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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晚清文选-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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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斯时也,游于其野,见号为士者,习帖括,工摺卷,以应试为生命。当其应试,偶不如志,哗然称罢考。已而有贱丈夫焉,默计他人皆不应试,而我一人独应之,则利归我矣,乃不期然而俱应试如故。行于其市,实业之学不明,商情日棘,亦尝奋然曰齐行。乃又有贱丈夫焉,默计他人如彼,而我阴如此,则利归我矣,乃不期然而行之不齐如故。及观乎其朝,则今日之卿大夫,即士子帖括之所换,市贾金钱之所买者也。当其少年,本无根蒂,一行作吏,习气益深,陈力就列,所治之事,彼此不相知,各凭私见,以为独断。若国之内政,无往非伪,以伪应伪,无从证其是非,但见事事合例而已。及猝有外交之事,则本无例之可援,万不能以己之伪,应他人之真,遂不得不互相推诿,互相蒙蔽,直至其事已临不能再缓之限,乃以一二志气颓唐,本无学问,而又互相猜忌之人,凭其影响之见闻,决以须臾之意见。其体愈要,则其见闻之来历,转展愈多,故其影响亦愈甚,而差谬愈远焉。此局一成,局中即有明哲人,亦必随俗迁流,无能为役。盖明知一立异同,则其身不能一日安,于事毫无所补,不如故回翔以待之也,而此待遂千古矣。今日中西人士论中国弊政者,均沾沾以学校、官制、兵法为辞,其责中国者,何其肤廓之甚哉! 
   夫中国之不可救者,不在大端,而在细事,不在显见,而在隐微。故有可见之弊,有不可见之弊,有可思及之弊,并有不可思及之弊。蒙等生长乡闾,见闻狭隘,三途六道,千诡万变,无由得知,仅就平日所闻于朋友者,事已若此。此病中于古初,发于今日,积之既久,疗之实难。无以名之,名之曰离心力而已。夫中国实情,其或有不止于此者乎?或有不若此之甚者乎?非所知也。 

   ○论中国分党 
   《论语》称“君子不党”,已以党义为非。屈原赋始用“党人”为指斥之辞。而东汉之季,乃有党祸。自是以后,唐之牛李,宋之蜀洛,明之东林,几代代有之,而与国家存亡相终始。近数十年,与欧美相通,乃知西人亦有类乎党者,如英之保党、守党,法之民党、王党,日之宪政党、自由党之类,不可悉数。此等之党,与中国昔时之所谓党者不同,不过译人偶以“党”称之耳。中国之所谓党者,其始由于意气之私,其继成为报复之势,其终则君子败而小人胜,而国亦随亡。其党也,均以事势成之,不必与学识成之也,故终有一败而不能并存。西人之党,则各有所学,即各有所见;既各有所见,则无事之时,足以相安,乃有所藉手,则不能不各行其意而有所争于其间,其所执者两是,则足以并立而不能相灭。此中西各党之不同也。由前之说,则有今昔之殊;由后之说,则有中外之别,均不足以例今日。最后则知高丽有守旧、维新两党,此为支那言守旧维新之始。然其时支那之人,旧者太多,新者太少,无从分党。自甲午以后,国势大异。言变法者稍稍多见,先发端于各报馆,继乃昌言于朝,而王大臣又每以为不然,于是彼此之见,积不相能,而士大夫乃渐有分党之势矣。西人见此,遂遽以为支那人本有三党:守旧党主联俄,意在保现存之局面;中立党主联日,意在保国以变法;维新党主联英,意以作乱为自振之机。此言也,出于西人之口,骤闻之颇似别白极真者,然深思之,甚为不然。意此不过西人以其国家之情形,臆度支那之情形耳。而支那之实情,实不若是也。试条辨之。 
