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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警世通言-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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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垦又照吾省。老夫衰病,不久于世,大子读书无成,只有此孙,名曰蒯悟,资性颇敏,特携来相托,求老公祖青目。〃鲜于公道:〃门生年齿;己非仕途人物,正为师恩酬报未尽,所以强颜而来。今日承老师以令孙相托,此乃门生报德之会也。鄙意欲留令孙在敝衙同小孙辈课业,未审老师放心否?〃蒯公道:〃若蒙老公祖教训,老夫死亦瞑目!〃遂留两个书童服事蒯悟在都抚衙内读书,蒯公自别去了。那蒯悟资性过人,文章日进。就是年之秋,学道按临,鲜于公力荐神童,进学补凛,依旧留在衙门中勤学。
  三年之后,学业已成。鲜于公道:〃此子可取科第,我亦可以报老师之恩矣。〃乃将俸银三百两赠与蒯悟为笔砚之资,亲送到台州仙居县,适值蒯公二日前一病身亡,鲜子公哭奠已毕。问:〃老师临终亦有何言?〃蒯敬共道:〃先父遗言,自己不幸少年登第,因而爱少贱老,偶尔暗中摸索,得了老公祖大人。后来许多年少的门生,贤愚不等,升沉下一,俱不得其气力,全亏了老公祖大人一人,始终看觑。我子孙世世不可怠慢老成之士!〃鲜于公呵呵大笑道:〃下官今日三报师恩,正要天下人晓得扶持了老成人也有用处,不可爱少而贱老也!〃说罢,作别回省,草上表章,告老致仕。得旨予告,驰驿还乡,优悠林下。每日训课儿孙之暇,同里中父者饮酒赋诗。后八年,长孙鲜于涵乡榜高魁,赴京会试,恰好仙居县蒯悟是年中举,也到京中。两人三世通家,又是少年同窗,并在一离读书。比及会试掏晓,同年迸士,两家互相称贺。
  鲜于同自五十六岁登科,六十一岁登甲,历仕二十三年,腰金衣紫,锡恩三代。告老回家,又看了孙儿科第、直活到九十六岁,整整的四十年晚运。至今浙江人肯读书,下到六七十岁还不丢手,往往有晚达者。后人有诗叹云:
  利名何必苦奔忙,迟早须臾在上苍。
  但学幡桃能结果,三千余岁未为长。
  第十九卷 崔衙内白鹞招妖
  (古本作《定山三怪》,又云《新罗白鹞》)
  早退春朝宠贵妃,谏章争敢傍丹择。
  蓬莱殿里迎薄驾,花尊楼前进荔枝。
  揭鼓未终聋鼓动,羽衣犹在战衣追。
  子孙翻作升平祸,不念先皇创业时。
  这首诗,题著唐时第七帝,溢法谓之玄宗。古老相传云:天上一座星,谓之玄星,又谓之金星,又谓之参星;又谓之长庚星;又谓之太白星,又谓之启明星。世人不识,叫做晓星。初上时,东方未明;天色将晓,那座星渐渐的暗将来。先明后暗,这个谓之玄。唐玄宗自姚崇、宋琼为相,米麦不过三四钱,千里不馈行粮。自从姚宋二相死,杨国忠、李林甫为相,教玄宗生出四件病来:
  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耽酒嗜音,峻字雕墙。
  玄宗最宠爱者,一个贵妃,叫做杨太真。那贵妃又背地里宠一个胡儿,姓安名禄山,腹重三百六十斤,坐绰飞燕,走及奔马,善舞胡旋,其疾如风。玄宗爱其骁健,因而得宠。禄山遂拜玄宗为父,贵妃为母,杨妃把这安禄山头发都剃了,擦一脸粉,画两道眉,打一个白鼻儿。用锦绣彩罗,做成栅褓,选粗壮宫蛾数人扛抬,绕那六宫行走。当时则是取笑,谁知浸润之间,太真与禄山为乱。一日,禄山正在太真宫中行乐。宫娥报道:〃驾到!〃禄山矫捷非常,逾墙逃去。贵妃伧惶出迎,冠发散乱;语言失度;错呼圣上为郎君。玄宗驾即时起,使六宫大使高力士、高珪送太真归第,使其省过。贵妃求见夭于不得,涕位出宫。
