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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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汾州城大不相同,这西城与北城的城墙低了丈余,不过两丈高下,杨再兴心急之下,将就金军搭好地投石机,集中到西城一处,斗大的石头如雹雨般往城中砸下,只听得城中惨叫连天,这汾州城本在三晋心腹地,一望平野,外城中多的是简陋木屋,纵有些砖瓦房,也当不得这般当头猛砸,个把时辰之后,云梯搭上去时,城中早已经乱作一团,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不到未时末,西城中已经押出四千俘虏。
北城却比其余诸外城高大些许,而据西城中战俘所言,撒离喝应该就在北城中,是以此处极难攻下,牛皋将西城分与杨再兴,自家却守着北城猛打,直至天色渐黑,仍是杀声震天,却不见有何进展。
“牛爷!杨大人过来了!西城已经拿下,那撒离喝该在北城中!”
听得帐下斥候禀报,牛皋既喜且怒,喜者,撒离喝毕竟在自家地头上,没有落到别家将士手中去,怒者,自家攻的城池比别人慢了一步,让老杨看到,岂不大失面子?
“一班蠢奴!让老牛自上去!”牛皋大吼一声,趁杨再兴没出现在面前,抢过位置便扑上云梯。“牛爷!快下来!牛爷!去不得!”
下面将士们都看得大骇,纷纷大叫。城头上金兵也不是傻子,听得这边热闹,居然有牛大爷亲自上阵,都将弓箭招呼过来,老牛才爬上两三步,听得弦响,急忙一缩头,只听得“嚓!”的一声,头盔上插正一支狼牙箭,不由得暗自吐舌。正待往上爬,听得背后一阵马蹄疾,腰间一紧,已经被人从梯上拦腰提了下来。感觉自家肚子在马背上颠得生疼,老牛怒从中来,刚要开骂,却被掷之于地,翻身看时,将自家提下来的正是杨再兴。
“老杨开什么玩笑?!”牛皋爬起来时,满面通红,既臊且怒,却不好十分发作,对杨再兴吼道。
“牛爷莫开玩笑!”杨再兴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身后地岳雷,这才对牛皋怒道:“老牛便是这般好战!若是死在金贼箭下,何人去取太原府?!”
牛皋一听,大喜过望:“老杨当真让某家去取太原府?”
杨再兴扭过头不去理他,却直盯着北城墙头,招呼道:“传令下去,鸣金!”
牛皋腆着脸凑过来:“老杨,不可捉弄某家——着实让牛某去取太原?!”
旁边传来一阵大笑,众皆哄然。
杨再兴这才点点头:“当日岳大哥令牛兄率部取关中,所向无敌,小小太原不在话下,撒离喝已经将诸城兵马调度一空,太原城中不过四千可用之兵,连城头也站不满,老牛有何话说?某家却要先说一句丑话:只可智取,不可多折损麾下儿郎!”
牛皋此刻不知身在何世,满身毛孔都打心眼里笑出来:“老杨不负当日兄弟一场,且候着,看牛某如何取太原府!”
入夜后,北城墙上,金军不敢稍有懈怠,彻夜巡逻,但见城外岳家军也未歇息,仍然将城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劲弩将铁箭送上城头,附书劝降。
才到酉时三刻,却听得城门外一阵乱吼声,数架投石机抛出东西来,城门上下突然暴响,火光四射,地动山摇,声震数十里外,连远在汾州城南地外城都听得清清楚楚,城门处当面的金军更是魂飞天外,但见城门洞开,城楼上烈火雄雄,火光下,守城门的金军尸首相籍,已经死得干净!
城外岳家军齐声高叫,杀声大作,数百骑从城门破入率先涌入,数千步卒紧随其后,直杀入北城来。
战太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岳雷诛巨恶,铁枪镇汾州。奏捷!
“天雷!——是天雷!——
北城中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军心大乱,眼见岳家军潮水般涌入,哪里还能相抗?北城不过二三里方圆,片刻之间,已经杀入近万兵马,火箭乱飞,刀枪如林,霎时间便如修罗地狱,火光下但见残肢断首满地,血洒街巷,尸卧青砖。
撒离喝此刻早没了纵横河东地面的英勇,兵败如山倒,谁又能有移山之力?
