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6-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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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好吧。”
柳川河就退出去了。
陈大鹏看看我,轻轻叹了口气:“你注意休息啊。我不好再劝你什么,只能说你要注意身体。”
我点点头:“大鹏,谢谢你。”
陈大鹏木木地说:“有一件事,我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你……还是说了吧,燕儿没了。”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快?什么时候?”
陈大鹏叹了口气:“山妹子来过了,她说你走的第三天晚上,林燕儿自己吃了农药了。山妹子就出村去了一下,唉。这孩子啊……”陈大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呆呆地看着陈大鹏,一时找不出任何话来说了。
陈大鹏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长叹一声:“我昨天去了一趟,事儿已经办清了。咱们捐的钱,山妹子一分没动,都退回来了。这是你的两千块钱,山妹子让我还给你……带个话,让你别再惦记了……”
我只是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大鹏擦了擦眼睛:“这孩子自觉啊,大概是不愿意再让山妹子花钱了,就喝了农药……这孩子啊……”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就背过身去了。
我怔怔地看着陈大鹏的后背:“林燕儿啊,怎么能这样呢……”只此一句,我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干干地流着眼泪。我感觉时间似乎一下子过了一万年。
过了好一刻,我看看陈大鹏,涩涩地说:“大鹏,我真是累了。”
陈大鹏瞪着我,蒙蒙地问:“陆梅,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我真的有些筋疲力尽了。”我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的风正劲吹着。
我突然转回目光,看着他问:“大鹏啊,如果我们医院进行改革,也就是说,我们如果搞平价医院,那就要破坏市里的,或者说全国的行业规则,我们能够成功么?”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一时不知道我想说些什么。
我继续说着:“你先不要回答我,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或许我父亲说得对,我们这一代医生的确有些失职了。”
我突然停住了,看着陈大鹏。
陈大鹏看出来了:“陆梅,你想对我说什么吧?”
我苦笑了一下:“大鹏,我还真有件事情想问你呢,可一直没有机会好讲。”
陈大鹏道:“你问么,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问的。”
我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硬声问了一句:“是不是莫少华也准备招降纳叛你了?”
陈大鹏怔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我盯着墙,墙上是一幅泼墨山水,十分气派,名曰:瀑布。大山之间,一道瀑布奔流而下。远山层层叠叠,树木葱葱郁郁,几处野花星星点点。浓淡干湿,十分得当。这是本市老画家章索的作品。据说现在章索先生的作品已经卖到五千一平尺了,而且老爷子现在画得极少,就更显得作品珍贵,我听人说过,现在章索已经九十多岁了,一旦谢世,作品的价格,还会攀高。奇怪的是,章索近几年竟然给过父亲几张画,而且还是让徒弟送上门来的。我感慨,父亲一生交往下不少社会贤达,而现在的医生们,却没有这样的典雅的交往了。这幅画,抑或是父亲的精神写照。如此说,章索便是父亲的知己了。
我回过头来:“你别问谁说的,你先说有没有这件事吧?”
陈大鹏说:“有,他说年薪给我一百万,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去的。”
“你真的不去?”
“你看我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么?我这辈子不会有大出息,可是做人做事这一点上,我敢保证,我还不会那么世俗气、铜臭气的。”陈大鹏有些恼火了。
我点点头:“这就好。那咱们就可以谈六医院的事情了。”
陈大鹏不高兴地说:“张陆梅啊,你好像不相信我?”
我笑了:“你啊,你真是的,小心眼儿么。我问一句都不行了?好了,好了,咱们说说平价医院的事儿吧。你说,我们如果搞,能搞起来么?”
陈大鹏道:“陆梅,我说过,平价医院并不是指省钱,只要我们对患者不过度检查,不过度用药,不过度治疗,就能做到。比如,手术前后用药,可以用几十元一支的三代头孢,每天大概要几百元,用几角钱一支的青霉素,每天只要十几元,同样可以达到效果么。如果我们这么做了,患者会多来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这些。你能不能先拿出一个方案。”
陈大鹏说:“方案好拿,只是咱们还是先找找方军平他们聊聊,听听他们的意见。我担心这班子里怕是……”
十六
六医院的改革方案是一个星期后出台的,陈大鹏起草了一稿,我认真修改了两稿,然后,我就把方案拿到了有各科室负责人参加的院长办公会上,让大家讨论。众人听了改革方案,都呆住了。他们大概实在想不透,我如何跟一向不团结的陈大鹏捆绑到一起了。我听到了私下有人传说,是陈大鹏给张陆梅吃了什么迷魂汤了。是啊,如果说一个陈大鹏疯狂了,六医院还不在乎,如果院长和书记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疯,这六医院今后会有怎么样一个结果呢?
