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文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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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惟亟人材。不忧不逞志于四夷,而忧不逞志于四境。官无不材,则国桢富;境无废令,则国柄强。则以之诘奸奸不处,以之治财财不蠹,以之搜器器不窳,以之练士士无虚伍。如是何患于四夷,何忧乎御侮。斯之谓折冲于尊俎。尝观周汉唐宋金元明之中叶矣。瞻其阙夫,岂无悬令,询其廷夫,岂无充位。人见其令雷行于九服,而不知其令未出阶闼也。人见其材云布乎九列十二牧,而不知其槁伏于灌莽也。无一政能申军法,则佚民玩;无一材堪充军吏,则敖民狂。无一事非耗军实,则四民皆荒。佚民玩则画箠不能令一羊,敖民狂则蛰雷不能破一墙。四民皆荒。然且今日揖于堂,明日觞于隍,后日胠去于藏。以节制轻桓文,以富强归管商,以火烈金肃议成汤。奚必更问其胜负于疆场矣。
记曰:物耻足以振之,国耻足以兴之。故昔帝王处蒙业久安之世,当涣汗大号之日,必虩然以军令饰天下之人心,皇然以军食延天下之人材。人材进则军政修,人心肃则国威遒。一喜四海春,一怒四海秋。五官强,五兵昌,禁止令行,四夷来王。是之谓战胜于庙堂。是以后圣师前圣,后王师前王,师前圣前王,莫近于我列祖神宗矣。
书曰: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绩,方行天下,至于海表,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用敢拜手稽首,作圣武记。
002…008海国图志叙·魏源
《海国图志》六十卷,何所据?一据前两广总督林尚书所译西夷之《四洲志》,再据历代史志及明以来岛志及近日夷图夷语,钩稽贯串,创榛辟莽,前驱先路。大都东南洋西南洋增于原书者十之八,大小西洋北洋外大西洋增于原书者十之六。又图以经之,表以纬之,博参群议以发挥之。
何以异于昔人海图之书?曰:彼皆以中土人谭西洋,此则以西洋人谭西洋也。
是书何以作?曰:为以夷攻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易曰:爱恶相攻,而吉凶生,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故同一御敌,而知其形与不知其形,利害相百焉。同一款敌,而知其情与不知其情,利害相百焉。古之驭外夷者,诹以敌形,形同几席;诹以敌情,情同寝馈。
然则执此书即可驭外夷乎?曰:唯唯否否。此兵机也,非兵本也。有形之兵也,非无形之兵也。明臣有言:欲平海上之倭患,先平人心之积患。人心之积患如之何?非水非火非刃非金,非沿海之奸民,非吸烟贩烟之莠民。故君子读《云汉》、《车攻》。先于《常武》、《江汉》,而知二雅诗人之所发愤,玩卦爻内外消息,而知《大易》作者之所忧患。愤与忧,天道所以倾否而之泰也,人心所以违寐而知觉也,人才所以革虚而之实也。
昔准噶尔跳踉于康熙、雍正之两朝,而电扫于乾隆之中叶。夷烟流毒,罪万准夷,吾皇仁勤,上符列祖。天时人事,倚伏相乘,何患攘剔之无期,何患奋武之无会。此凡有血气者所宜愤悱,凡有耳目心知者所宜讲画也。去伪去饰,去畏难,去养痈,去营窟,则人心之寐患去其一,以实事程实功,以实功程实事。艾三年而蓄之,网临渊而结之,毋冯河,毋画饼,则人材之虚患祛其二。寐患去而天日昌,虚患去面风雷行。
传曰:孰荒于门,孰治于田?四海既均,越裳是臣。叙《海国图志》。
以守为攻,以守为款,用夷制夷,畴司厥楗,述筹海篇第一。
纵三千年,圜九万里,经之纬之,左图右史,述各国沿革图第二。
