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惊鸿-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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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易灵依然朗声说道:‘你今天在清江小筑,摆足了威风,那是因为有两份恩情,缚住了天婆婆的手脚。我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受人点滴,当报涌泉”,你可知道,清江小筑隔着溪流,就不准有闲杂人等喧哗,如何能容得你这样的嚣张!’朱火黄皱着眉峰,颇不以为意的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戈易灵说道:‘我要告诉你的,如果不是天婆婆甘心接受委屈,别说你在这里耍威风,恐怕你要全身而退也不可得,所以我说你的运气好,但是好运气不能一直跟着你。’朱火黄说道:‘你就是戈平的女儿戈易灵?’天婆婆这时候立即插口说道:‘朱大哥!你方才说过,尔后再碰上戈易灵,这“尔后”
二字,至少不是指的今天,对吗?’
笑面屠夫朱火黄微笑点点头说道:‘我朱火黄一生不懂得什么信守承诺,不过,正如这个丫头所说的,今天我惊扰了清江小筑,对于你天婆婆我有一份歉意。’他转而对戈易灵厉声说道:‘如果你真是戈平的女儿,你就有胆量到塞外边陲来找我。’戈易灵应声说道:‘我会很快地就来,但愿你能记得我是戈平的女儿。’朱火黄大踏步地走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重,沿着大厅一直到门外,沿途落脚的水磨青砖,都裂成粉末。
戈易灵眼见着朱火黄走得远了,才转身回来又长跪在天婆婆面前,叩着头说道:‘请恕晚辈放肆。’天婆婆挥手说道:‘起来!你不必自责,我很能了解你的心情,一则你觉得我为你受了委屈,过意不去,再则看来你与朱火黄有怨,他固然在找你,你同样的在找他,这都是人情之常。其实,真正说来,运气好不是朱火黄,而是我们。’她缓缓走回大厅,边走边说道:‘如果以朱火黄的平素为人,他今天可以毁掉整个清江小筑,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存。’千手如来石中成惭愧地说道:‘如秋!我真的很抱歉。我只觉得朱火黄太猖狂了……’天婆婆说道:‘他是应该猖狂的,中成!你不要以为我是高估了对方。朱火黄捏烂银酒壶,没有什么了不起,让我起疑心的是随他前来的四个人。’千手如来石中成显然有些诧异。
既然是跟着笑面屠夫而来,难道他们的武功还会超过他不成?但是,石中成没有提出疑问,他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再和天婆婆有不同的意见。
天婆婆说道:‘朱火黄是独来独往的人,虽然有几个手下,那只是手下而已,绝不像这四个人,既不是主仆、又不是朋友,关系令人费疑!还有……’天婆婆低头思忖了一下说道:‘这四个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他们不说,而是他们不会说。’大家都怔住了。天婆婆接着说道:‘因为他们不会说汉语,他们是倭人。从他们身上所携带的兵刃,佩带不适,举止不便,说明那都是做做样子的,倭人擅长用刀,他们没有一个带刀,这就是掩饰,骗人耳目,而他们真正武器是在他们的腰际皮囊之中。’骆非白忍不住问:‘请问天婆婆是暗器吗?’天婆婆摇摇头说道:‘不是暗器,是火器。’什么叫做火器?是用来纵火的吗?在场的人都感到茫然,因为如果是用硫磺硝石,那是江湖上最下三流的东西,然则,什么是火器?
天婆婆解释着说道:‘因为我也用过类似的东西,用来散播毒烟。不过,如果对方是倭人,问题就不简单了。据说倭人对于这类火器,是学自我们,而如今超越了我们。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铁罐子,可以让我们现场的人都受伤,听起来好像是神话,实际上确有其事。’大家都默然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事实,武林之中要起极大的变化,一刀一剑练到化境,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照这样讲,轰然一声,十年二十年的苦修苦练,就立刻化为泡影,那还有什么高低强弱?
天婆婆神情凝重地说道:‘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透,为什么朱火黄会和倭人串连?这不是他平日做人态度。’戈易灵说道:‘这个问题晚辈知道,利害关系可以使人分离,利害关系也可以使人结合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是先父的仇人,报仇使他们采取了一致的行动。’天婆婆没有说话。
千手如来石中成在旁问道:。戈姑娘!你认识朱火黄?”
“不认识。”
“那这仇恨二字……?”
“那是他的令弟,或者是令兄说的。”戈易灵指着骆非白。“我脱离了十年苦难岁月,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自称河南上蔡的骆非青,他给我开了四个人的名字,他们是,金陵的一刀快斩许杰、太原的剑出鬼愁郑天寿、高唐的双尾蝎牛奇、最后一个便是关外的笑面屠夫朱火黄。他说,要找出灭门血仇的仇家,就在这四个人身上。”
“那倭人又是怎么回事?”
“在这一路访察当中,我又发现有一个倭人夹杂在内,这个人叫多喜龟大郎。”
天婆婆这时候说话了。
“戈易灵!我不认识你,我舍命救你,是因为重视自己的千金一诺。”
“天婆婆的大恩大德,晚辈终身不忘。”
“按说,笑面屠夫朱火黄离开清江小筑,我就可以放手不管这件事,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告诉自己,我放不下手。现在,我要问你一件事,戈易灵!你从江南跑到塞外,历经万苦千辛,目的只是在寻找一个没有确定的仇家,如果你发觉从头到尾,这都是个骗局呢?”
“骗局?”
戈易灵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不知道天婆婆所说的骗局,究竟是何所指?
