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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长江文艺 2006年第05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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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钱高粱和小乐父子俩费了不少周折,才终于在老城墙根下一个杂乱无章的旧居民区里找到了戴老师。
  戴老师已经从文化馆退休多年,起初同老伴住在一起,老伴因糖尿病去世后,便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守着旧房子,过着差不多与世隔绝的生活。戴老师在文化馆做了一辈子的民间艺术的研究和收集整理工作,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将这些资料整理成书,一直是他埋藏在心底的夙愿;随着年事渐高和健康每况愈下,这种夙愿就日益强烈。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阅和整理那些积满厚厚灰尘的资料;在这种琐碎和单调的工作中,戴老师似乎也一步一步地返回到了自己的青壮年时代,像猎人搜寻猎物似的在乡间四处寻访那些民间艺人的日子。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和面孔,像那些颜色泛黄的笔记本和书籍报刊一一展开,重现,使戴老师感觉到时间发生了倒流,而他那日渐衰老的躯体也似乎变得年轻了许多……
  
  当小乐背着他爹钱高粱,敲开那扇多日没有敞开过的门扉时,老眼昏花的戴老师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一脸茫然。“钱高粱?”他嘟囔着,一边在脑子搜寻着他曾经寻访过的民间艺人的面孔。末了,他一拍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儿,指着像小孩子那样趴在儿子背后的钱高粱:“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给我唱过《罗成显魂》的跳丧鼓歌师嘛……”他打开上了锁的防盗门,把父子俩让进家门,一边咕噜:“真怪,这两天我正在整理跳丧鼓这一章,想找个歌师请教请教,没想到你找上门来了,真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也!”
  父子俩没听懂戴老师说的什么意思,只是庆幸这老头儿总算认出了他们,没有被拒之门外。小乐将他爹安顿在客厅的一张堆满杂物的木沙发上,就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屋子,一边思忖这老头儿肯不肯借钱。钱高粱呢,见到戴老师的那一瞬间起,便把借钱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他显然回忆起了当初见到戴老师的情景。那时候,钱高粱唱跳丧鼓刚入门不久,还是个小伙子,可已经在乡间自成一家,闻名遐迩;戴老师那时也才三十多岁吧?身材瘦瘦的,腰板挺得笔直,穿着一套下乡干部们常穿的蓝色中山装,文质彬彬,戴一副黑框眼镜,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两支亮闪闪的钢笔,头发乌黑乌黑,梳得整整齐齐。可是你看现在,戴老师的头发掉得没几根了,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腰杆儿佝偻成了一张弓,哪里还能找到当年那股精气神儿呢?钱高粱暗自唏嘘不已:老了,都老啦!就像在《罗成显魂》中唱的那样:
  一眨眼,黑发人变成了白发人……
  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话题像纺车上的棉线丝丝缕缕,扯不断理还乱,戴老师说到兴头上,还颤巍巍地走到卧房,抱出一沓子灰扑扑的手稿,让钱高粱看,全然忘记了这位昔日的跳丧鼓歌师原本是大字不识的。钱高粱呢,竟然也煞有介事地翻了几页手稿,干咳了两声,仿佛要发表什么看法。
  坐在钱高粱旁边的小乐满脑袋只想着借钱的事儿,哪有心思听两个老头唠唠叨叨,他有点沉不住气了,用胳膊捣了捣他爹,没想到捣在钱高粱的伤腿上,疼得他哎哟叫了一声。钱高粱这才想起来找戴老师的真正目的。可他实在不好意思谈借钱的事,他期期艾艾地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了口。戴老师似乎也这才看见钱高粱腿上打满绷带,脸上流露出了同情之色。
  小乐见时机到了,便打断还在絮絮叨叨受伤过程的他爹,单刀直入地提出了借钱的事。但他没说借钱打官司,而说是为了治伤。他觉得这样说也许可能性大一些。“医生讲,不及时治腿就没救啦。”小乐一脸沉痛地说。
  果然,戴老师用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打量着钱高粱裹满厚厚绷带的伤腿,还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血迹斑驳的绷带,叹了口气,站起身,佝偻着腰,往卧房里走去。
  父子俩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钱高粱似乎想说什么,但小乐扯了下他的衣角,钱高粱就闭上了嘴巴。
  戴老师手里捏着一叠钱从卧房走出来,递给钱高粱时说:“这是我上个月的工资,你先拿去吧,等治好了伤,我还要问你一些事情。”他一边说一边摇着花白的头颅,“我这脑子越来越不管用,过去的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啦……”
  钱高粱瞅着那叠钱,犹犹豫豫地,似乎不敢马上去接,站在一旁的小乐见状,飞快地伸出手去,把钱抓过来了。
  后来,当小乐口袋里揣着借到的500元钱,背着他爹从戴老师家出来时,钱高粱抱怨小乐不该对戴老师说假话:“戴老师是个好人,他一大把年纪了,又没了老伴,你不该骗人家的。”
  小乐说:“这怎么叫骗他,反正到时候还他钱就是了。”
  “万一……还不上呢?”钱高粱说,“叫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人。”
  小乐听了,生气地把他爹重重地放到板车上,像训斥小孩那样抢白道:“你脑壳又没受伤,怎么尽说些丧气话!”
