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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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峻奉命,率蒙冲、蔡晋、凌雪峰三位统制,与所部三千骑,分为三队,相隔二百里,沿临安往洞庭方向搜索,却直过了歙州,也没有半点消息,杨存中只得下令班师,秦桧并未深责,必竟五六人要消失在大宋朝,实在太容易了。
不过问题却出在这一出一返的五六日内。
杨峻刚返回临安,入营缴令,还未卸甲,便得杨存中告知:昨日,岳飞父子,与张宪一起,被害于风波亭!
“前日里为兄奉命监督斩,可是等到了风波亭,却只见案几上摆了一幅,上写‘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岳相父子与张都统俱已收敛,虽然留得全尸,却满地是血,胸腹内陷,案上还摆了鳩酒,大理寺内诸人都道,是万中丞下令拉胁而死!”杨存中说罢,眼圈一红,几欲落泪。
杨峻却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作声不得,头顶上如被破开,倾入满头冰水,手中铁枪也几乎握不住,杨存中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明白杨峻心情!
“岳家满门,俱被判流放岭南,今日就要上路,圣上手诏,令雄武营多着人手押送,兄弟若是有意,此刻还可相送,再迟了些儿,怕是来不及了!”
杨峻一听,哪里还会发愣,立即冲入营中,驱马直奔岳府。
岳府门外,雄武营兵马,团团围住,岳家老小,雇了四五辆大车,正在雄武营军将监押下逐一出门,只是岳飞在大宋朝威名素著,倒也无人敢对岳家人无礼。
“放下!这等幼小,路上岂不折腾军爷么?”雄武营负责押送的军将指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手中抱着一名幼儿,身边还带了一位两岁大小的孩子。
“敢尔!”岳雷挺身而出,怒视那军将,一时间数十柄大刀长矛齐齐指向岳雷,岳雷虽然手无寸铁,却夷然不惧。正相持不下时,马蹄声骤响,一骑如飞而至:“滚开!——”
铁枪荡处,一排刀枪纷纷扬起,这还是杨峻看在临安城内,未便立下杀手,却仍然有数柄刀枪漫天飞出,岳雷头上正有一枪飞至,岳雷顺手抄起,长枪一摆,威势大涨,与刚才大是不同。
“雷儿!”
车上一声断喝,岳李氏掀开车帘,岳雷回头一看,忙不迭地将枪放下。
“杨大人,请了!”雄武营的领军统制见是杨峻出面,倒抽凉气,忙在马背上持枪拱手为礼,大宋朝会玩枪的爷们,只要在这临安城中,岂不知大宋枪神威名,适才这一枪虽然极有分寸,但其中大杀四方之意却令在场诸人皆不敢大意。
杨峻在岳府众人面前立马横枪,数百兵马,竟然无人敢上前说半句话。
“相公!”那小女子抱着孩子往岳雷怀中一靠,岳雷轻轻将母子二人抱在怀中,旁边的小子跑上来抱着岳雷小腿,连声叫“爹”。
杨峻虽然在火头上,仍是一愕:这小子才满岁吧,竟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杨叔叔——”岳李氏下车,在杨峻面前一礼。
“嫂子!杨峻来迟,请嫂子鉴谅!杨某倒要看看,哪个狗奴敢对岳家无礼!”杨峻微一还礼,随即对着雄武营一众人马喝道。
此刻刚率军数日返城,身上盔甲未卸,一时间竟有小商河畔威势,众人哪敢上前。
那雄武营统制必竟多见些世面,知道适才做得有些过份了,忙将手中刀递给身边将佐,趋前拱手道:“杨大人,岳府之事,某家有圣上手诏在此,恐非杨大人所能干预,何不与末将一个方便,此去数千里,于路必不敢再对岳府诸人无礼,若违此意,日后难道末将还敢回临安城面对杨大人?”
“杨叔叔——”岳李氏在一旁道:“拙夫虽已不幸,然天日昭昭,必不令忠臣冤死,如今岳府满门,便等那雪冤诏下,这些军将,也不过奉诏行事,还请叔叔不要为难他们!”