“杀!杀出去!——”
面对滚滚不竭扑上来的岳家军,撒离喝终于失却理智,提大刀纵马反扑上去,身边亲卫大骇,疾策马追随,转眼间赶上,数骑抢到撒离喝马首前,将撒离喝死死拦下。
“大帅,眼下不是拼命时节,快换了衣甲,出城再说!——”已经明白大势尽去的麾下将校开始给撒离喝弃掉衣甲,换上普通金军皮甲,拥着撒离喝往北门而去,此时城中金军已经死伤大半,北门处再无岳家军涌入,居然一片空虚,城门外黑黝黝的一片。撒离喝大喜,率众狂奔而出。
“狗贼哪里逃!——”
北门外,刚纵马跨出吊桥的撒离喝正以为逃出生天,却听得一阵鼓响,眼前火光四起,数千步骑整整齐齐拦在当面,刀枪如堵,铁甲如墙,不独此处,整个北城外皆是岳家军,莫说这数十骑明显得很,便是蝼蚁过路也须被踩成泥尘!
撒离喝面色惨白,手中长刀“当”地坠地,在青砖上砸出一道火星来。
“大帅!——”
身后数骑惊呼。
“是撒离喝!快射!——”对面岳家军中跃出一骑。正是高林,眼见撒离喝转身要逃,断喝之下,弩箭如雨,将这队金骑连吊桥覆盖得滴水不漏。
撒离喝大骇之下,拔转马头已经不及。右臂上被强弩插正,直钉入骨!还好在周围数骑见势不妙,早早挡在主帅面前,惨叫声中,护主的几名金军栽倒马下,却为撒离喝争取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也不管身后二百余骑有多少活了出来。急急纵马往西而去。只是处处皆有岳家军,哪里才是生路?
“撒离喝莫逃!——”高林眼见弩箭未能射死撒离喝,怒吼之下,止住麾下兵马,自家纵马狂追,将至西门时,前方数将挡在面前,撒离喝前后是敌,左是大军,右是城池。一时立马踌躇。不晓得该往何处去。
火光映照下,高林大喜道:“二公子,这便是撒离喝,不可错过!”
三军肃然,四下里一时俱静,片刻之后,岳家军阵中大声呼喝:“杀!杀!杀!”
撒离喝回顾周遭。只得二十余骑相随。四下里却是岳家军千军万马,如何能够侥幸!当下强鼓余勇。虽然汉话半生不熟,仍暴吼道:“岳飞之子,可敢与本帅一战!”
此刻城中战斗渐息,黑夜之中,不晓得金人有几个活了出来,只是这铁桶也似地围困中,除却死伤,只有被俘一途,岂有其他选择?城中岳家军不及打扫战场,纷纷涌出,将这数十骑围在当中,听得撒离喝公然向岳雷叫阵,都是一片哗然。
“好狗贼,死到临头,还敢与二公子交手!”
“莫理会!射死此贼!”
“二公子!杀了他!——”
杨再兴此刻也穿城而过,立马至岳雷一侧,岳雷略一瞥杨再兴,见后者微微颌首,心花怒放,大叫道:“撒离喝速来领死!”
一声未已,已经纵马横枪,突至阵前,火光下满身鱼鳞甲闪闪锃亮,手中便是岳飞昔日威震四方的岳家铁枪,只是枪头红樱近日饱饮金人之血,正红得耀眼,枪尖一线白刃隐隐反射出白光来,看得撒离喝心头一悸。
“杀!”
撒离喝夺过身边金骑一柄狼牙棒,挥动中舞出一团乌光,纵马扑上前去。
岳雷心中默念:“父亲!大哥!当日开封城外不曾诛杀此獠,今日岳雷了此大愿!”当下也不稍让,纵马挺枪,挽出一团绚丽的枪花,迎向对面作困兽之斗的撒离喝。
“当!——”枪棒相交!
