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5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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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夺下遥控器,说,咱不看电视了行吗?芙蓉看他一眼,说,不看就不看。张大江说,说说吧,你是怎么跑到老爷子那里的?芙蓉说,他去我们发廊理发,认识了,就想让我去当保姆,我就去了呗。张大江说,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就这么巧?芙蓉说,可不就是这么巧。张大江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芙蓉说,我也不想做什么,老爷子想跟我生活在一起。张大江说,你们?生活在一起?这绝对不行芙蓉,如果真那样了,就是在我家埋了一颗定时炸弹,早晚它要引爆,老爷子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你想害死他啊?芙蓉说,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会埋颗定时炸弹呢?张大江说,我们俩的事儿,难道能瞒老爷子一辈子啊?再说了,芙蓉,我还是爱你的,你这样做,我会难受死的,你想害死我吗?
芙蓉轻轻笑了一声,说,我们俩?我们俩有什么事儿啊,什么事儿也没有。
张大江有些绝望,说,芙蓉,过去我伤害过你,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是爱你的,真的,从来没这么爱过。你要是愿意,我就离婚,娶你,我发誓!
芙蓉又笑了一声,说,那老爷子怎么办?
芙蓉想起了张洋,那个正派的、简单的、改变了她一些念头的六十岁的老男人。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是不可能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如果他不是张大江的父亲,说不定她真会考虑嫁给这个大自己三十岁的男人,然后跟他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他什么都不知道,却那么不知不觉地软化了自己,这种软化令芙蓉不知所措,令她心底某些坚硬的东西慢慢地溃散,风化了。
在这一瞬间,芙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她看了看四周,心里有种荒凉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汹涌地包抄上来,不知不觉泪就流了满脸。张大江不知道芙蓉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拿着纸巾盒小心地给她擦眼泪,她的眼泪汹涌,像雨一样纵横地在脸上爬,止也止不住。
芙蓉哭了很久,后来她似乎是哭累了,脸上还挂着泪,眼皮沉沉地阖上了。张大江抱着她,把她挪到了床上,她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时而还抽咽两声。
最后张大江摁灭了灯,自己也上了床,躺到芙蓉旁边。已经是深夜了,芙蓉又一次在梦里抽咽了一声。他抱住她,感觉到她的胳膊在黑暗里摸索了过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芙蓉什么都不愿想,黑暗里,还是有很多过去的日子胶片一样,在脑海里一点点地展开,身边的男人在温存地吻她的脸、唇、手、脖子和胸,她睁大了眼,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身边熟悉的身体。他进入她的一刹那,她听到自己叫了一声,张洋。她身上的人停顿了一下,然后沉默地继续蠕动。她摸着他光滑而年轻的后背,说,那孩子是你的,他死了。她听到她身上的男人含糊地说,真的吗?声音断断续续的,仍然一下一下冲击着她。她说,真的,他死了,是个儿子,才六个月,听到电视里有人叫爸爸,他就会放声大哭。身上的男人继续心不在焉地说,真的吗?然后加快了冲击的速度,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喊声。
芙蓉扭头看了看床头柜的方向。这个夜晚没有月光,很黑暗,但是芙蓉知道她的手臂到床头柜之间的距离有多少。她慢慢地伸过去,无声地拉开抽屉,很准确地拿到一把不锈钢的剪刀,伸到自己的小腹处。这个时候,身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激烈的叫喊,上身挺在空里,两手痉挛般握了一下她的乳房。芙蓉把剪刀准确地伸过去,她觉得剪刀握在手里的感觉非常充盈,就把手紧紧一握。然后,她感觉小腹处温热起来,一些液体像海浪一样冲击着她的小腹,然后流到床上,顺着床单又流到地上去了。
10
刑警大队队长马路觉得这个现场不同于其他的凶杀现场,这个现场很特别,四面墙上贴满了一个婴儿的相片。死者之一,男性,被剪掉了生殖器,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因为凶器不只一把,所以每个刀口形状都不相同。死者之二,女性,除了腕部静脉血管被割破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几乎是在看清凶杀现场的同时,马路做出了一个推断:女性死者杀死了男性死者,然后自杀而亡。经过进一步的勘察,幸福八村的这个小院落大铁门和屋门都闩得死死的,两扇窗户装有防盗网,没有被撬的痕迹。这似乎更验证了马路的推断。
至于凶杀原因,马路觉得这是一场典型的情杀,屋里贴满了婴儿相片,并且,最大的一张相片覆盖在男性死者脸部。很显然,凶杀跟婴儿有关。马路顺着墙转了一圈,看了看各种各样同一婴儿的相片,又看了看死者,很显然,他们的五官有着某些相似的地方。
男性死者的亲属,六十岁的张洋老人面对现场脸色惨白。他用突然浑浊了的老眼看了看墙上的婴儿相片,又看了看裸着身子死掉的儿子张大江,和那个名叫芙蓉的姑娘,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张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春都花园的,他在舞水街上走着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芙蓉树上的花已经开败了,原本一树一树的红雾,此刻都枯萎凋谢了,只剩下一些绿色的叶子在空中静静地垂着。天已经凉了。
