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网络2009.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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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推，我才停了下来。
瞧你那笨样！我老婆田爽不但不安慰我，反而训斥我。
好险啊！老马拽住我。看碰到哪没？我扒拉扒拉手上的铁锈，刚喝的酒和着泥水都从脑袋上涌了出来，有了一点后怕，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手脚都不像年轻时那么运用自如了。
这扯不扯，这回都上屋里吃去吧？张飘不好意思了。大伙看看桌子上的菜，还没算泡汤。都说算了吧，将就着吃吃，给老张省点。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用手抹抹凳子上的雨点，看自己杯子里的酒也没见多，也没见少。张飘又给我们添了点，各位，不好意思，我再敬大伙一杯。轮到老马那，老马说我不喝了，我肚子疼。张飘纳闷地问，肚子疼？喘气还有点费劲。老马说。那是气管的问题。张飘没说完大伙都笑了，知道张飘又犯劲了。就支开他，你去那几桌看看。张飘意犹未尽地一边走，一边回头说，明个上班我给你好好看看。老马拿手一指，去你的吧。大伙又接着喝。有人开始逗老马，你真的假的？老马说，说真就真说假就假，哪有那么些说道。来来，我再喝一杯。老马说着一仰脖，又进去一杯。
你可真尿！有人逗老马。不尿中吗？你大婶要不早跟人跑了。老马娶的是比他小了十岁的后老伴。你都靠啥顶着。嘿，老马开始上套了，枸杞子泡白干，要多有劲就多有劲。
那你再和我大婶生一个？我逗他。老马上听了，说没准，八十八还抱个大倭瓜呐。
你那是谎话。大伙都笑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更黑了，雨又刷刷地下起来。棚顶上汪着水，顺着支棍儿的大空隙篮球一般地悬在我们的桌子上，随时都可能砸下来。张飘的儿子又拿着酒瓶子站到我的背后，说干爹我再给你们倒点。我说够了，都差不多了。你爹呢？别让他喝多了。张飘的儿子趴在我的耳朵边上说，我爹出去了。我一听放心了，看在孩子会来事的分上，我又让他给大伙倒上，说，今个凉快正是喝酒的日子，大伙再喝一个。我们都站了起来，棚上的雨滴吧嗒落到酒杯里。老马招呼小赵，快拿支棍搪搪，要不快掉下来了。小赵跑到大棚边上，从一堆铁棍里挑粗的。
还喝啊？田爽他们那桌散了，跑到我们这桌上来问。
喝，老马说今个是喝酒的日子。小赵开始往篮球底下塞铁棍。大伙端着酒杯看着篮球滚来滚去。扑通——不知是铁棍的毛刺扎的还是塑料老化，那个篮球一下子破了，兜了很长时间的雨水尽情地砸在桌子上，盘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人们一闪身，手里的酒杯都惊慌失措地跑远了。
回来的路上，天已经大黑了。地上，黑黑的是地，白亮亮的是水。刚才的情景破坏了我的心情，就连田爽都不吱声了。老张可真有水命，挑这么个破天头，弄了咱们一身。小赵打破了寂静，粗着嗓门说。能省多少啊？把咱们弄到饭店，哪有这事。就是，老马说，咋没一个领导啊？怕纪检抓吧？小赵挺明白地说。
是不是张飘要走了不屌他们？老李说，张飘那脾气，记不记得当年小饽饽的故事。
怎么不记得，老马说当年我们评职称，都自个使劲吹，生怕说孬了评不上。轮到张飘那，你猜他说啥？他说我先给你们讲个小饽饽的故事。你看那小狗，向主人一摇尾巴，主人就给他掰一小疙瘩饽饽，再一摇，又给他掰一疙瘩饽饽。然后说我说完了。领导这个气啊。
那就没评上了？
还评上，让他作检查了。大伙都笑了。我心里说老马不怪你上不去，你就以为张飘是在挖苦领导，也不把我们大伙都骂了吗？从这一点上来看，张飘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的。