说罢,岳李氏自返回车上,一行人往城门而去。
“嫂嫂!——”杨峻下马跪地,泣下难止。
“不行!”杨峻提枪上马:“先安置了家小,便去追车驾,必要送岳家到岭南!”
回到府上时,却见秦榉站在门口,满面愁容:“老爷,夫人公子,俱往秦府去了,这是秦府所留书函。”
杨峻拆开看时,上面一行字:“取岳夫人头来,换汝妻儿!”
却是秦桧手笔!
战太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子要做杨再兴!重生!
杨峻彻底抓狂了!
这一天之内,自从听到岳飞死讯,到岳府门前送别岳家满门,杨峻都处于一种混乱之中。虽然几番劝解岳大神都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杨峻早有不妙的预感,但近日来的民间运动却已经初显成效,哪知在这个时候,赵构和秦桧会如此着急的下手!自己给朝廷施加的压力,究竟是帮了岳飞还是害了岳飞?杨峻这一路上,心中一团无名火烧得可以焚尽临安城!
岳李氏那种随遇而安,完全信任朝廷的态度,让横枪立马的杨峻在岳府门前发泄的愿望落空,岳雷扔下枪的那一瞬,杨峻知道,自己心中的愤懑绝不会下于失去了父兄的岳雷,但二人却都因岳李氏的一句话而不敢妄动!
万人敌的猛将,却在一位柔弱的妇人面前,无计可施。
杨峻本已经作好打算,安顿好秋香母子,一定要去兑现对岳飞的承诺,可是秦桧却将自己逼到了墙角,如此大宋朝廷,如此秦桧,如此的临安,如何让人有生的欲望,活的可能?杀岳夫人,还不如自杀,不杀岳夫人,自家娇妻弱子难保!
“不!我不能答应!——”杨峻在这一霎,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是后世的杨峻了,那个只愿意当看客的杨峻,那个救岳飞时也尽量避免麻烦上身的杨峻,那个只愿享尽齐人之福,却不愿意对这个时代任何人、任何事负上任何责任的杨峻。
此身所属,是大宋朝的无敌神枪——杨再兴!
到了这个时代,自己还想当杨峻,已经是太奢侈的想法,虎不伤人,人也要谋虎皮。自己就算只想苟且在这临安城中,秦桧也不会答应!既然是一条龙,就注定了不能藏身沟渠,既然是一只猛虎,就不可能化犬趴在檐下!
“老子再也不是杨峻了!老子要当杨再兴!”
杨再兴仰天大吼,涌金门外潮水应和,临安城在暮色中回响!
“秋香母子走了几时?!”杨再兴厉吼,秦榉哪见过这等威势,早已经吓得委顿在地:“老——老——爷,才——才半刻……”
杨峻回过枪柄,在老秦腰间一扫,老秦腾飞而起,直落入院中,苦胆连着鲜血一起流了出来,连呛数声,竟然没死,也是杨再兴手下留情,念在他这一年多还算勤谨,没要了他的命。杨家枪已经炉火纯青,生死随意。
霞光渐隐,前方就是御道,眼看将至秦桧,马蹄声骤响,惊动了前方驱赶着一辆马车的小队人马,领头者回头看时,骏马如龙,铁枪在手,全副盔甲,不是大宋神枪是谁!不由骇得将马一勒,欲举起手中刀,却酥软无力,竟然不敢喝叫阻止。
车中传来幼子的哭声,杨再兴心中狂喜,却大喝道:“滚开!——”
长枪圆转,前方两丈内空气狂啸,当者无不跌飞,为首将佐忙扔掉大刀,拱手大叫:“杨大人——小人只是奉命——”
杨再兴瞋目大吼:“快滚——”
长枪挑开车帘,露出秋香的如花笑颜,却是梨花带雨,怀中孩子听到杨再兴吼叫,居然破颜为笑,不再哭泣。杨再兴心中大定,遥看秦府大门,再看看车上母子,只得恨恨叹气,对那将佐道:“告诉秦桧老贼,今日之事,杨再兴异日必有厚报!”
