解决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心事也解决了,他爹的心愿也满足了,他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他睡不着,睡不着就爬起来干坐着,想想就要有亮晃晃的电灯,他就将煤油灯找出来点亮,坐在煤油灯下神思飞驰。 
  刘大毛约上张顺发出门,刘大毛去踢人家的门,大声喊起来了,起来了,早走早好,到乡上晚了就找不到“大脑壳”(领导)了。他一家一家的门踢过去,家家的门被他踢得哐哐响。张顺发不敢踢门,他顺着大毛的声音喊,刘大毛喊什么,他喊什么。一个村被闹醒了,家家忙着起来,收拾好吃的东西,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出发了。 
  卢章华没去,这事他不能去,他在门框里看着望云村的人,像望着出征的战士,心里热乎乎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他们终于到了乡上。他们一进大门,恰巧就碰见乡政府的一群人从楼上下来,走在前面的是个胖胖的很福相的人,旁边一个小青年帮他端着温水杯,拿着公文袋,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他们晓得这就是最大的官了。 
  望云村的村民呼啦一下就把打头的这几个人围住了。那时,天正下着鹅毛大雪,气候十分的冷,他们穿的筋筋绺绺的,身上的衣服啥都有,都是城里人捐的,但这些衣服都薄菲菲的,他们走在路上还不十分冷,一站下来,个个冷得打抖打颤,哆哆嗦嗦的。县长问这是那个村的?他们来干啥?乡长见县长脸色不好看,说是望云村的,也不晓得来干啥?县长的脸色更阴更沉了,说你们咋搞的,咋不做好群众的工作,大冷的天让群众来乡政府!乡书记正要说什么,乡长抢着说我来做群众的工作,他转过身,伸开两只手轰,走开,走开,你们来干啥,快回去,快回去,有啥问题改时候再说。乡长凶神恶煞,使劲地推人。站在前面的刘大毛差点被他推了个趔趄。他又大叫,乡上的人出来,帮着解散人群。县长看得鬼火冒,吴正荣同志、吴乡长,你搞什么名堂,你没见这些群众穿的薄衣烂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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