这是一桩简单的情杀案。意见是统一的,以刑警队员们多年的办案经验,不难得到这样统一的看法。案子就这样结了。
为了庆祝,队长马路晚上请刑警队员们吃饭。他是在饭后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了张洋的。想到张洋的时候,马路觉得自己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他一直隐隐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不对劲,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又没有具体想法。马路在路上边走边回忆张洋在现场时的样子,他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惊吓,这惊吓甚至超过了应该有的悲伤,就是说,这个可怜的老人都没想到表现他应该有的悲伤。马路本能地觉得张洋似乎还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事情,关于这场凶杀的另外一些内幕,或者说,他在到达现场之后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他的沉默和绝望的眼神都隐隐地表达了这一点。
因为这个疑团,马路有些失眠了,天刚蒙蒙亮,他就只身一人去了春都花园。到了张洋家门口,摁了摁门铃,里面没有声响,又摁了几下,还是没有声响。他飞跑下楼,到春都花园物业管理公司找到两名保安。重新返回张洋家,撬开门,发现张洋已经死了。他死得同样很惨,是用一把菜刀,像韩芙蓉那样切开了自己的左手腕……
责任编辑向午
情景剧
■ 阎欣宁
舞台都是死者搭起来的,演出者却都是大活人。
死者是在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才在下游十几公里外的一个淤塞的河道里找到的。他和他死在了一起——到死都在一起,难以剥离。这一个紧紧地抓着那一个的手臂,那一个死死地缠住了这一个的腰肢……以至于三天后人们都无法将他们分开,除非掰断那些枝藤缠绕的、僵硬的骨节。两家死者的亲属都不同意那么做,精心地呵护自家的孩子,生怕他们再受到任何伤害,两家亲属的态度如出一辙。可是,活人们又不能不把一对死者分开来,理由很简单:他们一个是在押的囚犯,另一个是押解的武装警察中士。
死亡和死亡不都是毁灭式的终结,意思一样,意义不同,就连叫法都不一样。
一个死了,另一个牺牲了。
囚犯叫范杰,中士叫古纯顺,都是花开花放般的年岁。
一个县的,说起来算是乡亲。
洪水引发了泥石流滑坡,夹杂了大量的流石,因此两具尸体都有些磨损,支离破碎,残缺不全,但手足相缠,躯体相绕的样子,却令人……
不大好说。
在解押出县看守所的时候,范杰的手上明明戴着手铐,不会错的,县中队执行押解任务的战友证明了这点。谁给他解除了械具?当然只能是古纯顺。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情急之下,人道主义至上,士兵与囚犯站在人类逃生欲望的岸线上,都企望逃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天劫。当然,他们失败了。也许正因为失败,才造就了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英雄的,或者非英雄的。
县中队奉命转移看守所里的囚犯,洪水来得太快了!队伍刚出县城不远,就被呼啸而来的洪水和泥石流追上。队伍眨眼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古纯顺和范杰落了单。他们谁先落的水?一个去救另一个,最后双双溺毙?还是范杰脱去警械后图谋趁乱逃跑,古纯顺下水擒拿,双双淹亡?
亡人不语,唯有灵魂可以诉说道义曲直。
范杰的爹一望便知活得不够滋润,连同穿着带长相,都像一棵被人剥过三遭树皮的老树,腰还伛偻着直不起来。说是农民,无地可种,年纪大了,不能跟年轻人去南方打工,就在本地给人家打些零工。他为了找古纯顺的爹,跑了不少地方,最后在县政府宾馆大堂里坐了小半宿,才算堵着了他的去路。古纯顺的爹在城东开着一家砖窑厂,生意火得自家盖屋都不用砖,能用百元票子直接砌墙。说是农民,不用种地,自己开辆两厢“夏利”,一件西装整天倒蒙在车座沙发椅上,跟城里人进酒店后的做派一样,比穿在自个身上还爽气。
范杰的爹目同死鱼,那眼神杵得不会拐弯。他一遍遍地唠叨:俺小杰会游泳,他打小就会游泳的啊……
会游泳的孩子却淹死了,这事就有些说道。什么说道呢?范杰爹不说。他想说,却不好说。就是提到儿子的名字,他都有些语焉不详。怎么说,他都要比“古政府”(囚犯称管教和武警为“政府”,引申意)的爹矮人一头,囚犯儿子比人家“政府”就更矮了不知几个身子了。可是,范杰爹又不能不说,人没烧呢,事情兴许还说得清楚,人要烧了,事情了结了,那就成铁板上钉钉儿了。
俺小杰会游泳,他打小就游得可好了,村里乡亲们都知道……
范杰的爹似乎只会嘟囔这么一句。
古纯顺的爹笑笑,没吭声。他跟他有啥好说的?古纯顺的爹脸上红扑扑的,浑身的酒气能熏倒叮上来的蚊子。换盏把酒间,省武警总队的政治部主任,还有县中队的中队长、指导员,那么多的大小领导轮流向他敬酒,却又都担心他喝醉了。他们都小看他了,古纯顺的爹来者不拒,千杯不倒、万盏不醉的本事那才到哪儿呀!一切尽在不言中,加上省武警总队领导提来的慰问品,儿子的牺牲,显然已经有了结论,至少也是一种默认。
古纯顺的爹不说什么,与酒精无关,他心里头有点起毛的地方。儿子都献出了壮丽的青春,谁的心里头能不起点毛呢?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儿子不会游泳,从小就不敢去沟汊里扑腾,到了部队上有人看得紧,说是防事故,更甭想学游泳了。不过,儿子不会游泳,与他的英雄行为并无多大关系,跳入激流中擒拿逃犯,那是职责使然,节骨眼上,孩子肯定也记不得自个儿到底会不会游泳了,这不正是英雄本色吗?
古纯顺的爹什么都不说,斜斜歪歪地走下县政府宾馆门前的坡道。范杰的爹跟在身后,生怕落下一步,看上去言犹未尽。宾馆门口的保安以为乞讨人员纠缠宾客,上前想要驱赶,却被那冲天的酒气熏得近不了身。古纯顺的爹摇摇晃晃走到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