   西人所谓维新党者,盖即指孙文等而言。西人之许可孙文,别无深意,因谋叛之罪,彼律甚轻,孙文之为其教中人,尝□□欲行其教于中国,以此之故,西人许之,非实见其人之□□也。而孙之为人,□□□□,□□□□,粤人能言之者甚多。□□□□,□□□□,□□□□,盖已无疑。即英人前在伦敦报馆之辨论,不过自保其国权,与孙文无涉焉。如此,则彼所谓之维新党,不能成其党也。 
   西人所谓中立党者,即支那现所称之维新党,大约即指主变法诸人而言。支那此党之人,与守旧党者,不过千与一之比,其数极小。且此党之中,实能见西法所以然之故,而无所为而为者,不过数人;其余则分数类:其一以谈新法为一极时势之妆,与扁眼镜、纸烟卷、窄袖之衣、钢丝之车等,以此随声附和,不出于心,此为一类;其一见西人之船坚炮利,纵横恣睢,莫可奈何,以为此之所以强也,不若从而效之,此为一类;其一则极守旧之人,夙负盛名,为天下所归往,及见西法,不欲有一事为彼所不知不能也,乃举声光化电之粗迹,兵商工艺之末流,毛举糠比,附会经训,张唇植髭,不自愧汗,天下之人,翕然宗之,郑声乱雅,乡愿乱德,维新之种,将为所绝,此又为一类。之斯三者,有维新之貌,而无维新之心者也。如此,则彼之所谓中立党,不能成党也。 
   若夫至不称其名者,莫如守旧党。既称守旧,则必有旧之可守。所谓旧者,支那立国数千年,今虽不及欧美之盛,然亦非生番黑人也,盖亦必有道矣。真能守之,当有可观。乃今日守旧之人,问以七略九流之家法,不能知也;课以三千年之朝章国政,不能举也;责以子臣弟友纲常名教之职,不能践也。且旧学之至大至要者,莫如五伦,此旧党所援以攻新党者。今观旧党,有父母之丧,则苫块所颦蹙,朋友所慰藉,其所言者,不曰某科不能考,即曰某缺不能补而已,无他言焉。此无足怪,盖其所患者,惟此三年中不能应试,不能做官,为实祸耳。至其饮酒、食肉、御内,以至一切征歌、选色,与夫名姝、骏马之游,与无丧者等。人人如是,恬不为怪。此父子之伦何在?通籍以后,罔上营私,惟恐不及。补某缺,则较量其肥瘠,无言及地方之利弊者也;除一官,则较量其迟速,无言及责任之易胜否也。总其生平,则国家所求者富贵。彼于入塾之时,父兄所期,师友所教,即已如此。故国家之事与士夫之心,终古不相遇,甚者无不与律令相反焉。如此,则君臣之伦何在?至于夫妇,仅可谓之曰男女,而不能谓之曰夫妇。其始也,拈阉探筹以得之,无学问性情之素也;其既也,爱则饰之以花鸟,怨则践之以牛马,法则防之以盗贼,礼则责之以圣贤。夫花鸟、牛马、盗贼、圣贤而能以一身兼之者,盖无有矣。如此,则溃败决裂,不可穷诘之事,往往如是。观《大清律例》中,死刑由于男女者,几及十之六七焉。如此,则夫妇之伦何在?其他兄弟阋墙,朋友相卖,此更常事,不足深责。夫伦纪者,旧学之根原,而守旧党乃弁髦若此,然则此真生番黑人也,所守何旧哉!彼之所守者,不过流俗之习气,为己之私心焉耳!彼见上之人作此论者多,故从而附和之,内可便其不学之私,外可忝居正人之目,何所惮而不为?若此之人,但能谓之趋时,而不谓之守旧,谤以守旧,不亦冤乎?如此,则彼所谓之守旧党,不能成党也。 
   嗟乎!木老而枯,人老而病,支那之教化,盖已老矣!千年以来,日见凌夷,代不及代。观其风气,随波逐流,不复能有树立意。将欲如汉之党锢,唐之牛李,宋之蜀洛,明之东林,而亦不可得焉,岂能与东西诸国之各党比哉? 

