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对抗〔美〕诺尔曼布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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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仅仅寻求与外部对象相认同,那么占有就不是爱的本质特征。我们的批评针对着弗洛伊德把“真正的对象投注”视为一种基本的、渴望占有被爱者的欲望的想法。
“真正的对象投注”基本上是依赖式的,这一事实理应使我们怀疑它是否真正是一种爱;因为依赖意味着爱走的并不是自己的道路而是出于经济需要所选择的道路,它服从于依赖性这一事实,服从于现实原则这一总体原则。所以,正像弗洛伊德本人经常坚持认为的那样,这种爱欲模式建立在性本能和非性本能的融合之上。在弗洛伊德把两种本能假设为性本能和自我保存本能的阶段上,弗洛伊德实际上把对象选择视为依赖于自我保存本能并从自我保存本能那儿获得了活力的性本能的显现。
在他把两种本能假设为爱欲和攻击性的阶段上,他认为当试图占有所爱对象时,对象选择中不可避免地具有攻击性成分。
[4]
更何况,弗洛伊德本人对占有式的爱(对象选择)及有原初模式对母亲的爱所作的分析,也显示出有爱欲目标不是占有而是与对象结为一体,这种结为一体已很难与他所说的认同概念相区分。弗洛伊德的认同概念指的是在孩子与母亲乳房的原初结合方式之后所产生的渴望以合二为一的方式与世界结为一体的那种欲望。
[5]与此同时,他认为与对象的合二为一乃是正常成人之爱即对象选择之爱的目的。
[6]这样,在对象选择和认同作用之间所作的区分便宣告瓦解,两者都共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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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种合二为一或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投射,而有原型则是孩子与母亲乳房的原初关联。所以弗洛伊德说:“一开始,在个体存在的原始的口腔阶段,对象投注与认同作用两者之间是很难加以区分的。”
[7]与此一致的是,他声称正常成人之爱的目标是回复到这种“原始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对象里比多(即依赖式的对象选择)和自我里比多(即自恋式的对象选择)不可能区分开”。
[8]
在弗洛伊德的后期著作中,对母亲的早期依赖阶段的重要作用越来越受到强调。在这一背景下,他发现有必要作出这样的结论:对母亲的爱,其本质是渴望被爱的需要。
[9]但如果是这样,则对母亲的爱本质上便是自恋式的,因为他曾说:“被爱乃是自恋式的对象选择的目的所在和满足所在。”
[10]在弗洛伊伊德的后期著作中,有不止一处的地方显示出他在依赖式的对象选择和自恋式的对象选择之间所作的区分站不住脚,以及他想收回这一区分时所遭到的失败。
“你们还记得精神分析学在依赖型之后还谈起过的那种对象选择吗?里比多根据自恋的需要而将自己附着在那些能使这些需要得到满足的对象之上。”
[1]
认同作用和对象选择之间这种区分的瓦解,使爱仅剩下一个基本的目标,这个目标超越于快感之上,那就是与所爱的对象融为一体,弗洛伊德本人曾一再注意到认同作用和对象选择的可互换性;为了解释忧郁症中的自我惩罚和超我中的自我惩罚机制,他提出这样一种假说——我们只有在认同于所失去的对象的条件下,才能放弃一个被爱着的对象(对象选择)。
[12]以认同作用来取代对象选择的这一过程,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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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理解的,只要我们不再坚持认为它们是不能合二为一的二元对立。因为,正像弗洛伊德所说的那样,我们认同于所失去的对象,是通过将其内投或合并入自我之中,这种合并,不是真正的合并,而是通过使我们自己变得像它,来把它融合到自我之中。
但既然与对象融为一体正是对象之爱(他恋)的目的所在,那么选择就不是在认同作用和对象选择两者之间进行,而是在积极主动地认同于对象和消极被动地重新塑造自我以便在自我中树立起一个用来代替所失去的对象的代用品之间进行。选择是在对外部世界采取爱的行动(费伦齐所说的“外向性性欲”)
与用主体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作为不能实现的爱欲行为的替换物(费伦齐所说的“自体性欲”)这样一种消极的置换之间进行。
[13]我认为,这种区分,正是弗洛伊德下面这段意思隐晦的话的用意所在:“里比多从对象返回自我和转变为自恋,造成了一个快乐之爱的表象;与此相反,实际的快乐之爱却与这样一种原始条件相符合,在这种原始条件中,对象里比多和自我里比多是不能区分的。”
[14]
这样,弗洛伊德的临床分析在经过修正之后,便指向了这样一个结论:爱欲本质上是一种渴望与外部对象结为一体的欲望。这样一来,这一临床结论便与弗洛伊德后期著作中的较为哲学化的结论一致起来。在这些后期著作中,他已假设了爱欲与死亡本能这两大基本本能的存在。从写作《超越快乐原则》的时候起,他就宁可把爱欲的目标定义为寻求统一和结合。
[15]爱欲的这一定义,显然与哲学、诗歌和宗教传统中的某些直觉感悟有着亲缘关系;但由于不能抛弃自己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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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作用和对象选择之间所作的区分,弗洛伊德最终只能使他关于爱欲旨在寻求结合的学说高悬在哲学的太空中而游离于他对具体的心理现实所作的深层分析之外。我们现在所作的重新解释,就是打算清除道路上的障碍,以渴望与对象结为一体的爱欲学说来对具体的心理现实进行分析。
爱欲的目标是与外在于自我的对象结合在一起;与此同时,爱欲又本质上是自恋式的。一种本质上是自恋式的心理取向怎么能导致与外在对象的结合呢?实际上,恋爱中自我与他人的这种抽象的二律背反是完全可以克服的,只要我们返回到快感这一具体的心理现实,返回到把性行为视为身体的愉快活动这一基本定义,并因而把爱视为自我与其快乐源泉的一种关联。自恋式的爱本质上是一种追求自己身体的愉快活动的欲望。因此我们的问题实际是:追求自己身体的愉快活动的欲望,如何才能导向他人的身体?
