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蒙难集 1106-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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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清醒了,思想开始冷静下来。梅契尼柯夫感到,这个设想还缺乏证据,需 要用实验来验证它。他想,如果这个设想是真实的,那么拿一个细木片刺进海星幼 体内,就应该马上有游走细胞来围住它。于是,梅契尼柯夫从圣诞树上拔了几根玫 瑰刺戳进透明的海星体内。第二天清晨,梅契尼柯夫急急忙忙跑进实验室观察结果, 果然不出所料,围绕着玫瑰刺的是一群游走细胞。他为这些游走细胞起了一个希腊 名字,意思是吞噬细胞,并立即将这个发现转告他的维也纳的朋友——克劳斯教授。
回到敖德萨后,梅契尼柯夫向当地的医生们做了一次生动的讲演,题目是“论 生物体的治疗力量”,使听众大为惊奇。遗憾的是,到此时为止,梅契尼柯夫还没 有看到一个白细胞吞噬细菌的具体过程。这必须设计新的实验,找到直接的证据。
不久,梅契尼柯夫找到一种非常理想的实验动物,并很快地有了新的发现。他 用透镜观察全身透明的水蚤,突然发现一只水蚤吞下一个酵母菌芽胞。酵母菌尖利 如针的芽胞刺进水蚤的食管,穿破胃壁,滑入体腔内。在透镜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水 蚤的游走细胞立刻游了过来,将酵母菌芽胞团团围住,并吞噬、溶解、消化了。这 个发现使梅契尼柯夫大为振奋,他马上写出了一篇学术论文。他写道:“水蚤由于 它的噬细胞而获得免疫,是自然免疫的一例……因为游走细胞倘不在酵母芽胞侵入 体内时将其吞下,酵母就会发芽……分泌毒素,这不仅迫使吞噬细胞后退,而且完 全溶解它们,使它们死亡”。
不过,梅契尼柯夫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能够用透镜看到水蚤 噬过程,是否也能在兔子身上存在?人体的吞噬细胞是什么?它们怎样吞噬病菌?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梅契尼柯夫便利用兔子、狗子、猴子进行实验,想弄清他们的 吞噬经胞会不会吞噬导致结核病、回归热和丹毒的微生物。
正当梅契尼柯夫雄心勃勃乘胜追击的时候,反对派的攻击和责难劈头盖脑地袭 来。
梅契尼柯夫最先遇到的是德国微生物学权威科赫的冷淡与藐视。梅契尼柯夫在 参加了维也纳的一次学术会议之后,归途中拜访了科赫,满怀期望地向他讲述自己 的发现,渴望得到支持与鼓励。可是,这位权威没等听完梅契尼柯夫的叙述就皱起 了眉头,脸上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当时科赫心想,我们德国学者已经发现使人 免疫的是人的血液,这位俄国人仅凭肉眼直观地看到海星、水蚤的吞噬现象便断言 人体的吞噬细胞能够战胜致病微生物,真是海外奇谈!科赫以极其冷淡的态度送走 了梅契尼柯夫之后,便指示他的学生:为了捍卫德国学者发现的“体液免疫”学说, 要对这位俄国佬的“细胞免疫”理论“群起而攻之!”
在科赫的影响下,德国学者在学术会议和刊物上猛烈反对吞噬理论。例如,老 年博学有包姆加敦每年都要在最著名的学术刊物上指名道姓地攻击吞噬理论。哈勒 大学教授埃米尔。贝林(Emil Behring, 1854-1917) 在学术会议上大喊大叫: “我已经证明老鼠血清杀死炭疽杆菌——使动物对微生物免疫的是它们的血,而不 是它们吞噬细胞!”
梅契尼柯夫的所有论敌几乎异口同声地附和贝林,证明血液是免疫基础的学术 论文像雪片一般飞来,当时有人夸张地说,这些论文多得可以填满三座大学的图书 馆!