  却说玄宗自离了贵妃三日,食不甘味,卧不安席。高力士探知圣意,启奏道:〃贵妃昼寝困倦,言语失次,得罪万岁御前。今省过三日,想已知罪,万岁爷何不召之?〃玄宗命高珪往看妃于在家作何事。高珪奉旨到杨太师私第,见过了贵妃,回奏天子,言:〃娘娘容颜愁惨,梳沐俱废。一见奴婢,便问圣上安否,泪如而下。乃取妆台对镜,乎持并州剪刀,解散青丝,剪下一缕,用五彩绒绳结之,手自封记,托奴婢传语,送到御前。娘娘含泪而言:'妾一身所有,皆出皇上所赐。只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此寄谢圣恩,愿勿忘七夕夜半之约。〃原来玄宗与贵妃七夕夜半,曾在沉香亭有私誓,愿生生世世同案同枕。此时玄宗闻知高珪所奏,见贵妃封寄青丝,拆而观之,凄然不忍。即时命高力士用香车细辇,迎贵妃入宫。自此愈加宠幸。
  其时四方贡献不绝:西夏国进月佯琵琶,南越国进五笛,西凉州进葡萄酒,新罗国进白鹞于。这葡萄酒供进御前,琵琶赐与郑观音,玉笛赐与御弟宁王,新罗白鹞赐与崔丞相。后因李白学士题沉香亭牡丹诗,将赵飞燕比著大真娘娘,暗藏讥刺,被高力士奏告贵妃,泣诉天子,将李白黜贬。崔丞相元来与李白是故交;事相连累;得旨令判河北定州中山府。正是:老龟烹不烂,遗祸及枯桑。
  崔丞相来到定州中山府,远近接入进府,交割牌印了毕。在任果然是如水之清,如秤之平,如绳之直,如镜之明。下一月之间,治得府中路不拾遗。时遇天宝春初:
  春,春,柳嫩花新,梅谢粉;草铺茵、鸯啼北里,燕语南邻。郊原嘶宝马,紫陌广香轮。日暖冰消水绿,风和雨嫩烟轻。东阁广排公子宴,锦城多少看花人。
  崔丞相有个衙内,名唤崔亚,年纪二十来岁。生得美大夫,性好狩猎,见这春问天色,宅堂里叉手向前道:〃告爹爹;请一日严假,欲出野外游猎。不知爹爹尊意如何?〃相公道:〃吾儿出去,则索早归。〃衙内道:〃领爹尊旨。则是儿有一事,欲取复慈父。〃相公道:〃你有甚说。〃衙内道:〃欲借御赐新罗白鹞同往。〃相公道:〃好,把出去照管,休教失了。这件物是上方所赐,新罗国进到,世上只有这一只,万勿走失!上方再来索取,却是那里去讨?〃衙内道:〃儿带出去无妨。但只要光耀州府;教人看玩则个。〃相公道:〃早归,少饮。〃衙内借得新罗白鹞,令一个五放家架著。果然是那里去讨!牵将闹装银鞍马过来,衙内攀鞍上马出门。名是说话的当时同年生,井肩长,劝住崔衙内,只好休去。千不合,万不合,带这只新罗白鹞出来,惹出一场怪事。真个是亘古未闻,于今罕有。有诗为证:
  外作禽荒内色荒,滥沾些子又何妨?
  早晨架出苍鹰去,日暮归来红粉香。
  崔衙内寻常好狩猎。当日借得新罗白鹞,好生喜欢。教这五放家架著。一行人也有把水磨角靶弹弓,雁木鸟椿弯于,架眼圆铁爪嘴弯鹰,牵拾耳细腰深口犬。出得城外,穿桃溪,过梅坞,登绿杨林,涉芳草渡,杏花村高悬俩望,茅诱畔低亚青帘。正是:不暖不寒天气,半村半郭人家。
  行了二三十里,觉道各人走得辛苦,寻一个酒店,衙内推鞍下马,入店问道:〃有甚好酒买些个?光犒赏众人助脚力。〃只见走一个酒保出来唱啼。看那人时,生得:
  身长八尺,豹头燕领,环眼骨浅,有如一个距水断桥张翼德,
  原水镇上王彦章。
  衙内看了酒保,早吃一惊道:〃怎么有这般生得恶相貌的人?〃酒保唱了喏,站在一边。衙内教:〃有好酒把些个来吃,就犒赏众人。〃那酒保从里面掇一桶酒出来。随行自有带着底酒盏,安在卓上。筛下一盏,先敬衙内:
  酒,酒,酒,邀朋会友。君莫待,时长久,名呼食前,礼于茶后。
