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期刊杂志电子书 > 杂志#2005读者合订本 >

第96章

杂志#2005读者合订本-第96章

小说: 杂志#2005读者合订本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我又很希望母亲能爱我。

  对我说:“你是我最爱最爱的宝贝。”

  然而,母亲一向是个沉默的妇人。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总是跟在外婆的身旁,母亲好像从来也没搂抱过我。她总是怀里抱着妹妹或是弟弟,远远地对我微笑着,我似乎从来也没能靠近过她。

  长大了以后,有时候觉得不甘心,我有时候也会撒娇似地赖在她身边,希望她能回过身来抱我一下,或者亲我一下。可是,无论我怎么缠绕着她,暗示她,甚至嬉皮笑脸地央求她,母亲却从不给我任何热烈一点的回应,她总会说:“别闹!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你!”

  我每次都安静地离开她,安静地退回到我自己的角落里去,心中总会有一种熟悉的不安与怨怼,久久不能消逝。

  一直到我自己也有了孩子。

  孩子刚生下来的那几个月里,和母亲住在一起,学着怎样照料小婴儿。有一天,母亲给我的孩子戴上一顶遮风的软帽,粉红的帽檐上缀着细小的花朵,衬得我孩子的面容更像一朵馨香的蔷薇,母亲忽然笑出声音来:“蓉蓉,快来看,这小家伙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说完了,她就把我的孩子,我那香香软软的小婴儿抱进她怀里,狠狠地亲了好几下。

  我那时候就站在房门口,心里像挨了重重的一击,一时之间,又悲又喜。

  我那么渴望的东西,我一直在索求却一直没能得到满足的东西,母亲原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给了我的啊!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之后,才让我知道才让我明白呢? 为什么要安排成这样呢?

  我收拾书桌或者衣箱的时候,慈儿很喜欢站在旁边看,因为有时候会有些她喜欢的物件跑出来,如果她软声央求,我多半会给她,有时候是一把西班牙的扇子,有时候是一本漂亮的笔记薄,有时候是一串玻璃珠子,她拿到了之后,总会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这天,她又来看热闹了,我正在整理那些旧相簿,她拿起一张放大的相片来问我:

  “这是谁?”

  “这是妈妈呀!是我在欧洲参加跳舞比赛得了第一时的相片啊!”

  “乱讲!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跳彩带舞?”

  相片上的舞者正优雅地挥着两条长长的彩带,站在舞台的正中,化过妆后的面容带着三分羞怯七分自豪。

  “是我啊!那个时候,我刚到比利时没多久,参加鲁汶大学举办的国际学生舞蹈比赛,我是主角,另外还有八位女同学和我一起跳,我们……”

  话还没说完,窗外她的同学骑着脚踏车呼啸前来,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女儿一跃而起,向着窗外大声回答:

  “来了!来了!”

  然后回身向我摆摆手,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我走到门口,刚好看到她们这一群女孩子的背影,才不过是中学生而已,却一个个长得又高又大,把车子骑得飞快。

  我手中还拿着那一张相片,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告诉我的女儿听。我想告诉她,我们怎样认真地一再排练,怎样在演出的时候互相关照,在知道得了第一的时候,男同学怎样兴奋热烈地给我们煮宵夜吃、围着我们照相:其实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校内活动而已,但是因为用的是中国学生的名字,在二十几个国家之中得了第一,就让这一群中国学生紧紧地连接在一起,过了一个非常快乐的夜晚。

  我很想把这些快乐的记忆告诉我的女儿,可是我没有机会。在晚餐桌上,是她兴奋热烈地在说话,她和她的同学之间有那么多有趣和重要的事要说出来,我根本插不进嘴去。

  整个晚上,我都只能远远地对她微笑。

  在把病情向我详细地分析了之后,医生忽然用一种特别温柔的语气对我说:

  “无论如何,你想再要回从前的那个妈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

  医生年纪大概也有六十开外了,穿得很讲究,有种温文的气质,也有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智慧和洞察。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有一段极短的停顿,好像知道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开始流泪了。

  可是,我不上当,我就是不肯上当,我一滴泪水也没让它显露出来。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在这世间,有些事你可以相信,有些事却是绝对不能相信的。绝不能流泪,一流泪就表示你相信了他的话,一流泪就表示你也跟着承认事实的无法改变了。

  母亲虽然是再度中风,但是,既然上次那样凶猛的病症都克服了,并且还能重新再站起来,那么,谁敢说这一次就不能复原了呢?谁敢对我说,我不能再重新得回一个像从前那样坚强和快乐的妈妈了呢?我冷冷地向医生鞠躬道谢,然后再回到母亲的病床旁边。母亲正处在中风后爱睡的时期,过几天应该就会慢慢好转的。等稍微好了一点之后,就可以开始做复原运动,只要保持信心,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父亲和妹妹们都打过长途电话来,说是会尽快回来陪她。我想,这位医生并不太认识我的母亲,并不知道她的坚强和毅力,所以才会对我说出这样一个错误的结论来。

  到了夜里,我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心里仍然在想着医生白天说的那一句话,忽然之间,有什么在脑子里闪了过去,我因为这突来的意念而惊呆住了。生说的,其实并没有错啊!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前的那个妈妈一天一天地在改变,从来也没能回来过啊!

  到底哪一个才是我从前的那个妈妈呢?

