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_逃避自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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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两个例中,权威的原动力亦不相同,学生学的越多,他与老师间的距离越小,以至于变得越像老师,换句话说,权威在他们之间渐渐消失,但是在另一例中,时间越长,这个距离就会拉得越大。
就心理情况来分析亦不相同,前者充满了爱,羡慕与感激,在第二种情况中,对驱使者报以敌对与憎恨,往往这种恨怨更增加了双方的冲突,而奴隶这一方只有增加痛苦,而不会得到胜利,为了代替憎恨,有时只有改为盲目的钦羡,这种方式有两重目的,(1)可以消除因恨而带来的危险与痛苦,(2)可减轻被轻辱的感觉。如同统治我的人是那样的十全十美,因此我对他的服从也就一点都不感到羞耻,他是如此的强大,聪明,优越,我根本就无法与其比,在权威滥用的情况下,组成分子所表示出的憎恨与不合理的高估与羡慕都会相对的增加,而在比较合理的权威下时,因人民的不断从事于改进,并渐取得与权威相等的情况,这种憎恨及高估羡慕等会相对的减低。
此处所讲对权威运用的合理与不合理,是相对性的,即或主奴间之关系,也有某部分是对奴隶有利的,虽既他们所得的衣食与保护是有限的,他最起码要能达到为主人工作的标准。在另一方面,师生之间要想完全消除利害关系也只是一种理想而已。在这两种例子中可区分为很多级,诸如工人与老板间,父与子之间等等,这种种关系间其权威之存在,有时在社会上,可以发现其混合型,要想定出这混合型的类别,必须先对这个别型在其中所占的分量而定。
权威并不一定要有人或组织存在,如同“你可以做这个,你不可以做那个”,此种形态之权威应属于外在的,另外一种如良心,责任感等属内在型的,其实,自基督教以至康德哲学,已经就是内在权威的时代了,更由于中阶层人民的兴起及在政治上的胜利,使得外在权威渐渐失去其尊严,这种改变从很多方面可以看出,由于中产阶级的政治胜利,外在的权威已失去其威望,取一而代之的是人的一己良知,许多人认为这种改变是自由的胜利,一个自由人是不听从外在的命令的。他们认为能征服一个人的天性,能控制他个体的一部分,包括天性,理智或良心是最重要的。分析显示严厉的良知约束不亚于外在权威的力量。更有甚者,这种良知的统治有时比外在权威还厉害,因为在个人的感觉上,这种命令的方式是出于自己,一个人如何能背叛自己呢?
近几十年所谓“良知”已渐失其重要性,对个人的生活,无论外在抑内在的权威都渐失其重要的地位,只要不涉及他人的正常活动,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实际上我们发现,权威并非消失了,而只是转变为看不到的。我们叫他“匿名”的权威,他伪装成一般常识,科学,心理健康,正常状态,公众舆论等等,再也发现不了命令与压迫,代之而起的是温和的说服,母亲可以对女儿说“我知道你不愿与那个男孩去玩”或者一种带建设性的广告如“吸这种牌子的香烟,可使你清凉肺腑”。类似这种精心设计的建议现象在这世界上到处可见,这种方式较看得见的权威更有效果,因为任何人绝不会想到要去服从任何命令,外在的权威让人看到是谁在下命令及命令本身的存在,因之容易招致对权威的反抗。即或内在的权威,其命令也可以被发现,惟有这匿名式的权威,两者都是看不到的,这就好像看不见的敌人射击一样,让你根本找不到对象可以还击。
现在再来讨论极权的特性,其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它对权力的看淡 此地所谓极权的特性可分成两类,即有权的与无权的,权力可自动地使人们产生“爱意”。羡慕之情,和使人心甘情愿地服从它,权力迷惑了他们,并非权力有什么特殊价值,只因为它就是权力而己。正如同这种“爱”是权力自动引起的,那些无权的人也就自动地产生了轻视,这种现象继之而起的就是反抗,统治与屈辱。
人们常常感到不解的是独裁主义有一种特性,这种特性就是:有一种反抗任何权威,憎恨任何来自“上级”的影响力的倾向,他们反抗的程度,有时即连对他们从未压迫过,甚至有好处的“上级”也不放过,有的时候这种态度又不尽然,这些人反抗这个权力,特别当他们因为无力量而感到失望时来得显著,但同时也许是后来却又投靠另一权力,其原因只不过是想要完成其愿望而已。另外还有一类人,他们只能当意识控制失调时,才会将内心中的反抗意识表露出来,或当这权力衰弱或走下坡时,他们才起而反抗。第一种形式的人因其反抗意识明显,故一般人都认为他们与那些甘愿屈服的被虐待形者正好相反,看起来似乎他们为了绝对的独立反对任何权力,他们为了消除独立自由的一切障碍,凭藉他们自己的力量与团结奋斗不懈,在独裁的特性中,无论意识或非意识下,虽然他们仍渴望顺从,但仍不时为了消除无权的恐惧不断地向权力挑战,这种特性不是“革命”,应叫做“反抗”。肤浅的人。往往被许多个人的和政治上的行动的迷惑,认为从急进主义一下变成绝对的独裁主义是一种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心理学论,这些人才真正是典型的“反抗者”。
