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一路向北-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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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老爷同顾景天寒暄了好一阵子,这相亲的正主儿迟迟不到,纵是许家天大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那混小子又荤哪儿去了?”许老对着许父,脸色铁青,一副子不教父之过的架势。
许妈赶紧打起圆场,“爸,您别气坏了身子,说是路上塞车,就到了,就快到了。”
顾小北弯唇,塞车,不至于塞一个多钟头吧,这许妈一副胸无城府的样子,不过,挺招她待见的,她原先还以为,这豪门媳妇儿,都跟她舅妈一样,练就了一身世故圆滑,喜好与人斗,其乐无穷。
许老闷哼一声,又转向顾景天,歉声道:“家里就他一个男孙,给宠坏了,叛逆得紧,让老战友见笑了。”
顾景天一脸的和悦之色,“你言重了,年少轻狂,想你我当年——”
话未说完,许老极默契地接道:“恰同学少年,意气风发啊。”说完,二位花甲老人,竟也毫不避讳地朗朗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那段青葱岁月,少年不识愁滋味。
顾小北倒是关注着许妈,红润的脸,明显有松了口气的表情,她真是对她愈发地有好感了,八字还没一撇,她就很不负责地臆想起来,如果是这个女人要当她的婆婆,似乎还不错,不期然地,她的目光也正好投过来,两人撞了个正着,她首先冲她笑,很真诚的样子,她也稍微尴尬地回笑。
许妈和她坐得算近,中间,只隔了顾灏南,她朝顾灏南颔了晗首,便掠过他,冲她热络道:“你是叫顾小北吧。”
“恩。”顾小北礼貌地回应。
“小北,小北,朗朗上口,叫起来怪亲切地。”许妈如是说着,笑眯眯的样子。
顾小北还不及反应,注意力随着众人,循着骤然的动静,集体都转向门口处。
妈妈呀,来人卸下了外套,反手挂在肩上,嘴里叼了根烟,那副玩世不恭地痞样儿,化成灰都保准儿错不了,那不是许鸣那厮是谁,她再一次自欺欺人地臆想,那厮该不会是两杯黄汤下肚,窜错门子了吧。
臆想终究是臆想,下一秒,许妈即向他迎过去,期望破灭,原来“许少”真的是“许少”,
顾小北真的是同许鸣相亲,她干脆找块豆腐撞了得了,这要宣扬出去,还不得让那帮没心没肺地,笑掉大牙。
许妈扶住儿子的肩,一边往席里带,一边小声责备,“荤小子,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你成心把人给气死不是。”
许鸣有些不耐地挣开女人的手,“我这不来了么。”一副不以为意的口吻。
来人越是临近,顾小北越是有意无意地往顾灏南背后缩。
顾灏南淡淡地睇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对座,颇有些眼熟的男孩儿身上,似乎明了了什么,俊朗的五官敛紧,眸色更深沉些。
许鸣随手拉了张椅子,歪歪斜斜地靠向椅背,故意不好好坐,得,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那种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大家闺秀,美其名曰淑女,不对,越看越他妈的刺眼,他腾地坐起身来,定睛一看,他没喝酒啊,还真XX撞邪了,那妞不是顾小北是谁,得,被丫的狠摆了一道,打从高中起,识得她五年,装得跟一穷二白小白菜儿似的,怪不得,人不稀罕他倒贴钱,人是名门淑女,怕也是钱罐子里给泡大的。
人还跟他那儿装呢,他真想赏她一暴栗,笨丫的,掩耳盗铃呐,以为蒙自个儿眼睛,别人就看不见丫的。
许老倏地拔掉了许鸣嘴里的烟,“没个长进,一桌子长辈白当了不是,还直直地瞪着人大姑娘,臊不臊啊你。”
许妈插道:“爸,咱家小许子是看上人姑娘了,一见钟情,”顿了顿,转向许鸣,“儿子,妈说得在理不?”