  临风不可无,对月须教有。李白一饮一石,刘伶解醒五斗。公子沾唇脸
  似桃,佳人入腹腰如柳。
  衙内见筛下酒色红,心中早惊:〃如何恁地红!〃踏著酒保脚跟,入去到酒缸前,扬开缸盖,只看了一看,吓得衙内:顶门上不见三魂,脚底下荡散七魄。
  只见血水里面浸着浮米。衙内出来,教一行人且莫吃酒,把三两银子与酒保,还了酒钱。那酒保接钱,唱喏谢了。衙内攀鞍上马,离酒店,又行了一二里地,又见一座山冈。元来门外谓之郭,郭外谓之郊,郊外谓之野,野外谓之迫。行了半日,相次到北岳恒山。一座小峰在恒山脚下,山势果是雄勇:
  山,山,突兀回环。罗翠黛,列青蓝,洞云缥缈,涧水滑琴。峦
  若干山外,岚光一望间。暗想云峰尚在,宜陪谢履重攀。季世七贤虽
  可爱,盛时四皓岂宜闲。
  衙内恰待上那山去,抬起头来,见山脚下立着两条木栓,柱上钉着一面版牌,牌上写著几句言语。衙内立马看了道:〃这条路上恁地利害!〃勒住马,叫:〃回去休!〃众人都赶上来,衙内指著版牌,教众人看。有识字的,读道:
  此山通北岳恒山路,名为定山。有路不可行。其中精灵不少,鬼怪极多。行路君子,可从此山下首小路来往,切不可经此山过。特预禀知。
  〃如今却怎地好?〃衙内道:〃且只得回去。〃待要回来,一个屹膊上架着,一枚角鹰,出来道:〃复衙内:男女在此居,上面万千景致,生数般跷溪作怪直钱的飞禽走兽。衙内既是出来狩猎,不入这山去,从小路上去,那里是平地,有甚飞禽走兽?可惜闲了新罗白鹞,也可惜闲了某手中角鹰。这一行架的小鹞、猎狗、弹弓、弯于,都为弃物。衙内道:〃也说得是;你们都听我说;若打得活的归去,到府中一个赏银三两,吃几杯酒了归;若打得死的,一人赏银一两,也吃几杯酒了归;若都打不得飞禽走兽,银子也没有,酒也没得吃。〃众人各应了喏。
  衙内把马摔一鞭,先上山去。众人也各上山来。可煞作怪,全没讨个飞禽走兽。只见草地里掉掉地响。衙内用五轮八光左右两点神水,则看了一看,喝声采!从草里走出一只干红兔儿来。众人都向前,衙内道:〃若捉得这红兔儿的,赏五两银子!〃去马后立著个人,手探着新罗白鹞。衙内道:〃却如何不去勒?〃闲汉道:〃告衙内:未得台旨,不敢擅便。〃衙内道一声:〃快去!〃那闲汉领台旨,放那白鹞子勒红兔儿。这白鹞见放了手,一翅箭也似便去。这兔儿见那白鹞赶得紧,去浅草丛中便钻。鹞子见兔儿走的不见,一翅径飞过山嘴去。衙内道:〃且与我寻白鹞子!〃衙内也勒著马,转山去赶。赶到山腰,见一所松林:
  松,松。节峻阴浓,能耐岁,解凌冬。高侵碧汉,森耸青峰。亿奚形如盖,虬幻势若龙。茂叶风声瑟瑟,繁枝月影重重。四季常持君子操,五株曾受大夫封。
  衙内手掿著水磨角靶弹弓,骑那马赶。看见白鹞子飞入林子里面去,衙内也入这林子里来。当初白鹞子脖项上带着一个小铃儿。林子背后一座峭壁悬崖,没路上去,则听得峭壁顶上铃儿响。衙内抬起头来看时,吃了一惊,道:〃不曾见这般跷踢作怪底事!〃却那峭壁顶上,一株大树底下,坐着一个一丈来长短骷髅:
  头上襄著锨金蛾帽儿,身上锦袍的的,金甲辉辉。锦袍的的,一条抹额荔枝红;金甲辉辉,靴穿一双鹦鹅绿。
  看那骷髅,左手架著白鹞,右手一个指头,拨那鹞子的铃儿,口里喷喷地引这白鹞子。衙内道:〃却不作怪!我如今去讨,又没路上得去。〃只得在下面告道:〃尊神,崔某不知尊神是何方神圣,一时走了新罗白鹞,望尊神见还则个!〃看那骷髅,一似佯佯不采。似此告了他五七番;陪了七八个大喏。这人从又不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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