“杨兄弟,这个——”
牛皋轻轻移到杨再兴马畔,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场中杀得生死一线的两骑。杨再兴头也不回,自家也正看得紧张,却沉吟道:“岳雷方当年少,又防护得周全,若是那撒离喝不能在一照面间伤了岳雷,便是自家的死期到了,他错在不该将衣甲抛却,否则还堪与岳雷一战。眼下么——谁也救不了他!”
说话间,撒离喝气已粗喘,手中狼牙棒有如千钧沉重,眼看岳雷挺枪过来,双臂暴发最后地潜力,将狼牙棒横砸向岳雷胸腹间,却不理会刺向自家的岳家枪。
“不好!两败俱伤!”
杨再兴手心汗出。
岳雷却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侧身之间,避过尖利的铁刺,手中铁枪由刺转为荡,枪柄与狼牙棒撞正,却是以铁柄撞中木柄,只听得“啪”的一声,狼牙棒从中折断,撒离喝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右手再也捏不住狼牙棒,铁齿森森的棒头脱手飞出,远远落地。
“大帅!——”
相随的金骑急呼,眼见撒离喝已经难保,数骑如飞扑向岳雷。
“嗖!嗖!”数响中,那突出的数骑突然失去骑手,地面多了数具插满弩箭地尸首。
“撒离喝!”岳雷吼声如雷:“纳命来!——”
岳家枪红樱在撒离喝眼前绽放,绚丽非凡,枪花消尽处,撒离喝一手攀在枪身上,喉头冰凉,枪刃却已经不见。
“枪刃在哪里?”
这是撒离喝失去意识,抛棒落马之前地最后一个意识,而枪刃尖处却已经出现在他后颈窝处!
“岳二爷!岳二爷!岳二爷!”
岳家军齐声高喝,声震三晋大地,杨再兴、牛皋、高林、孙恩、李琪等辈皆眼圈发红。岳雷此战,手刃大金国行台四帅之一,撒离喝地位有若大宋的张、韩、岳、吴等四镇元戎,如今一旦见诛,必然天下震动,岳家军之名,将再次响动南北,此战之后,上京与临安,大约都再不能对岳雷视若无睹了。
岳雷还马至杨再兴之前,眼中有泪,哽声道:“杨叔叔——
杨再兴也情难自抑,当年在开封城外,撒离喝、阿鲁补、孔彦舟等辈就曾率众衔尾穷追岳飞大军,那时形势格禁,不容诛杀此贼,眼下却死在岳雷手中,岂非天意!
“贤侄!——枭首!为汝父兄上祭!”
次日天明时,岳家军结束汾州之战,各营收束整齐,北路以牛皋为帅,步骑二万五千,直发太原府,西路则以岳雷为帅,步骑二万五千,过石州至夏州界,旋往南直下延安府!
杨再兴哪里也没有去,而是独率七千步骑,坐镇汾州。汾州之战,河东地面上不数日间便将传遍,若非杨各方面兴在此,说不定哪家不长眼的兵马就会惦记这晋中宝地。
绍兴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午时,汾阳王庙内,杨再兴拈香上祭,心中默祷:“岳大神在天有灵,近来数年,杨某在泽潞二州积蓄粮草,勤修兵甲,操练士卒,终不负君所愿,当日未能救兄于临安,如今安能不竭力奉岳家子光复河山?!河东之事,已无可改变,岳雷之名,将震动南北,岳家军中虽然没有了岳兄,却多了一位无敌将帅!汾阳王,若神灵相通,可否告知岳大神,功高一代主不疑,权倾当世朝不忌是如何修来的?天下事,本非皇帝私家事,然此时谁能脱得出这死枷?老杨自后世而来,却不必受这等鸟气,比起二位来,自然轻松许多。可惜了!智勇双全一代英雄,就如此走不出这死局去!罢!罢!罢!老杨穿越一回,总不可负岳兄遗志,岳飞,郭子仪,二位大神在天之灵庇佑岳家军罢!”
出得庙来,却见庙门外临时设的岳飞灵位前,汾州宋民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还过于庙内郭子仪处,心中感慨:“千载之后,何人记得你为何而战?当此时,北伐者只要解民倒悬,却比徒自忠君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