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大学 作者:钟叔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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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中的饮食、游息,上面已经触处提到过一些,这里再补充一些。伙食是够好的,无论膳费是全免、半免,或每月付足六元钱的全膳费,基本上都是吃公家的,吃退回的部分庚子赔款。②平时的八菜一汤或四盘五碗,一到十一月一日,即全校开始生炉子的那一天,五碗就合成一只大火锅;大米饭、上白面馒头、小米稀饭、拌上香油的各种酱咸菜,除早餐无大米饭外,一概听吃。浪费是很可观的,饭量大的同学彼此比赛、赌东道,最高的纪录是两把重的馒头二十五个;至于粮食的糟蹋狼藉,是不消说了。很有些人嫌饭菜不好,经常添菜,如香肠、木须肉、白菜炒肉丝之类,饭菜中发现了苍蝇、头发,起初是照章可以更换的,于是老实些的一发现就换,其次发现了不作声,等待将近吃完时再换,等于多吃一盘;最不成话的是,索性自备苍蝇、头发,于必要时掏出衣兜,放进盘碟;厨房在这方面所受到的损失当然取偿于其他学生的添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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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光旦:清华初期的学生生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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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学校管一个头尾。头,指入校之初学校配买两张床单,一个洗衣袋,无论卧具多么肮脏破旧,加上平时不整理或不及整理的衣服什物,只要有大幅白床单加以掩盖,形成所谓“一包葱”,就不碍观瞻了。尾,指出洋前夕学校发折合美金二百五十元的一笔治装费,每人一份,在上海出发前自己张罗。
一所千把亩的王爷园子里住上起初只二百几十个学生。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五六百人,居住与游息的条件是足够宽敞的。铁床、钢皮绷、厚草垫,四个人一大间,另有自修室,各有固定的书桌,后来学生多了,自修桌才并到卧室里;图书馆里的座位一直有富余,池边、林下、土山坡上的石磴,到处是读书游息的好去处。满园是花木,九秋的菊花,除园艺工人广泛地培植外,又有一位姓杨的搞斋务工作的职员出色当行地加以指导,尤为量多质美,据说极盛的一年曾培育到两百个品种。记得每年暑假回家,一到开学期近,就一心指望着返校,说明校园的吸引力实在很大。每年也有不少边远省区的同学留京度假,则学校把他们安排在西山的卧佛寺、大觉寺等处,也是十分幽胜的地方。京西郊区活动范围之大与游览地方之多,是尽人而知的。出西直门,从万牲园(一称“三贝子花园”,即今日的西郊公园),迤逦西行,直到西山八大处,一路的各大名胜,当时都已开放,尽管交通不便,只步行、骑驴两途,每逢周末,去的人已就不少。较远的如十三陵、八达岭、潭柘寺、妙峰山,乃至房山县的清陵,也往往有人集体去游览。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校园的西邻圆明园,当时虽已成为狐兔的窟穴,而破碎的琉璃砖瓦,片断的白玉雕栏,纷纭狼藉,遍地都是,“寿山”还相当高,“福海”还相当深,乃至“大红门”还像个门,“西洋楼”还像座楼……成为课余假日闲步的一个最好的区处。至于闲步者的感情反应如何,是作为“汉家陵阙”凭吊一番了事呢,还是对帝国主义强盗感到愤慨而想有朝一日报仇雪耻呢?那就因人而有所不同了。但说也奇怪,对清华附近这样一个引人入胜而又富有刺激的游览地区,却也还有无动于衷的少数同学。例如,有人告诉我,一九二一级同学,解放前去世的一位有名的物理学家萨本栋,在校八九年,就从没有进过颐和园。有人说他是书呆,也有人说他真是“不窥园”的苦学之人,也许后一说法是更近事实。
学校行政对学生食、宿、游息和课外团体活动的主要管理部门是所谓“斋务处”。中等科的斋务管理特别严。斋务管理人员吃饭和同学一堂吃,夜间熄灯后要到宿舍巡视一周;学生每两周必须缴阅零用帐和写家信一次,信即由处中代为付邮,学生所收信件也先经斋务处,然后由处分别纳入特制的多格信箱,一人一格,格有小玻璃门,有锁,信件由后纳入,同学由前开锁取信。犯规记过,三小过合一大过,满三大过开除学籍,这笔帐也归斋务处。学年终了,成绩报告书后必附有一些奖惩的记录,奖用评语,有时也用实物,如墨盒之类,无论惩或奖,实际的教育意义都不大,奖尤其是官样文章。我在中等科前后五年,被记过一次小过,也曾得到过奖语,奖语是“言动安详,殊堪嘉尚”八个大字,一条腿的人也自不得不“安详”些了;但这除了算是把以前所记的小过抵消过去,让家长看了舒服些之外,别无作用。总起来说,当时的“斋务处”已经颇有后来“训导”的臭味;而当时的一个“斋务主任”,外号叫做“陈胖子”的,十多年后,听说终于投到蒋介石的门下,成为所谓“励志社”的一员头目,通过办一系列的所谓链锁食堂搞些勾当。据许多同学反映,直到解放以前不久,他一碰到凡在中等科耽过的同学,不但都叫得上姓名,并且还指得出学号,也正好说明他没有投错人。