许鸣烦躁地挠了挠头,“您想多了吧。”说着朝众人礼貌地打起招呼,对待顾家人,尤其恭敬,甚至是殷勤,许妈看在眼里,她自个儿的儿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摆弄的主儿,他从了还好,要是拗起来,那真真软硬不吃,如此看来,他对那顾家小姐,算有心了。
许妈继续调笑他,“啧啧,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呢。”
一个顾小北就够他受的了,他老妈也来横插一杠子,无奈,他只得尽量压低声音,“妈,有完没完呐,您还想不想要这媳妇儿了。”
许妈抿唇轻笑,同他耳语道,“好,妈不闹你了,同一阵线,这媳妇儿我瞅着行。”
四十七,相亲宴(下)
甜点撤下,主菜陆陆续续上齐了,此种场合,男人们驾轻就熟,自顾自地应酬起来,“老战友,你好福气,灏南不错,年轻有为,前途未可限量啊。”许老笑言,红光满面的样子。
顾景天敛色道:“还需要磨练,这圈子浑,还是你有远见,我看你家许攸,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钱来得多,拿着也心安理得。”
许老端起酒杯,略微沉声道:“老顾,你过谦了,从当初并肩作战,到后来风雨同舟,你真真紧密团结在党的周围,五十年如一日,作风严谨呐。”
顾景天这才松了语气,“让你取笑了,来,喝酒,喝酒。”说着许顾二老又是两相对着,朗笑出声。
入席以来,一向少话的顾灏南,也终于不再沉默如金,“许世伯,灏南自知拙劣,往后还仰仗您多提携才是,”说着举起酒杯,“灏南先干为敬,世伯随意。”
许老似乎心情很好,“一定一定,老顾的儿子就是我许伯承的儿子。”
这头,许妈倒是撇开那些男人间的应酬,径自同她热络起来,“听说小北读的是C大?”说着往她碗里添了些菜,动作是极自然熟稔,仿佛她们相熟以久。
顾小北轻晗了晗首,拘谨道:“谢谢。”顾家人在,她实在做不到落落大方。
许妈倒是愈发地笑逐颜开,“赶巧了,我家许鸣也读C大,小北,你应该在学校见过他吧,那小子招得很,要不入人眼都难。”
顾小北有些忍俊不禁,这母子俩倒好似完全没有代沟的样子,要怎么回答呢,点头也不是,否认又违心,思来想去,她还是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许鸣有些火大,丫的装淑女还装上瘾了,承认他们是旧识还丢了她的脸不是。
“顾小北,你倒是吭声儿呐,丫的——”什么时候变哑巴了,话未说完,后脑勺就吃了一大锅贴,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懂不懂礼貌啊,对着人姑娘大呼小叫的,人家的大家闺秀,”许老训了他几句,继而转向顾小北,轻声道:“没吓着你吧,那浑球不会说话,心地还是好的。”
顾小北摇了摇头,那厮一向精力旺盛,跟座活火山似的,随时随地地等着爆发,更火爆的她都直面过了,这种程度的,算得上清粥小菜儿了。
看着那厮挠着头,一脸的吃瘪样儿,一直以来拥堵的心情,似乎纡解了许多,嘴角竟不觉轻轻上扬,下一秒,嘴角的弧度凝结,眉心微微蹙起。
掩在桌布下的手叫另一只更大的手紧缚住,十指交扣,如此场合,她不敢妄动,他却越缠越紧,十指连心,那种渐渐噬髓的生疼,正一点一点,藉由十指,通往心上某个冷硬的伤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她又重头复习了一遍。
她强忍着痛,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目光依旧清湛,平视前方的某处,还是一贯地淡定从容,任谁也想不到,一表谦和君子,藏在桌下的手,却正在对她施暴。
在她看来,更像是一出闹剧的相亲宴,终于结束了,状似两家对彼此都不甚满意,临走的时候,长辈们都说,他们这样算认识了,以后,在学校也好,外面也好,私底下要多多约见。
出了陶然居,某男再次爆出惊人一语,“你们先走吧,我现在就和她单独约见。”这亲是相完了,一顿饭下来,吃得他稀里糊涂,对于顾小北,他有诸多疑问,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理清。