独裁特性对生命的看法又是什么呢?全部的哲学思想是根据感情的动向而定。独裁者喜欢限制人们的自由,他愿意别人委诸命运,一个人的命运决定于其社会的地位,如同一个军人的命运操之于其上级的志愿与所好中,一个小商人的命运就是经济的各种法律或规定。对他来讲,繁荣与危急并非由人类的行动可加以改变的社会现象,而纯粹是他们上级权威的一种展示而己。高高在上的一群并没有什么不同,惟一不同的只是它们权力的大小与范围而已。一个人的生活不只受到权力的支配而且还要由那不可改变的命运来定夺。由于命运的决定才有战争,才有一部分人被别人所统治着。由于命运,灾难与痛苦该有多少就是多少,在哲学上命运的合理解释叫做“自然律”,在宗教上可以称作“上帝的意旨”,在理论上讲,可称做“本分”。独裁是一种较高的权力,它不希望其属下别的,只有服从,它们崇拜过去,已经做了的都永远是对的,而以前没有做过的,现在想要做将是疯狂与罪恶,创造的奇迹——创造永远是奇迹——是感情经验以外的东西。
独裁者大都为个人的生命,兴趣,意愿是被外力来操纵着,只有屈服于外力,才能得到些快乐。在独裁的特性中。它们也有活动,勇气及信仰,只是这些特质与那些不愿屈服的人完全不同而已,独裁主义的行为是根源于欲克服其无权的感触,在这种情况下的行动必名之谓高于一切个人的行动,它可能假借上帝之名,假借过去,假借大自然,假借责任或本分,但从不假以未来,无权或生命之名。独裁主义依靠其最高权力而得到力量,这个权力是永远不可反抗也不可改变的,在他们认为没有权力就是罪恶及下流,一旦权威低落时,所有的爱慕及尊敬都变成了轻视与憎恨。如果不先具备奉承其他强权的本领时,他们就缺少攻击已建好权力的本能。
至于谈到勇气,独裁主义的勇气是要能承受他们“领袖”所能带给他们的一切命运,能忍受而不抱怨是最高的美德,这种勇气并非用来减轻或消除痛苦的,更不能用来改变命运。独裁的特性中,服从才能代表它们的英雄气概。
在独裁的哲学里根本就没有平等的观念,有时候他们也用到这个字,那是当符合于他们的目标时,但是这个平等是既无分量又无意义,主要是它们超出了感情经验的范围,他们认为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有权的,一种是无权的,有权的在上,无权的在下,无论种族也好,性别也好,都少不了优越的及低劣的区别。如不这样区分将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在此我们当讨论到另一形式的人,虽然他们也要依赖外在的力量,但是却属于温和的一型,他们的一切一切,包括行动,感觉,思想都与这外力有关,希望得到“他”的保护,照顾,并寄托“他”对他们的行动负最后的责任,只不过他们往往忽略了这一点,纵或有时发现这依赖现象,那只是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而已,那与外力没有明显的连贯现象,而这外力的功用,是对那些个体名之曰保护,帮助及发展,这外力我们暂时称为“神秘的帮助者”(magichelper)我们时常将这帮助者予以人格化,有时为神,有时为主义,有时为人,如父母,丈夫,妻子或上级人士等等,如果是真人,就应当具有这神秘的特质,更重要的是似是要有他们的成果,这种人格化的过程常常被发现于所谓“恋爱”的过程中,有这种关系的人常常希望那神秘的帮助者是有血有肉的。
至于为何人们喜欢与这神秘帮助者牵连在一起呢?这个答案正如同以前谈到的共生现象一样,是因为一个人无能单独生存和表现其个人的能力。在以前谈到被虐待狂时,他们借这神秘客的帮助来将个体中的自己消除掉。但是在这温和的一型中,他们只是希望得到指引及保护而已。依赖神秘客的程度是与自然表现其智慧情绪,感觉的能力强度成反比。换句话说一个人如只想藉神秘客的帮助,而不想从自己的努力得到一切的话,则这个人的生活重心就愈接近这神秘客。这样问题的中心不再是一个人如何自立生存,而是如何抓住“他”,而达成自己的要求,甚至能负起个人的责任来。
在比较极端的例子中,有的人在整个生命里,随时都打算利用“他”,只是他们的方法不同而已,有人服从,有人表现出“善意”,有人愿意忍受痛苦。一个人有时依赖这神秘的帮助者,但有时又反抗“他”,虽然程度不同,既然以前曾将安全与快乐寄望于“他”,现在的反抗当然会带来新的冲突,如不想失去“他”,就把这冲突压下去,虽然如此,这内在的抗拒对他们之间的安全仍有着相当的威胁。
如果神秘客被人格化或成为真人时,一旦发现了缺点,难免会令人失望,再加不断奴役所带来的憎恨,以至于冲突将会连续不断;这冲突只有当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其他目的而造成分离时也许会停止。
在我们所有的观察中,无论正常的与不正常的,他们都是为争自由与独立,正常者当放弃自己时便停止了奋斗;而狂人,他永远不愿屈服而斗争下去,同时他们还继续依赖这神秘的帮助者来解决依赖及寻自由间之冲突。 二 破坏性
笔者已说过,虐待狂与被虐待狂,和破坏性是不同的,虽然这几种现象是常常混合在一起,难以划分。破坏性的不同是因为他的目的不在于主动的或被动的共生,而在于想消灭它的目的物。可是,它也是产生于个人无法忍受的无权力感及孤独感。由于我把外在的东西摧毁了,因为,我可以免除了我自己无权力的感觉。当然,如果我成功地消灭了外在的目的物,我还是孤独的和孤立的,可是,我这种孤独是一种绝佳的孤立状态,在这种孤立状态中,外在的目的物之力量,不能再压服我了。毁灭世界是想使自己不再受外界力量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