  是第二次中风以前,在石门乡间,那个左手持杖一步一顿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呢?还是再早一点,第一次中风以前,和夫婿在欧洲团聚,在友人的圣诞聚会里那个衣衫华贵的妇人呢?还是更早一点,在新北投家门前的草地上,和孩子们站在一起,笑起来仍然娇柔的那个母亲呢?还是更早一点,在南京的照相馆里,怀中抱着刚刚满月的幼儿,在丈夫与子女环绕之下望着镜头微笑的那个少妇呢?还是更早一点,在重庆乡间的山野里,仓皇地躲避着敌人的空袭,一面还担心着不要惊吓了身边孩子,不要压伤了腹中胎儿的那个女子呢?

  还是更早、更早,在一张泛黄的旧相片上,穿着皮质黑呢长大衣,站在北平下过雪的院子里,那个眼睛又黑又亮的少女呢?

  还是更早、更早,我只是不经意地听说过的,在内蒙古的大草原上,那个十岁左右,最爱在河床上捡些圆石头回家去玩的小女孩呢?

  从前的妈妈,从前的妈妈啊,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为了我们这五个孩子,从前的那些个妈妈就一天一天地被遗落在后面,从来也没能回来过啊!

  现在的妈妈当然是可以再复原,然而,却也绝对不再是我从前的那个妈妈了。

  “妈妈,妈妈。”

  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我轻轻呼唤着在那些过往的岁月里对我温柔微笑的母亲,我从前那些所有的不能再回来的母亲,不禁一个人失声痛哭了起来。

  车子开得飞快,路好黑好暗啊!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11期









到天堂的距离
  作者:肖复兴

  第一次读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的诗,随手翻着书,像是占卜,翻到哪—页就是哪一页,翻到的是这样的一首:

  到天堂的距离

  像到那最近的房屋

  如果那里有个朋友在等待着

  无论是祸是福

  这几句短短的诗,便再也没有忘记,、这是湖南人民小版计 1984年版的《狄金森诗选》. 好诗,就像是漂亮的姑娘,留给人的印象总是深的。

  到天堂的距离真的就是那样的近吗?只要那里有个朋友在等待着?  

  当时,我这样问自己。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狄金森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那时,我有一个朋友,他和我都在中学里当老师,我们都刚刚从北大荒回到北京。常常就是这样,有事没事,心里高兴了,心里烦恼了,都会相互地跑过来,不是我到他家,就是他到我家。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骑着一辆破白行车,跑了过来,远远地看见了屋里的灯光亮着,就会觉得那橘黄色的灯光像是温馨的心在跳动.朋友——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他——都正在屋里等待着呢。

  我们聚在一起,其实只是聊聊天,无主题的聊天,却曾经给予我们那样多的快乐。那时,我们都不富裕,惟一富裕的是时间。那时,我们哪儿也不去,就是到家里来聊天,其实是因为我们衣袋里实在“兵力”不足,不敢到外面火花费:一杯清茶,两袖清风,就那样的聊着,彼此安慰着,鼓励着,或者根本没有安慰,也不鼓励,只是天马行空天南地北地瞎聊,一直聊到夜深人静,哪怕窗外寒风呼啸或是大雪纷飞。如果是在我家,聊得饿了,我就捅开煤火, 做上满满一锅的面疙瘩汤,放点儿香汕,放点儿将油,放点儿菜叶,如果有鸡蛋,再飞上一圈蛋花,就是最奢侈的享受了,那是那段日子里我拿手的厨艺。围着锅,就着热乎劲儿,满满的一锅,我们两个人竟然吃得一点不剩。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们在一起聊天中所包含的内容,也不见得多么高尚,并不是将精神将感情将心中残存的一份浪漫,极其认真而投入地细针密线缝缀成灿烂的一天云锦。虽然到头来做不成一床鸳鸯被面,毕竟也曾经闪烁在我们的头顶,辉映在我们的心里,迸发出一点星星的光芒,让我们眼前不曾一片漆黑。

  我们也没有如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讲究一番设计和规划乃至包装,让未来的日子脱胎于今日,让投入和产出成一种正比上升的函数弧线;或者借助我们的关系滚雪球似的再发展一张新的关系网。没有,我们只是以一种意识流的聊天方式,以一种无知般的幼稚态度,以一种乌托邦的放射思维,度过了那一个又一个只有疙瘩汤相伴的日子。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我们是颗粒无收,我们不仅浪费了时光,也浪费了赚钱和升迁的机遇。

  但是,我依然想念那些个单纯的只有疙瘩汤相伴的日子。我们心尤旁骛,所以我们单纯,所以我们快乐;我们知足,所以我们自足,所以我们快乐。

  夜晚,我盼望着他到我家里来,同样,他也盼望着我到他家里去。那时,我们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金钱,没有老婆,没有官职,没有楼房。但是,那时,我们真的很快乐。往事如观流水,来者如仰高山,我们只管眼前,我们相互的鼓励,我们彼此的安慰,并不是如今手机短信巧妙编织好的短语,也不是新年贺卡烫金印制上的警句,更不是像现在一样,靠电话和“伊妹儿”。我们只是靠着最原始的方法,到对方的家里去,面对面,按上地气,接上气场,让感情贯通,让呼吸直对呼吸。我们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淡笑之中,将一切化解,将一切点燃。

  记得有一次,我去他家,他正因为什么事情(大概是学校里的工作安排)而烦恼不堪,低着头,闷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说。我拉着他出门骑上自行车,跟我一起回家。一路顶着风,我们都没有说话,回到家,我做了一锅疙瘩汤,我们围着锅,热乎乎地喝完,他又开始说笑起来,什么都忘了,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