  钱高粱瞥了他儿子一眼,只好不吭声了。
  小乐把借到的2000元钱交给了包立民,由他去打点法院的人。包立民说,法院的人他都很熟,现在那些法官比律师强多了,个个肥得冒油。吃了原告吃被告,完了还要吃律师。区区2000块钱连塞他们牙缝都不够。如果换了别人,案子没准都立不了,好在管这个案子的是包立民多年的朋友,以前也是做律师的,算是给了他不小的面子啦。
  小乐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对法律上的事情一知半解,对包立民的话也似懂非懂的,但包立民话里那意思是帮了大忙,这一点他还是听得出来的。所以他寻思,等案子打赢了,立马去法院办离婚手续,就算是对包立民的一种报答吧。包立民对这件事暗示过几次了,他再傻也听得出来。
  包立民把那叠钞票塞进公文包时,拍了拍皮包,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好啦,小乐,你安心回去照顾你爹养病,就等着案子开庭吧。”
  在小乐听来,案子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他从律师事务所走出来时,脚步轻飘飘的,像腾云驾雾一般,他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心情好极了。他没有急着回家,在马路上慢悠悠地闲逛着。小乐喜欢逛马路。柏油马路又平坦又宽敞,脚踩在上面,比走在凹凸不平、尘土飞扬的乡村小路上舒坦多了。当学徒那会儿,只要有空闲,他就从乱糟糟的木工作坊里溜出来,在马路上信马由缰地闲逛,看不完的五光十色的街景、看不完的川流不息的人群,啧啧,比他娘的看电影还要过瘾。那时候,他就梦想着自己如果能在城里长期生活下去该多好!但他的梦很快就破灭了。倒是几个师兄师弟至今还留在城里,有的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还买了房,在城里扎下根来了,都混得比他强,要不这次也不会有钱借给他。只有他仍然像个游魂似的还在东游西荡,乡下和城里都没有他的归属。尽管平时觉得在这帮师兄师弟们面前低人一头,但小乐想,等官司一打赢,自己就不必看人眼色,就他娘的可以扬眉吐气、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人啦。
  现在,小乐憧憬着官司打赢以后的生活,脑子飘飘然的,像喝醉了酒似的。实际上,他的确想找人喝几杯,让人和他一起提前分享一下、庆贺一下,顺便也让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他们生怕小乐还不起钱,要不是小乐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像杨白劳那样摁上手印、立下借据,是很难把钱拿到手的。后来,小乐果真就钻进一辆中巴车,找他的师兄师弟去了。
  就在小乐去找他的师兄师弟喝酒时,范五一进城看钱高粱来了。
  范五一看见钱高粱腿上打满绷带,两眼无神地歪在黑黢黢的屋子里,整个人又黑又瘦,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了。别看范五一是钱高粱的师兄,说起来当初还是钱高粱的领路人呢,但他对钱高粱唱跳丧鼓一直很服气,平时反倒把高粱当成了师兄似的。不过,范五一尽管由于嗓子先天不足,歌唱得不如高粱,可他这人交往广泛,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搞集体时还当过生产队长,组织能力也挺强,以前歌场上的事都是他出面联络的。他这次进城,一是来看看受伤的钱高粱,二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跟他商量。
  范五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呛得他直作呕。他一边用手捂住嘴巴,一边把目光在屋内飞快地搜寻了一番,起初他以为臭气是从墙旮旯那只当马桶的塑料盆里发出来的,但他很快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臭气是从钱高粱身上发出来的,具体一点说,是从钱高粱的那条伤腿上发出来的,是一种肉体腐烂的气味。他走到床边,掀起钱高粱腿上的绷带瞅了瞅,发现由于几天没有更换和清洗过,绷带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白色,变得乌七八糟,仿佛从泥水中捞出来一样。时令虽然已过了中秋,但这几天仍然很热,再加上这间屋子四面又不通风,像个闷罐子,连新鲜猪肉放半天也会变臭呢。范五一看见,钱高粱的那条伤腿分明已经微微地浮肿起来,有的地方变成了猪肝色,臭味儿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也就是说,钱高粱的伤腿已经开始溃烂了。
  
  这一发现让范五一几乎吓了一跳。他小时候跟村里的一位老郎中学过几天中医,粗通一点药理常识。他寻思,如果不及时治疗,钱高粱这条腿就彻底报销了。钱高粱要是成了瘫子,那个“计划”不就泡汤了吗?他还以为钱高粱的腿伤治得差不多了才从医院出来的呢,没想到是这样。
  “小乐呢?”范五一东张西望着,有些生气的样子,仿佛小乐躲在屋子里某个角落似的,“伤还这样呢,他不想办法给你治,跑哪儿去啦?”
  钱高粱犹豫了一下说:“小乐他找……律师去了。”
  “他找律师搞么事?” 范五一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儿子莫不是闯了祸,要打官司么?”
  “他要告……张大奎。”
  范五一听了一愣,接着他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完后他把目光直直地盯着钱高粱问:“高粱,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小乐的主意?”没等钱高粱回答,他就哼了哼鼻子,“你不说我也晓得,肯定是你那个宝贝儿子的主意。”
  范五一一向不大看得起钱高粱的这个“宝贝儿子”。他觉得钱高粱在跳丧鼓歌场上是一把好手,可在教育儿女这个问题上比自己差远了。这当然不是吹牛。范五一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村小学当民办老师,前两年转了公办,还当上了校长,二儿子在北京当兵,听说是给一个将军当警卫,连中南海都经常进进出出的……所以他现在吃喝不愁、百事不管,逍遥自在着呢。可钱高粱呢,唯一的一个儿子小乐是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个老婆都守不住,快30岁的人了,还在吃爹妈的老本……这都是命呵,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谁他娘的能跟命掰腕子呢?所以,除了唱跳丧鼓外,范五一在钱高粱面前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他可不是幸灾乐祸,相反,他对钱高粱打心眼里有些同情,总想找机会帮他一把。谁让他们是师兄师弟的呢!包括他心里的那个“计划”,其实自己能捞到什么油水?他多少也是想帮钱高粱找条生计,都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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