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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当代-2005年第5期-第86章

小说: 当代-2005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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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连俄文译本介绍杨沫的那样微小的不实,母亲都无法容忍,对这么严重不实的过分吹捧,母亲岂能无动于衷? 
  1991年,已经77岁的母亲给刊载该文的山东某杂志写信,指出该文的错误,请对方将自己的信公开刊登。但该杂志不登,母亲只好给其上级主管部门写信,依旧无人理睬……该文作者得知后,给母亲写信,解释其动机是好的,是歌颂母亲的,略致歉意,又表示自己文艺界朋友很多,奉劝母亲要三思而行,颇有威胁之意。在秘书摩拳擦掌,积极劝说下,母亲开始诉诸法律。 
  对方极不理解。这篇文章的中心意思是歌颂你杨沫的,说总理关注小说《青春之歌》的讨论;说布什访问中国特别约见你;说冯雪峰拍板决定出版《青春之歌》等等都是突出你杨沫优秀,突出你杨沫受重视,即使有些过头,也都是说你好,怎么构成对你杨沫的名誉侵权呢?你还要打官司,索赔名誉损失费,你杨沫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母亲回答说,1959年那次《青春之歌》的讨论,总理从来没有过问;布什总统1989年访华也从来没有接见过我;冯雪峰跟《青春之歌》的出版没有一点关系,如果我默认了这篇文章,明知不对也不更正,了解内情的同志们会怎么看我?那我不成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了吗?谁都喜欢荣誉,母亲也不例外。文责自负,她已经77岁了,完全可以装不知道,置之不理。反正这都是别人瞎吹的,跟自己无关。但母亲担心面对这么过分的吹捧,一声不吭,岂不是默认?岂不是纵容虚假吹捧?午夜时分,扪心自问,能坦然无愧吗?将来还如何面对其他作家同行?如何面对单位领导? 
  在一般人的心中,能被周总理关注是非常荣幸的,能被老布什总统邀请并接见也是极难得的。这表明了你很重要,你很有名。有人为抬高自己身价,甚至会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把自己和大人物的照片合成在一起,拿来炫耀,拿来过瘾。可对母亲来说,让别人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编瞎话吹捧,如同受了侮辱。后来,对方四处散布说,杨沫为了屁大的小事,就打官司,无非是想敲人家几个钱。母亲回答说:我提出赔偿精神损失,是要在社会上造成一种气氛,对这种不顾事实的吹捧阿谀说一声“不!”并不是图那几个钱。所得的钱我一个子儿不要,全捐出去。最后她赢了,如约地把对方赔的钱凑够2000元捐给了希望工程。 
  对方感叹道:今后写文章确实应该少一些溢美之言,否则,碰见了杨沫这样的人,反受惩罚。 
   
  三 
   
  我不是母亲的宠儿。 
  我从生下来就放到农村老家,解放后4岁时才接到北京。虽然只与父母分别了短短4年,却造成了我与父母之间的深深隔膜。 
  母亲年幼时老挨打,是暴力的受害者,但让人不解的是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主张打。我是在姑姑的爱抚下长大的,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刚来到北京时,整天在院子里乱跑乱钻,十分淘气。被母亲认为野得要命,说是农村的姑姑把我惯的。她跟父亲合伙,狠狠打了我几次,把我打老实(见母亲1951年5月3日日记)。 
  从那以后,我见了父母像老鼠见了猫,不寒而栗。平时给我送到新华社托儿所,只有周末才接回家,回家后,我也像母亲小时候一样,跟保姆睡在一起。我的活动天地就是饭屋和厨房,只有吃饭时才能与父母见面。除非父母叫我,我不敢去父母的卧室和客厅。 
  农村的姑姑待我比待自己的儿子还好。每逢我和她的孩子打架时,她总是责备自己的儿子,说:“小波还小,你应该让着他。”我作为一个小孩尝到了姑姑的厚爱,回到自己家后,自然感觉母亲冷漠,对母亲不满。但母亲认为姑姑的爱是娇惯孩子,只有家庭妇女才那么干,嗤之以鼻。我从学校回家后,母亲绝少到我的房间看看我,与我说两句话。父亲更是冷酷,老动手打。家里有什么好事,如参加什么活动,看什么表演,很少带我去。所以我对这个缺少温暖的家,没有感情。“文革”中打砸抢他们绝非偶然。 
  据常来家串门的人说,他们也感到母亲不大喜欢我。因为不是自己带大的,感情上有隔膜很自然,但这种隔膜长期消除不了,越演越烈就不正常了。到北京十多年后,我对姑姑仍比对母亲亲,我跟姑姑在一起时,亲热随便,脸上浮出笑容,跟母亲在一起时,却紧张拘束,总绷着脸;我叫“姑姑”时,又响又亲,叫母亲“妈妈”时含糊不清,勉勉强强。 
  母亲喜欢干净,我是农村来的,没有卫生习惯,又受了《董存瑞》、《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钢铁战士》等电影影响,模仿影片中英雄人物的外形,以脏为美,觉得全身战火硝烟,脸黑污污的才好看,就故意不洗脸不洗澡,自然不招母亲喜欢。母亲生气了就向父亲告状,说我怎么淘气,把父亲的火激起来,让父亲打,她在旁边观看。记得父亲打我屁股时,她还指挥父亲不要总打一侧,打那边几下。 
  可能小学三年级左右,大年初一吃饺子。我饿了,趁父母不在,吃得很快,狼吞虎咽。小胖报告了父亲,说我跟她抢饭吃。父亲过来,满脸怒气,啪啪抽了我两个耳光。母亲对父亲大过年的打我,没有一句批评。 
  还有一次,父母本来说要带我去看表演,后小胖说要去,就临时决定让她去。临出门前父亲看我哭了,返身回来重重抽了我一耳光。母亲站在旁边,也责备我不懂事……还有一次父亲为打我,把死死护着我的奶奶给推了一个大跟头,终于如愿。事后奶奶默默流泪,母亲却百般替父亲辩解。 
  父亲打我时,母亲大都也在场,记忆中她从没有挺身而出保护我不挨打。相反,她总在旁边指责我,给父亲火上浇油,使父亲下手更重。 
  女人太护犊子不好,可一点不护犊子更不好,缺少母性。本来我就是从农村来的,跟他们有隔膜,再这么打,更让我内心受到严重伤害。对父母除了恐惧,别的啥感觉没有。跟他们在一起时,特别紧张,生怕为点什么小事,大巴掌抡下来。总缺少父爱母爱,我对父母也爱不起来。跟他们没话说,回到家就闷在自己房间,没事从不去他们的屋。就算我淘气得出格,也不能这么打。这么打只是让我反感他们,恨他们。 
     我内心里总是怀念老家的姑姑奶奶。初中时我回了趟老家,感受到了淳朴炽热的乡情,农村的大人小孩一个个对我都那么在乎,那么热情。返回北京的家后,几乎受不了家里的冰冷,憋在屋里泪流满面。母亲在1961年10月4日的日记中,记载了这件事: 
   