清华的学生运动,像许多别的北京学校一样,开始于一九一九年。运动有内因,有外因。外因是当时北洋政府的腐败与卖国行为,是大家都知道的,这里无须多说。只说北京学生,在北京大学同学的倡导下,围打赵家楼的消息传到城外以后,清华学生就立即响应,一面参加进去,从此对北京一地以及全国性的学生运动,就我最后留校的两三年间的情况来说,是无役不与,至少曾进行过同情性的罢课罢考;一面,对内,终于争取到了全校学生会的成立。而在此以前,上面说过,学校所准许的一般性的学生组织只限于各级的级会而已。一九二○年全国学生会的筹组与成立,清华也自有它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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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约翰:我在清华教体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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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学理科,最后还学了一年医。在校时,我很爱好运动。有一次我同一个美国教师打过一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我们一班九个学生,有一次背药名,有个同学背不出来,那个美国教师就骂我们,说:“你们太笨,在美国,连小孩子都能背出来的,你们还背不出来。”我很不服,就同他打了一架。
我初来清华时(一九一四年),教化学。有一次,跟校长周诒春谈体育问题,他起初没有兴趣。后来,因为有了一个实际问题,就是清华每年要送出一百学生到美国去,送出的学生,总要像样一点,不能送去“东亚病夫”吧!因此学校才考虑到搞点体育,活动活动,除了让学生念书,盖图书馆、大礼堂外,也要学生搞点体育,盖个体育馆,等等。从我来说,我主要是考虑到祖国的荣誉问题,怕学生出国受欺侮,被人说成中国人就是弱,就是“东亚病夫”。因此,我常向学生说,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要勇敢,不要怕,要有劲,要去干。别人打棒球,踢足球,你也要去打,去踢。他们能玩什么,你们也要能玩什么;不要出去给中国人丢脸,不要人家一推你,你就倒,别人一发狠,你就怕;别人一瞪眼,你就哆嗦。中国学生,在国外念书都是好样的,因此我想到学生在体育方面,也要不落人后。要求大家不仅念书要好,体育也要好;功课要棒,身体也要棒。清华的学生,像施嘉炀、梁思成等,体育都是很好的,施嘉炀尤其长于跳高。梁思成很能爬高,爬绳爬得很好,后来到了美国,因为运动伤了腰,以后又得了肺病,身体才坏下来的。
总之,那时我们有一种气魄,就是不许人家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要打倒“东亚病夫”。
那时,清华全校的中国教师、外国教师和校长都因为学生不肯出来运动,而主张采用强迫锻炼的方式,让学生出来活动,出来玩。所以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钟,学校就将图书馆、教室、宿舍都锁起来,让学生出来活动。强迫虽不好,但对增强学生的体质,还是起了作用的。我要求学生要生动活泼,自由地玩儿,自己去活动。不会活动不会玩儿的,我就去教他们,学生对我都很有感情。
我初来时,有个美国教员叫Shoemaker,他是美国春田体育学院的毕业生,是清华第一个体育部主任。此人不学无术,成天呆在屋子里,空嚷要学生出来打球玩儿,他自己根本不动,只是在同学打棒球的时候,才出来看看。他什么东西都要到美国去买,所有的球类和器械要买,都得通过他,令人很不满意。当时学生打球,除学校供球外,他们自己也向学校买些球。学生买球,就向他买;可是他不把钱交给学校,却放进自己的腰包。后被学生发现,向学校控告,于是他就被开除了。此人在清华时,兼做地毯生意。他的夫人每年回国一次,回国时就从中国带一些地毯去卖。他被学校开除后,就干脆到北京城里做地毯生意去了。
第二个体育部主任,也是个美国人,叫D。K。Brace。此人有点技术,有点学问,特别是游泳和器械运动很好。我曾同他讨论、辩论过一些体育方面的问题,也向他学过不少东西。此人在清华倒没有什么坏意思,也愿意教学生一些技术,但因他的目标不在清华,所以工作不很积极,干了大约两年光景,就到哥伦比亚大学当体育系主任去了。
美国大学中的一些坏习惯、坏风气,如“拖尸”,就是通过美国体育教员带来的。不过那时清华高年级的学生这样做,也并没有什么很坏的意思,多半是为了逗一下低年级学生,让他们不要老关在屋子里,要出来活动活动。这种“拖尸”的风气,没有经过很长时间,大约两三年后,就基本没有了。
关于“强迫锻炼”,前面已经说了一些。当时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虽然锁了屋门,但仍有一些学生躲在树底下看书,我就拿着本子东跑西跑,去发现这些学生,但不是去威胁他们,要给他们记过,等等,而是说服他们,要他们好好锻炼,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到外国时不被人讥诮为“东亚病夫”,不给中国人丢脸。那时学生一般都接受我的劝告,躲着看书的,也出来活动了。当然,我的工作,我的说服,只起到部分的作用。对于学生,最大的动力,最大的压力,是万一体育不及格,就不能出洋的问题。那时有个“五项测验”①,在校学习八年期间,必须通过。测验的时间,由学生自己选择,放在最后一年可以,提前也可以。当时确实有少数学生因为体育不及格,而不能按时出洋的。如吴宓,跳远跳了十一英尺多,要跳十二英尺才能及格,他就被我扣了半年,通过后才出洋的。
关于清华体育的普及,是由我提倡起来的,体育的普及,一方面要求普遍到每一个人,一方面要求把体育的一些基本技术,如跳高、跳远、赛跑和某些球类等,加以普及。清华体育的一些器械,固然绝大多数都是从美国买来的(只有善斋南面那六副铁支柱的篮球架,是我设计并由清华工人制作的,花了八十元钱。当时我的目的,是为了反对一切都从美国买。时间大约是在一九二八年改为大学后的一两年内);但是训练方法,如几百套的徒手操,拉力器的练法,田径球类的练法,各种矫正体格的方法,洗澡怎么洗法,以及体能的测验方法等,都是我创造的,不是从美国搬来的。一开始就有计划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