出了张飘家的胡同，眼睛好像适应了黑咕隆咚的环境。街道两边人家的灯亮儿晃得更不知哪是地，哪是水。一束灯光打前面射过来。我眯上眼睛把脑袋甩向一边。车到跟前，嘀嘀地响着喇叭，我转过脑袋，一辆夏利停在我的左边。车窗里的脑袋在问龙哥我捎你一骨碌。我一看是我们的邻居朱和，他是跑出租的。我说这么晚了你还没收车？他说你们这是打哪来啊？我说上张飘家喝酒去了。他明天办事，晚上先去捧捧场。
那你们咋没上饭店啊？
他在家里办的嘛！
不对吧？朱和说，我看你们领导和乡上那帮人都在老牛家饭店呢。
不可能吧？田爽说。
咋不可能，嫂子我还跟你撒谎？我刚送张大夫上饭店，他在那给人家敬酒呢。
是吗？田爽一激灵，吧嗒一脚踏进水坑里。
我把她拽过来，说阴雨天走夜道，不能扑亮儿去，扑亮儿去非掉进坑里不可，这点常识都没有。这回轮到我训她了。她一声没吱。
这叫啥事？朱和一听说走了嘴，说那我先走了，油门一踩跑远了。不可能吧，一锅里做两样菜，张飘不地道啊！老马有点气愤。我说小赵你问问你小舅子，他不是在乡上吗？一问就清楚了。
小赵掏出手机拨通了他小舅子的电话。问你在哪呢？电话里一个喝大了舌头的声音在回答：在老牛家饭店喝酒呢，王会计明天办事，先请一顿，你们咋都没上量子啊？就你们的几个领导在这呢。听的人都傻了，腔子里都涌上来一股马尿味。
第二天，是张飘家办事的正日子。临近中午休息的时候，老马我们都没动。我们打算都不去了。上食堂对付一口得了。院长一推门进来了，怎么还不走？王旭打电话来说凑不满桌，今个晌午食堂没饭，都上张大夫家吃去，请客不到，两头害臊。再说张大夫今后就是咱们的领导了，怎么也得给人家这个面子啊！大伙开始三三两两地走，我抽完半根烟，还是跟着走了出来。
来到张飘的院子里，田爽好像早都来了，挨桌地在发烟。我瞪了她一眼，她根本就没瞅我。张飘两口子过来敬酒，看我在喝矿泉水，王旭说，怎么了亲家，你耍啥啊？说着就拿过一个杯子给我倒白酒。我说我真的喝不了，我胃疼。张飘说没听说你胃有毛病啊？我说我喘气有点费劲。张飘说那是气管的事，呼吸系统的毛病。大伙都笑了。明个上班我给你好好看看。张飘不知道王旭在瞪他，还在那振振有词。王旭说我看你真的不能当大夫了。田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说亲家让你喝你就喝得了。我瞪了她一眼把半杯酒喝了下去。
写礼账的时候，我一看老马他们都是五十，这是正常价。关系好一些的是一百，同学之类的关系，在我们这要两百。我再看乡上的书记乡长都是五百，我们院里的头头也是三百，看来他们今天敢来并不怕纪检。我摸出田爽今天早晨给我的两百元，抽出一张递给收钱的，说给我找五十。写账的认识我，说五十？我说五十。想了想，又把那五十递回去，写一百吧。写账的一抬头说你看看刚写完，这咋整啊？我说你把那五十划了，在旁边写上不就得了。他不放心地说那好吗？我说你就写吧，你就说我让你写的。他就在那划掉的五十边上又写上了一百。我刚要揣起那另外一百元，手里的钱被人一掠，扔在账桌上。我回头一看是我的老婆田爽，看来她已经盯着我很久了。
把我的名字写上，田地的田，爽快的爽，她报着自己的姓名，生怕人家给她写错喽。写账的纳闷地问，你们两口子可真有意思，写二百不就得了，咋还分家另过了？田爽说他是他我是我，好歹我和张飘也是同学嘛！
（选自左岸会馆eduww/bbs/）
博士点评：
一个事业不得志、家庭生活也不是很如意的中年医生，去参加好朋友的儿子的喜宴，回来的路上却发现酒席分两种，原来人情也分类。小说的故事很平淡，叙述也很平淡，却深刻揭示出社会人情的冷暖和人心的不可琢磨。小说的结尾颇有意思，礼单上的礼钱的多少都有标准，而决定这个标准的是友谊、社会关系，还是一种潜规则呢？这似乎是不言而喻的。小说始终笼罩着一种迷茫、失落的气氛，给人物涂上了一层灰色的调子。在那里，似乎没有人成功，也没有人失败，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此外，小说在结构和人物处理上还有些纷乱。