  小波呢,更有意思,去了一趟老家,为老家的人们得了“相思”病。近日他消瘦,精神萎靡。昨晚他给我留了一封信,却原来是想老家。为此,他常常哭,衣服不换,因为是从老家穿来的,脸也不洗,据说可留着老家的“乡土气”?穴甚至连小便都冲着老家的方向。——后加?雪。多么痴情的孩子!亏他想得出。这样对他健康学习都有妨碍,我立即给他写了一信。……孩子也许从我们身上感不到温暖,故而才如此热烈地爱着老家的一切。 
   
  母亲分析得很对,我就是因为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才那么怀念农村老家。尽管那里贫穷肮脏,吃得不好,整天是倭瓜,上厕所时一群群苍蝇往屁股上落,却有浓浓的亲情。 
  后来,母亲也做了一些改正。我初三毕业前,她花40元为我配了一副无形眼镜,让我应付参军体检。这在当时是一个工人的月工资,全北京佩带者寥寥无几。为奖励我好好学习,她还给我买了一支气枪。这在当时也差不多是一个工人的月工资。 
  这一段母亲对我最好,偶尔,她还亲切地管我叫“波子”,让我听了心直发抖,全身暖融融,舒服无比。 
  记得住在国务院宿舍时,我正上小学,有那么一两次,她亲自给我洗手,说我的手黑得像老鸹爪儿,把我双手按在洗脸池里,抹上肥皂,用刷子刷。这也让我感到非常幸福,就像吃了蜜一样,甜蜜极了,40年过去仍然历历在目,一想起来,还要冒口水。但这样的时候很少,更多的是淡漠,是疏远,是发脾气训斥。她不懂教育,往往一顿怒骂就把她那一点温情给我带来的好感全骂没了影儿。 
  1962年12月31日,初三第一学期,我为申请入团,当着团支书张均满的面,用刀割破左手中指,表示决心。割得很深,血流如注。之后,我把左手放在左裤兜里,乘14路公共汽车回家。左裤腿被鲜血浸透一大片,让周围乘客吓得不敢靠近我,怕沾上血。其中有位中年女同志特别同情,焦急地建议司机把我直接拉到医院。她那眼神充满慈爱和心疼。回到家后,母亲一边包扎,一边训我:新中国的青年有几个像你这样干的?你们学校有几个同学这么干?完全是旧社会封建江湖习气! 
  我一句话不说,脸色严肃。自认为这本是件很革命的事,回到家却挨批,万万没有料到。父亲也痛骂我搞旧社会封建帮会那一套,共产党从来不提倡这个!母亲骂我是罐里的王八,越长越抽抽。父亲怒目圆睁,冲上来又抽嘴巴,又拿大皮鞋踢。 
  我默默无语,怒视着他们。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气急败坏?我一没偷,二没骗,三没耍流氓。仅仅为申请入团写血书就这么拳打脚踢,打得我耳朵呜呜响。革命老人徐特立就曾当众断指,难道也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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