答案包含在弗洛伊德关于自我的奇特结构的学说中,包含在他关于个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的感觉的学说中。这种感觉形成于童年时代,而且也像童年性欲的其他成分一样,虽然尔后受到压抑但却从未完全被放弃。在童年时代那种不现实的、受到保护的境遇中,儿童养成了一种不现实的现实感。
现实就是他的母亲,就是爱和快乐;童年性欲确证的是自我与整个充满爱和快乐的世界的结合。
用弗洛伊德的技术性术语来说,儿童形成的是一个纯粹的快乐自我而不是一个现实自我,这个纯粹的快乐自我把它的快乐来源,把它的母亲和它的世界吸摄到自身之中并使之与自身相等同。
[16]因此,“我们现在所意识到的自我感,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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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种远为宽广的感觉的浓缩了的遗迹,这种感觉拥抱着整个宇宙并表现出自我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
[17]自我与一个充满爱和快乐的世界的这种原初的结合体验,为后来所有的人类之爱造就了模型,从而“当尔后有一个对象把自己显现为快乐的源泉时,它便成为被爱的对象并被合并到自我之中”。
[18]所以,“实际的快乐之爱与这样一种原始条件相符合,在这种原始条件中,对象里比多与自我里比多是不能区分的。”弗洛伊德这样总结爱的发展:“爱起源于自我所具有的经由感官快乐的获得而自体性欲式地满足其某些本能的能力。这种能力最初是自恋的,后来却转向那些被合并和结合到自我之中的对象上。现在自我是大大地拓展了,而这些对象也表现出自我把这些对象作为快乐源泉而加以追逐的动力。”
[19]可见,人的里比多本质上是自恋的,但它在爱自己的同时也希望获得它所爱的世界。
正是人的自我在执行着这种寻找一个所爱的世界的任务;或者毋宁说,正是这种投射作用在自我的无意识层面上指引着人的自觉意识,使人躁动不安地寻找着一个能够满足自己的爱的对象。
正像圣。奥古斯丁所说的那样:“我未曾爱,我希望爱;我寻找我可能爱的对象,我爱上了我的爱。”弗洛伊德不仅认为人的自我感曾经拥抱过整个世界,而且认为爱欲驱策着自我回到这种感觉。
“自我的发展就在于与原初的自恋告别并由此而导致一种试图回复到这种自恋的强烈渴望。”
[20]在原初的自恋中,自我与一个充满爱和快乐的世界是结为一体的;因此,人的自我的终极目标就是要回复到弗洛伊德称之为“无限制的自恋”
[21]的那样一种状态,并再次在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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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快乐中与整个世界结为一体。自我中爱欲的能量存在于(无意识的)纯粹的快乐自我之中;因而,纯粹的快乐自我与现实自我是彼此冲突的,直到现实和快乐能够真正的结合并创造出费伦齐所说的“富含爱欲的现实感”为止。作为存在于人的自我中的一种力量,爱欲寻求的是肯定一个充满爱与快乐的世界:“肯定(afir-mation)
,作为对结合的一种替换,属于爱欲。“
[2]
弗洛伊德学说中爱欲的终极目标(确证和肯定在快乐中与世界结合)与斯宾诺莎关于人的欲望的终极目标(对上帝的知性的爱)本质上是一致的。在斯宾诺莎的体系中,上帝即是自然界的总和(DeusiveNaturs)。
他把爱定义为与一种由外部原因(快乐的来源)产生的观念结合在一起的快乐(laetitia)
,并补充说,由于满足存在于所爱对象的存在之中,渴望与所爱对象结为一体便成为爱的属性。因此,对斯宾诺莎说来,人的欲望的终极目标就是在快乐中与世界结为一体;而正像在弗洛伊德的学说中一样,这也正是一种本质上属于自恋性质的能量(欲望)的终极目标。对斯宾诺莎说来,个人的能量或精力本质上指向自我维持、自我活动和自我完善(conatusinsuoeseperseverandi)
,而这同样也是一种自我享受(laetitia)。因而,对于斯宾诺莎,也正像对于弗洛伊德一样,人类个体的自我完善(自恋)只有在快乐地与世界结为一体中才能完成和实现。
[23]
诚然,在弗洛伊德和斯宾诺莎之间也存在着重要的差别,存在着例如在斯图亚特。汉普希尔(StuartHampshire)
[24]对二者所作的深刻比较中所指出的那些未曾被人们认识到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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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之处。毕竟,在斯宾诺莎单一的conatus(拉丁文:意为努力、追求。——译注)的位置上,弗洛伊德的两种本能却在彼此交战。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