点评人：复旦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 罗四鸰
网友评论：
劳美：这小说挺好看，尤其开篇很棒。
吉方君：东升兄的这篇小说；使用个性化的语言和典型环境的描写；成功地刻画了小说人物。这是一篇构思精妙、笔法老到的小说。
Losthydra：文章拜读了，可能大早上有些昏头，开头读起来不是很畅快，中间节奏感就好起来了，语句有意思，到了最后，就更有一种酣畅的感觉，是好的短篇的结尾，出人意料之外，又在猜测之中。精彩！
月移花影上栏杆《芳草·网络小说月刊》2009年4期夏艳平
郝竹泡活了将近六十岁，突然发现，春夜的月儿，竟然跟八月中秋夜的月儿一样，明亮得晃人眼，但春夜的月儿又与中秋夜的月儿不同。春夜的月儿吐着扑鼻的花香，还有那甜润的青草气息，远比中秋夜的月儿撩拨人。此刻，独自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的郝竹泡，就被窗外春夜里的那轮满月搅得心神不宁，睡意全无。
刚开始时，郝竹泡还以为是自己被子盖厚了。他想，这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冷一点不行，热一点又受不了。前些时气温低，尽管身上盖着老伴月英特地为他装上的那床厚厚的新棉被，可到早晨起床时，整个身子还冰凉得像一块生铁，没有一丝热气儿；这几天，气温刚升起来，被子盖得稍厚了一点，又闷得慌，整个身子像要着火似的难受。他实在受不住了，竟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双手向上一扬，双脚往下一蹬，胸部以下、腹部以上的部位就全裸露在被子外面了。他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也不管着凉不着凉，他要的是舒服自在。
春夜的气温毕竟比不得中秋时的气温，他的身子也比不得年轻时的身子了，没过一会儿，他身体一哆嗦，轻轻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身子是凉了，烦躁却还在。原先那些依附在肌体外面的热，此刻全顺着一根根毛细血管钻进了他的心里。而聚集在心里的热，人多势众似的，顷刻间就呼呼地燃起了一团火，把他全身血管里的血都烧得沸腾起来了。郝竹泡这才明白，这绝不是被子盖厚了的缘故，他感到躯体内有种莫名的躁动，裆内那玩意儿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郝竹泡不由自主地将那只长满老茧的右手伸进了裆内，轻轻地抚摸着那个蠢蠢欲动的玩意儿，那玩意儿像一个得了势的孩子，突然就挺直了腰杆，想找人干仗了。
郝竹泡有些管不住它了，说实话，他其实也没有想管住它的意思，像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即使孩子想干点越格的事儿，他也会尽量地去迁就他。而此刻，他已不只是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了，而完全就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教唆犯，不停地怂恿它，甚至恨不得亲自出马，带着它一起去冲锋陷阵。
抚摸着那个早已变得雄纠纠气昂昂威风八面的玩意儿，郝竹泡不由得心花怒放起来，仿佛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突然看到自己的孩子真的有了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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