德国的“反梅”声浪很快波及到俄国,嫉妒梅契尼柯夫的俄国医生立即卷入了 这个“大合唱”。敖德萨的医生还揪住梅契尼柯夫在科研中的“失误”大做文章。
事情是这样的:1886年,为了纪念巴斯德保全了16个俄国狂犬病人的生命,敖 德萨公民集资兴建一个实验研究所,梅契尼柯夫被聘为所长,负责制备征服炭疽病 的疫苗。不过梅契尼柯夫事先声明,他要埋头于研究吞噬理论,要训练专门人员制 造疫苗,做实际工作。可惜负责制备疫苗的人缺乏经验,所制出的疫苗经接种后, 使数千只羊死于炭疽病。于是梅契尼柯夫遭到各方面的攻击,如敖德萨医生们说: “这个梅契尼柯夫算老几——他连医生执照也没有呢,他不过是个自然学家,区区 细菌猎人罢了——他怎么能够懂得预防疾病呢?”其实,那时的俄国医生对于炭疽 病的原因和预防方法也是一无所知,可他们自恃有医生执照便说长道短,更煞有介 事地抓住探索过程中的某些失误散布流言,当地的报纸甚至出现了蛊惑人心的谣言, 大叫“梅契尼柯夫在散播死亡!”
权威们粗暴的指责、学者们狭隘的妒嫉、医生们轻蔑的嘲讽,这种种偏见汇聚 成一股巨大的浪潮,再加上实验中的失误,使年轻的梅契尼柯夫承受了沉重的精神 压力,饱尝了被人漠视的苦闷。在这种情况下,梅契尼柯夫一度动摇了,甚至还想 到自杀。
这时,一位朋友出了一个主意,劝他请长假,获准后梅契尼柯夫到维也纳参加 一次学术会议,继续宣传他的吞噬理论。会后,梅契尼柯夫由维也纳去巴黎,被介 绍给巴斯德。他向这位微生物老专家畅谈了自己发现的吞噬现象,将吞噬细胞与微 生物之间的生死搏斗,讲得活灵活现、有声有色… 。六十高龄的巴斯德在听了他 的谈话以后,深感兴趣,并表示赞许地说:“梅契尼柯夫教授,我与你所见略同。 我曾观察到的种种微生物间的斗争,使我深有所感。我相信你走的是正路”。
正当梅契尼柯夫苦闷与失望之际,独具慧眼的巴斯德给予了热情支持与真城帮 助, 使濒于绝望的梅契尼柯夫产生了绝路逢生之感。 他鼓足勇气激动地请求道: “这里有没有给我的位置?我只希望在你的实验室时工作,当个名誉职工”。尽管 巴斯德所说的微生物之间的斗争同吞噬理论毫无共同之处,但这位伟大学者已经预 感到吞噬理论的巨大价值,当即爽快地回答:“你不仅可以到我们的实验室来工作, 而且你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实验室!”
由于巴斯德和梅契尼柯夫具有相同的思维方法,这使他们经过初步的交流后就 一拍即合。巴斯德在科学研究中具有很强的直觉能力,有时在作出实验结果之前, 就已经提出了大胆而正确的设想,然后再进行实验加以证实,并回答批评者。正是 这种可贵的直觉能力,使巴斯德能够在实验资料尚不充分的情况下,科学地预测天 吞噬理论的前途和意义,果断地给予支持,表现出一位导师的不凡气度。
在巴斯德热烈的支持与鼓舞下,梅契尼柯夫一扫绝望与苦闷之情,毅然放弃了 敖德萨研究所的优厚薪金,投身到巴斯德研究所,踏上新的科学征程。
1891年,在英国化敦将要举行世界医师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辩论微生物和 免疫理论。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论战,梅契尼柯夫和实验室的所有人员9包括他的 妻子奥尔加在内)都在紧张而有秩序地工作着。一只换独角犀牛、甲虫、绿蛙、鳄 鱼、鲈鱼、鲍鱼、美西螈的体内被注了细菌,又被取样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梅 契尼柯夫完全沉浸在为科学献身的忙碌之中。
这时,有一位德国微生物学家发表文章宣称:梅契尼柯夫的吞噬细胞虽然能够 吞噬微生物,但它们不是防守者,只是清道夫——它们只能吞吃死的微生物。言下 之意还是吞噬细胞没有免疫功能。