天婆婆说道:“任何一个设计完善的骗局,都是有漏洞的,百密难免一疏。我对于戈易灵的身世,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但是仅仅就她零星的叙述,我就发现其中漏洞百出,我断定这是个骗局。”
戈易灵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好,她不知道天婆婆所说的骗局,究竟何所指?海慧寺的十年,本身就是个骗局吗?河南上蔡骆非青是个骗局吗?如果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天婆婆叹息的说道:“错综复杂的人际恩怨,造成了你虞我诈的欺骗世界,我们没有那份能耐,全去管它,但是,如果事到临头,自是不能不管。”
她招呼大家又回到澄心阁,此时已近黄昏,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在纷扰中过去。澄心阁四周点燃了羊角风灯,比起日间,又增添了一分幽静。
天婆婆说道:“戈易灵!把你的故事说一遍,我不敢说你是当局者迷,至少我可以比你保持更多的冷静,为你做个参赞。报仇的本身,本来就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如果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寻找仇家,不但荒谬,而且危险!对一个像你这样年龄的女孩儿家,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负担。从春暖花开的江南,来到这远离人烟的倒马关,如果这是有人特意为你设计的,这个人的心肠未兔太狠了些。”
骆非白忽然说道:“戈姑娘,你是在怎么一种情形下和我弟弟见面的呢?虽然我已经不复记忆我弟弟骆非青的模样,但是,如果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撒下这样天大的谎言,他的丑陋可以想见!”
天婆婆笑笑说道:“手足情深,不能自己了是不是?其实,如果这是个大骗局,一切事情的是与非,都要等到真象大白的时刻,才能确定,你不必太过激动。”
戈易灵的神情,在黯淡中有一分颓丧,她低下头,沉思良久,才振作精神,从海慧寺的十年监禁说起。那一点一滴的往事:她如何在绝望中,被留在海慧寺,又如何体察老方丈的用心良苦用装疯来保持清白,又如何每晚夜深人静,接受老方丈传授武功,讲习文事。十年,整整暗无天日,肮脏乱臭,非人生活的十年,那是血与泪所缀成的生命。
戈易灵慢慢地道来,冷月第一个忍不住流下眼泪,骆非白叹息,千手如来石中成悲伤,小飞虹紧偎在天婆婆身旁,眼光里流露着畏惧与惊疑,她小小的心灵,真的不能接受人间尚有如此事情。
十年岁月过去了,并没有带给戈易灵好运,老方丈的无辜被害,然后孤伶伶开始另一段的路程。然后……
澄心阁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戈易灵娓娓诉说,一直说到病滞倒马关……
天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正如我所预料的,这是一个拙劣的骗局。在这个骗局的后面,一定有一个策划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面,露面的极有可能都是中了骗局的人,包括姑娘所接触的这许多人。”
戈易灵一双彷徨无依的眼睛,望着天婆婆。
天婆婆接着说道:“我说这是一个拙劣的骗局,是因为其中漏洞大多,例如说,令尊戈总镖头明知大祸临头,将自己独生女儿托付给一个方外之人,是不是有束手待毙的打算?”
“以戈总镖头的人望、武功,如此甘愿引颈受戮,太过违反常情,也就是岂有此理乎?
还有,河南上蔡戈总镖头全家被杀,这样灭门惨案,而被杀的又是誉满江湖的戈总镖头,为何江湖上没有人知道?”
戈易灵不禁问道:“天婆婆!骆非青对一个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撒这么大的谎?”
天婆婆笑了笑:“骆非青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又为什么要说一个无关己身的事呢?河南上蔡不是一个偏僻的地区,戈平总镖头不是一个无名之辈,灭门血案不是一件小事,海慧寺座落深山,消息闭塞倒也情有可原,像金陵的一刀快斩、太原的剑出鬼愁、高唐的双尾蝎,都是江湖人物,岂可如此毫不知情?最重要的一点,骆非青为什么安排这四个不太好惹的人物,让你去寻仇?”
戈易灵对于这一点,也早有疑窦在心,但是,她找不出一个理由证明骆非青有心陷害于她。
这时候骆非白心情沉重极了,他站起来说道:“天婆婆!我要……要告辞了!”
天婆婆望着他问道:“看样子你是要回河南上蔡?”
骆非白赧然说道:“方才天婆婆已经说过,说我手足之情,令我不能自持,其实我是感到羞耻……”
天婆婆摇摇头说道:“戈易灵并不认识骆非青,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当着她自称是河南上蔡的骆家子弟。任何事不要过早定论。”
石中成这时候接着说道:“任何骗局,背后都有一个大阴谋,如果这是个骗局,它的阴谋在哪里?”
天婆婆笑笑说道:“我们慢慢会发觉到的。”
石中成一时为之瞠然,天婆婆微笑说道:“我说的‘我们’是包括你在内的。中成!当我们发觉到这样大的骗局,说什么我们也做不到撒手不管。如果这件事做了对江湖上有一些好处,也算我为当年的狂妄无知,弥补一些过失吧!中成!
但愿有你同行!”
千手如来石中成止不住兴奋地说道:“如秋!太好了!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的。”
戈易灵此时深深行礼道谢,天婆婆拦住她说道:“你不必谢,如果是个骗局,你不过是其中受骗人之一,但愿我所想的都是不切实际,否则,人心险恶如此,真叫人心寒……”
这时候突然有几声鸟鸣,深夜又是边塞的早春,这鸟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但是,天婆婆的脸色因此而沉重了,她对一位侍婢挥挥手,少时,澄心间外也响起了鸟鸣之声。
天婆婆笑着向大家说道:“我以为最快也应该到明天,没想到他们等不及,连夜回来。
看样子清江小筑有一个不平安的夜了。”
戈易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