赶车人早已经不知所踪,杨再兴牵过马缰,拴在鞍桥上,转身纵马,一车一骑直出涌金门而去。守门将佐虽然见事有异,却哪里敢拦一位节度使?
车声隆隆,秋香抱着孩子在车中抖得厉害,却是心下狂喜。自生了孩子,秋香对杨再兴之情已经血浓于水,适才差点返回秦府,秋香竟然骇得六神无主,眼下被这蛮人拉得七荤八素,却是喜极而泣,终于肯定了自己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秦桧哪消片刻,立即知道有变,略一沉吟,喝道:“叫杨存中来!”
杨存中身为殿帅,岂是后知后觉之辈,听得岳府门前之变,已经大骇,再听得杨峻已经带家小冲出涌金门,更是头皮发麻,知道此事必无善了。秦桧叫人来传,哪会不知为了何事!
“着殿前司右军,尽发骑军精锐,必要追回杨再兴,记着,告诉他,只要回到临安,秦某既往不咎,否则,只怪他自己坏掉杨门名声了!”秦桧说这话时,浑不带半点烟火气,杨存中却浑身一颤,知道杨再兴必无返回之理,秦桧岂轻易饶人的?!
“右军久在杨再兴麾下——相爷——?”杨存中犹豫地问秦桧。
“哼!正要看我大宋骑军,是忠于将帅,还是忠于朝廷!”秦棱面色在烛光下转沉,杨存中不敢再问,忙领命而去。
“蒙冲!凌雪峰!蔡晋何在!”杨存中回营大吼,三将连忙整衣束带,从帐中冲出来,这几日寻找柔福公主,实在把大家都累坏了。
“杨再兴为岳相之事,与秦相反目,已带家小冲出涌金门,秦相有令,要我等兄弟将杨再兴追回来!你等各率本部骑军,相隔一刻,先后出营,定要追回杨再兴,秦相处方好交待!”
三将面面相觑。自岳飞入狱,参加过黄连之战的三将怎么会一无所知?!平日里都知道杨再兴为此食难下咽,千方百计营救,岂知岳飞屈死风波亭,杨再兴竟然会反出涌金门!自家兄弟,心目中的无敌勇将,眼下正在蒙难之际,怎么好去追得?
但将令一出,无计可施,只得下令整束本部军兵,各带火把,上马出营。
“殿帅!我等出营追击,何时方可返回?”蒙冲机灵些,临走时多问了一句。
“放你的狗屁!是追‘回’!谁让你追‘击’!跑个五六十地,若还不见,明日便下令诸州府过问,谁让你追到天边去?”杨存中“怒骂”道。
三将相顾,各自心有灵犀,先后出营不提。
却说杨再兴出了涌金门,一骑一车,一家三口,摸黑沿官道疾驰,虽然明知后方必有追兵过来,却只赌在追兵赶上之前,能够避入牛家村,那时再放心去追岳府满门也不迟,只是黑暗中道路崎岖,一时间哪里跑得快,加上车中人也是娇妻弱子,只要听到秋香大叫,或者孩子啼哭,杨再兴总忍不住稍勒马缰,略让车跑得稳些,时间越长,越是心急如焚。
跑出近三十里后,终于,后方远远地传来了大队骑兵奔跑的颤动。
杨再兴这一霎终于开始知道,什么叫“害怕”!
战太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殿前司右军,目中无人!
“轰隆隆!轰隆隆!”
地面颤动得越发厉害,杨再兴心中大急,一抖缰绳,车速大增,却抖动得让人心悸。
“哇——哇——!”车中传出杨志远的哭声,如此深夜,这哭声岂不是如同明灯?杨再兴不得已缓缰,秋香轻轻哄孩儿,却掀开车帘,哭泣道:“老爷,将车放在路边,让我母子走路暂避吧,你且引开追兵,再来寻我母子!”
杨再兴心中酸楚,哪里肯答应。
可是眼见后方一条火龙,正沿官道而来,眼见不过三里了,如何逃得了?
老杨不管了,仍是拉着马车飞奔。纵是追兵到了面前,只消或擒或杀了主将,仍有一线生机!若是停在此处,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