两家长辈连同顾小北,都错愕着看向他,嘭地人脑门儿又吃了一暴栗,“浑球,这都几点了,大晚上的,你成心把人姑娘给吓跑不是。”许老配合着手上的动作,一边骂着。
顾小北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心下琢磨着,这爷小都爆脾气。
许鸣揉着脑门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一旁的许妈笑笑地揽过他,边走边说:“儿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想当年你爸追我的时候,迂回前进呐,曲线救国呐——”
目光追随着母子俩的背影,声音渐行渐远,远处,依稀可见,一双影子分分合合,某个影子似乎亟于脱离另一个,最终,融入夜色里,泯灭在她的视线中。
深冬的寒风乍起,足以穿透骨髓,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进宽大的羽绒衣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又开始想念某个温暖的怀抱,转瞬,又狠狠地鄙视自己,曾经捧你上天的人,一昔之间,便能推你入地狱,还有什么温暖,又能真正到达心底。
等她再回首时,身边只剩下一个顾灏南,他像一尊冷硬的雕塑,立在寒风萧瑟中,挺拔而肃杀。
逆着光,她大胆望进他幽暗的眸底,“小舅——”她知道她不该唤他,她终是忍不住,又或许此刻,冷风挟着脆弱,席卷而来,她只是想问问他,他爱她么,又或者,他爱过她么?
横亘在两人之间地,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悍然拥她入怀,握着她柔软的身体,想将她揉碎,嵌进骨血,她唤他,用那样受伤的眼神,以他熟悉地,像是不经意间,微带些撒娇的方式,那一刻,顾灏南的冷静,坍塌得猝不及防。
埋在他的胸怀,她默默流泪,他爱她么?她终究是没问出口,事实是,当权势和她冲突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将她推进了权势的漩涡,她又何苦自欺欺人,他爱的,是自己罢。
这样想着,她安然地阖上双眼,人人都爱自己,无可厚非。
“你恨我么?”他在她头顶,闷闷地问。
她轻微一怔,有些猝不及防,像是被人抢了台词,只是,爱变成了恨。
她沉默,恨么,原来爱他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再也提不起力气去恨。
何其渺小如她,一开始,就不该贪念太多。
他拥紧她,拥得他骨骼生疼,“恨我也不会放手。”他似乎误解了她的默然,却又毫不在意她的答案,好似他一早便笃定,他不会放手。
她冷笑,世上安有两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卿。
寒风中,他们用生命拥抱。
四十八,踌躇
午夜时分,两人回到公寓,一场以联姻为前提的相亲,终于落下帷幕,其间暗流汹涌,也终归于平静,平静过后是疲累至极。
进了门,顾小北一径朝卧室方向去了,行至近床沾床便睡,好似全不在意,屋里还有一个顾灏南。
顾灏南也不扰她,没开灯,缓步踱入卧室,行至床橼,稍微顿了顿即掠过她,步向北面的阳台,他习惯性地掏出烟盒,风很大,掠过耳边有呼呼声,反复点了几次,才终于燃了,他略吸了两口,藉着风势,很快,火苗旺盛起来。
他蹙了蹙眉,目光落到指间,猩红一点一点燎延,烟灰积了半指节长,恍惚间,卷入风中,转瞬而逝。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又兜转回原点,除开剑拔弩张,便惟余沉默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时常嘲笑自己,本以为早已僵化的心,不经意间,总会回溯至,那个一路向北的清晨,莫名悸动。
无须回首,那个璀璨过松江晚景的顾小北,那个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