   ○论华人之可用 
   今之策时局者,鳃鳃以乏才为虑。夫虑之诚是也,然所谓才者无一定之准的,非必有体国经野之模,战胜攻取之勇,始得谓之才也,即片长薄技,各食己力,其致功也勤,其为谋也忠,亦无不可谓之才。今使语人曰:中国人之职业勤,莫不讶然异。又使语人曰:中国人之谋事忠,莫不哑然笑。不知无容异,无容笑也。诚以浅近琐屑之事证之。通商互市之区,凡所谓洋关洋行领事馆等,主之者洋人,而华人之司事于其间者,或理帐目,或操笔札,等而下之又有奔走使令之役,每所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责有专属,无推诿也,时有定晷,无虚旷也。非礼拜不得治私,非要事不得请假。凡夫朋友之酬酢,亲戚之往来,即有疏略,在彼可以自解,在人亦可相谅,则谓之不勤于作事不得也。洋人在中国,非传教经商,即办理交涉事宜,究其要诀,在熟识人情,习知华事。顾欲识人情知华事,非通语言,识文字不可。而洋人在中国,能通我之语言者,百不得十焉,能识我之文字者,百不得一焉。然往往见微知著,凡华人之俗尚好恶,与夫一切情伪,无不洞若观火,岂真有先觉之贤哉?亦得之为彼司事之华人为多也。夫华人得其薪赀,既与之勤恳办事,又复出其余力,导之以几微曲折之故,俾之阅历愈深,世故愈熟,无丝毫之隔膜,欲谓不忠于为谋不得也。 
   或者曰:子之言过矣。由前之说,以食毛践土之俦,不思效用于国家,而甘为洋人服役,虽勤何足取,由后之说,以中国之人道中国之弊,无异不肖子弟,将家庭暖昧之事,播告邻里乡党,忍心害理,莫此为甚,而子顾许之以忠,不亦悖乎?噫!为是说者,抑亦勿思甚矣。天下立言之理,但当就事而责人之道,亦当不为己甚。中国人之为洋人办事者,类不过能操洋语,善探主意,固非读书明理者比。必与大义绳之,殊觉不恕。况食其禄者忠其主,桀之狗吠尧,尧非不仁,吠非其主。对镜参观,彼之竭尽心力,冀图酬报,亦为天理所当然,人情所必然也。 
   曰,华人为洋人办事,既如是之勤且忠,而为中国办事,往往不然。且即以为洋人办事之华人,授之中国之事,亦若有迁地勿良之慨,则又何说?曰:此非任事者之过,乃用者之咎也。洋人用人,功过必分,赏罚必明,设有偾事,立遭屏斥。其谨慎小心,始终无怠者,不特优加薪水,或以他事托辞,则为之先往,或当新旧交替,则为之敦托。不幸而积劳病故,有抚恤之典,有捐助之款,俾其父母妻子,藉以养瞻,藉以成立。此虽外洋之公例固然,然而仁至义尽,实足感动人心,无怪人之乐为之用也。中国则不然,其用人也,率顾一己之私情,不问人之能否。偷惰者未必见责,操劳者未必获奖。夫人情不甚相远,既无利害于其间,何苦独为其难。久之锐气渐销,颓丧成习,而于所当为之事,废弛败坏,遂至不可收拾。由是言之,其所以致此之弊,亦较然著明矣。 
   抑又闻之,西人之言曰:华人中经营贸易之事,独为擅长,至开垦耕种,能耐劳苦,尤非他国所及。华人愈多,市埠愈甚。呜呼!洋人借重中国人也如此。中国乃不能鼓励人材,如货之弃地而不惜,致使灰心短气,糊其口于四方者实繁有徒。是不惟楚材不为晋用,且晋材反为楚用也。可胜慨哉!可胜慨哉! 

   ○与新民丛报论所译原富书 
   新明执事:承赠寄所刊《丛报》三期,首尾循诵,风生潮长,为亚洲二十世纪文明运会之先声。而辞意恳恻,于祖国若孝子事亲,不忘几谏,尤征游学以来进德之猛。曙曦东望,延何穷!三编所载,皆极有关系文字,而鄙诚所尤爱者,则第一期之《新史学》,第二期之《论保教》,第三期之《论中国学术变迁》。凡此皆非囿习拘虚者所能道其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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