夷教夷烟,毋能入界,嗟我属藩,尚堪敌忾,志东南洋海岸各国第三。
吕宋爪哇,屿埒日本,或噬或駾,前车不远,志东南洋各岛第四。
教阅三更,地割五竺,鹊巢鸠居,为震旦毒,述西南洋五印度第五。
维晰与黔,地辽疆阂,役使前驱,畴诹海客,述小西洋利未亚第六。
大秦海西,诸戎所巢,维利维威,实怀泮鸮,述大西洋欧罗巴各国第七。
尾东首西,北尽冰溟,近交远攻,陆战之邻,述北洋俄罗斯国第八。
劲悍英寇,恪拱中原,远交近攻,水战之援,述外大洋弥利坚第九。
人各本天,教纲于圣,离合纷纭,有条不紊,述西洋各国教门表第十。
万里一朔,莫如中华,不联之联,大食欧巴,述中国西洋纪年表第十一。
中历资西,西历异中,民时所授,我握其宗,述中国西历异同表第十二。
兵先地利,岂间遐荒,聚米画沙,战胜庙堂,述国地总论第十三。
虽有地利,不如人和,奇正正奇,力少谋多,述筹夷章条第十四。
知己知彼,可款可战,匪证奚方,孰医瞑眩。述夷情备采第十五。
水国恃舟,犹陆恃堞,长技不师,风涛谁詟,述战舰条议第十六。
五行相克,金火斯烈,雷奋地中,攻守一辙。述火器火攻条议第十七。
轨文匪同,货币斯同,神奇利用,盍殚明聪。述器艺货币第十八。
002…009拟进呈元史新编序·魏源
臣源言,伏闻天不变道亦不变,国可灭史不可亡。粤稽典谟三五之年,春秋所纪二百余岁之事,自周汉至明二十三史之编,事匪一端,迹多殊轨。元有天下,其疆域之袤,海漕之富,兵力物力之雄廓,过于汉唐。自塞外三帝,中原七帝,皆英武踵立,无一童昏暴缪之主。而又内无宫闱奄宦之蛊,外无苛政强臣夷狄之扰,又有四怯薛之子孙,世为良相辅政,与国同休。其肃清宽厚,亦过于汉唐。而末造一朝,偶尔失驭,曾未至幽厉桓灵之甚,遂至鱼烂河溃不可救者,何哉?
《礼运》言:三代之治天下也,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公则胡越一家,不公则肝胆楚越。古圣人以绂冕当天之喜,斧钺当天之怒,命讨威福,一奉天道出之而不敢私焉。
明人承元之后,每论元代之弊,皆由内北国而疏中国,内北人而外汉人南人,事为之制,曲为之坊。以言用人,则台省要官,皆北人据之,汉人南人,百无一二。其破格知遇者,官至集贤翰林院大学士而止,从无入相秉枢之事。乃稽之元史纪传,殊不尽然。太祖龙兴,即以耶律楚材为丞相。太宗则刘秉忠主机要,而汉相数人副之。宪宗世祖,则史天泽、廉希宪、姚枢、许衡、窦默诸理学名儒,皆预机密,朝夕左右。即姚枢后虽以事诛,而史言有元一代纪纲,多其所立。则亦非以汉人为不可用。而末年至中中贺太平,尚以汉相负中外望。
惟是中叶以后,台省官长,多其国人,及其判署不谙文义,弄獐伏猎,不得已始取汉人南人以为之佐。至于末造,中书政以贿成,台宪官皆议价,以得出而分巡,竞渔猎以偿债帅,不复知纪纲廉耻为何物。
至于进士科举,罢自国初,中叶屡举屡辍,动为色目人所掎摭。顺帝末年,始一大举行,而国将亡矣。兼之中原财赋,耗于僧寺佛寺者十之三,耗于藩封勋戚者十之二,是以膏泽之润,罕及于南,渗漉之恩,悉归于北。界鸿沟于大宅,自以为得亲迩疏逖之道。致韩山童伪檄有贫极江南,富归塞北之斥。天道循环,物极必反,不及百年,向之畸重于北者,终复尽归于南。乘除胜负,理势固然哉。
且元恃其取天下之易,既定江南,并大理,遂欲包有六合,日本爪哇,皆覆海师于数万里之外。又不思中原形势,外置岭北岭西阿母河诸行省,动辄疆域数千里,马行八九十日方至。内置江浙湖广各行省,举唐宋分道分路之制,尽荡覆之。旁通广辟,务为侈阔。鞭长驾远,控驭不及。于是海都乃颜诸王叛于北,安南缅甸八百诸蛮叛于南,穷年远讨,虚敝中国。如外强中干之人,躯干庞然,一朝瘘木,于是河溃于北,漕梗于南,兵起于东。大盗则一招再招,官至极品,空名宣敕,逢人即授。屯膏吝赏于未炽之初,而曲奉骄子于燎原之后。人心愈涣,天命靡常。二三豪杰魁垒忠义之士,亦冥冥中辄自相蚌鹬,潜被颠倒,而莫为之所。若天意,若人事焉。乌乎,孰使然哉?