反对者的意见虽然有些令人恼火,但也会起到积极作用。一个冷静的、严肃的 科学家应该善于利用论敌的挑剔将自己的理论推向新的高度。
梅契尼柯夫此时对自己的理论充满自信,他不久又设计出新的实验:他将霍乱 弧菌注入豚鼠体内,几天之后将这些豚鼠杀死并剖开,用一支玻璃吸管吸到含有吞 噬细胞的粘液,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过了一会儿,离体的吞噬细胞死亡了,破裂开 来,被它吞下去的霍乱弧菌飞跑出来。为了证明这些被吞下又飞跑出来的霍乱弧菌 是活的,并能使人致病,梅契尼柯夫将这些霍乱弧菌注射到健康豚鼠体内,不久这 些豚鼠就被霍乱夺去了生命。这个实验令人信服地证明,吞噬细胞确能吞噬活的微 生物。
为了揭示人体吞噬细胞的功能,梅契尼柯夫和他领导下的助手们,都不顾牺牲 生命的危险,吞服了霍乱弧菌,而他自己吞下去的比谁都多。他的助手朱彼勒竟因 此死于霍乱。梅契尼柯夫对朱彼勒的牺牲,非常惋惜,他悲痛地说:“朱彼勒死了, 我也决不活下去”他曾几次自杀,只是由于贤慧的妻子奥尔加日夜提防才得以幸免。
痛定之后,梅契尼柯夫总结道:“同样吞服了霍乱弧菌,为什么会引起极不相 同的结果?这要看各人的吞噬细胞是否起作用”。在当时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梅 契尼柯夫用注射器从吞服了霍乱弧菌的健康人体内抽出血液,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 察,无论如何总是找不到霍乱弧菌(当然这是找不到的)。于是,他得出结论,这 是由于身细力壮者的吞噬细胞吞噬了霍乱弧菌的缘故,吞噬细胞保护着人体不受微 生物侵袭。
遗憾的是,由于当时科学发展水平的限制,人们无法看到人体内的吞噬细胞吞 噬微生物的具体过程,因为人体内的吞噬过程不像水蚤吞噬酵母菌芽胞那样直观可 见。这也可能是德国微生物学家拒不承认吞噬理论的原因之一。在伦敦召开的世界 医师大会上,双方论战的激烈程度达到了顶点,甚至发展到有失尊严地互相攻讦。 德国人指责梅契尼柯夫说:“你是说谎者!”梅契尼柯夫寸步不让地回击道:“恰 恰相反,说谎的是你们!”
双方的论战前后持续了二十多年。争论激烈之时,便是矛盾接近解决之日。19 世纪末,鏖战缓和下来了,论战双方的功过是非也慢慢做出了公正的结论,细胞免 疫现象得到更多实验资料的证实。当我们回顾这场争论的历史过程时,可以看出: 有时由于人们认识角度的差异,导致观点上的片面性,从而使某个即使正确的理论 难以通过。因为在探索真理的征途上,人人都偏爱自己的发现,信赖自己的实验资 料,由此产生的自信往往使人陷入片面性。某个领域的权威学者由于其成就已经得 到公认而成为该领域的最高仲裁者。他们对某个新发现的排斥态度可以变成一个动 员令,驱使其追随者向新理论发动一场理论“围剿”,其攻势之猛烈有时可能使新 理论的发现者产生动摇,甚至使研究被迫中断。这对科学发展所带来的损失往往是 难以估量的。 这就是我们必须经常重温科学蒙难历史的理由所在。 恩格斯指出: “我们还差不多处于人类历史的开端,而将来会纠正我们的错误的后代,大概比我 们有可能经常以极为轻视的态度纠正其认识错误的前代要多得多”。“前车覆,后 者诫”,是有助于科学进步的。
同时,科学家在坚持、捍卫自己的科学发现过程中,应该认真听取反对意见, 冷静分析这些反对意见中的合理成分,用来审核自己的观察、实验中的纰漏,将反 对意见变成推动自己理论更加完备起来的动力。每个研究人员都应该客观地对待别 人的新发现,既衷心祝贺新理论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