人知《元史》成于明初诸臣潦草之手,不知其载籍掌故之荒陋疏舛,讳莫如深者,皆元人自取之。兵籍之多寡,非勋戚典枢密之臣一二预知外,无一人能知其数者。拖布赤颜一书,译言《圣武开天记》,纪开国武功,自当宣付史馆。乃中叶修《太祖实录》,请之而不肯出。天历修《经世大典》,再请之而不肯出。故元史国初三朝本纪,颠倒重复,仅据传闻。
国初平定部落数万里,如堕云雾,而《经世大典》,于西北藩封之疆域禄籍兵马,皆仅虚列篇名,以金匮石室进呈乙览之书,而视同阴谋,深闭固拒若是,又何怪文献无征之后人哉?是以疆域虽广,与无疆同,武功虽雄,与无武同。加以明人旧史,不谙翻译,遂至一人重出数传,而元勋反无姓名。顺帝末年事,全钞吏牍,如涂涂附,为从来未有之秽史。
近人如邵远平之《元史类编》,徒袭郑樵《通志》之重台,分天王宰辅侍从庶官忠节文翰杂行等类,甚以廓扩之忠勋,列入杂行,又有纪传,无表志,因摭志入传,又多采制册入纪,多采书序入儒林,又多采元典章吏牒之书以充卷帙,皆不登大雅。甚至本纪直以世祖为始,而太祖、太宗、宪宗三朝,平漠北,平西域,平金平蜀之功,不载一字。更旧史之不如。至近臣钱大昕重修之本,亦仅成氏族志经籍志,余并无稿。
臣源于修《海国图志》之余,得英夷所述五印度俄罗斯元裔之始末,枨触旧史,复废日力于斯。旁搜四库中元代文集数百种,及《元秘史》,芟其芜,整其乱,补其漏,正其诬,辟其幽,文其野,讨论参酌,数年于斯,始有脱稿。乌乎,前事者后事之师。元起塞外,有中原,远非辽金之比。其始终得失,固百代之殷鉴也哉!
002…010筹海篇上·魏源
自夷变以来,帷幄所擘画,疆场所经营,非战即款,非款即战,未有专主守者,未有善言守者。不能守,何以战?不能守,何以款?以守为战,而后外夷服我调度。是谓以夷攻夷。以守为款,而后外夷范我驰驱,是谓以夷款夷。自守之策二。一曰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内河。二曰调客兵不如练土兵;调水师不如练水勇。攻夷之策二。曰调夷之仇国以攻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款夷之策二。曰听互市各国以款夷,持鸦片初约以通市。今请先言守。
今议防堵者,莫不曰御诸内河,不若御诸海口;御诸海口,不若御诸外洋。不知此适得其反也。制敌者必使敌失其所长。夷艘所长者,外洋乎?内河乎?吾之所御贼者,不过二端。一曰炮击,一曰火攻。
夷之兵船大者长十丈,阔数丈,联以坚木,浇以厚铅,旁列大炮二层。我炮若仅中其舷旁,则船在大洋,乘水力活,不过退却摇荡,不破不沉。必中其桅与头鼻,方不能行驶。即有火轮舟牵往别港,连夜修治。惟中其火药舱,始轰发翻沉。绝无泅底凿沉之说。其难一。
若以火舟出洋焚之,则底质坚厚,焚不能燃,必以火箭喷筒,焚其帆索,油薪火药,轰其柁尾头鼻。而夷船桅斗上,常有夷兵镜远瞭望。我火舟未至,早已弃碇驶避。其难二。
夷船三五为帮,分泊深洋,四面棋布,并非连樯排列。我火船攻其一船,则各船之炮皆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