讨论会开得尴尬,一个上午谁也不发言,只是听我和陈大鹏不时地讲解着方案的条文。下午的时候,人们开始发言了,而且发言的一个比一个激烈,因为这毕竟关系到个人利益。如果真的按照这样的搞法,在座每个人的收入,都会大大缩水。
杨常在先发言:“张院长,我总是有些不放心,我们医院的拨款,每年只有四十万,还常常不能按时到位。我们医院的正常运转,发展,开展一些公益活动……都需要钱的。如此搞法,六医院会不会维持不下去呢?”
方军平苦笑道:“我是负责财务的,所谓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只说我们医院每个月的水电费,省了又省,每个月也要十五万多的。我们就是再改革,再降低运营成本,这水电费,这职工的工资,是要按时兑现的啊。张院长,别怪我说话太直了,现在下边就有议论,说如果搞‘平价医院’,那就是院长和书记搞昙花一现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也就是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陈大鹏看着方军平,忍不住插了一句:“方院长,你不要讲下边怎么讲了,你先讲,你是怎么想的么?”
方军平冷冷地盯了我一眼:“陈书记,你总要让我把话讲完么。”
陈大鹏点点头,不再说话。方军平继续说:“我还有一句话,这个方案有些冒险。”
韩国兴又问了一句:“张院长,如果限制最高药费,那我们医院的收益会不会大幅下降?那医生们的积极性会不会大大地受到影响呢?”
我笑道:“大家可以想一想,现在我们的住院部,每年的床位使用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医生们恨不得到街上去拉患者来住院。如果我们把住院费降下来,把手术费降下来,床位的使用率就会大大地提高。”
有人问:“卫生局会同意我们这样干么?”
杨常在也皱着眉头忧虑地问:“市里的卫生系统会怎么看我们呢?”
我笑道:“我们不必管他们怎么看我们,我们这样做是解决当前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事情。”
也有人说:“我看这个方案还行,就先这样定了。不管谁讲,只要全市的老百姓夸奖我们,我们就不怕。”
……
方案整整讨论了三天。才算勉强通过了。
我苦笑着对陈大鹏说:“微弱多数啊。”
陈大鹏则说:“通过就是通过了,就是多数,多一个人也是多数。”
十七
又一个星期之后,六医院关于住院和手术的最高限价出来了,市里的报纸和电视台都做了广而告之的说明。人们对六医院这个突然而且坚决的改革态度,一时竟转不过来脑子。六医院的电话一时成了热线,抱着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心理的人,跑到六医院来打听消息,一时挤满了六医院的挂号大厅。从第二天开始,就有许多在其他医院住院的病号,陆陆续续转到六医院来了。不到半个月,六医院的住院部已经挂出“床位已满”的招牌。
这天,韩国兴找到我的办公室,进门就嚷嚷:“张院长,这可怎么办呢?”
我正在跟陈大鹏谈事情,我看着韩国兴:“什么怎么办?”
韩国兴笑道:“陈书记啊,真是有意思了,现在找我走后门住医院的都有了。我多少年都没有来往的一个老同学,昨天晚上找到我家去了,问我能不能给他留一个床位。我说我哪里还有床位呢?”
我笑道:“我们预料的不错,只要我们把价格降下来,就是有吸引力的么。这么看,咱们过去的住院费用是定得高了。这样的话,我们同样有收益么。用句商业的词,这叫薄利多销么。”
韩国兴眉飞色舞地说:“我刚刚碰到了何胜利,他说他们的门诊量也上去了。”
陈大鹏冷静地说:“先别高兴太早了。咱们得看看咱们的同行们是什么态度。我想,他们也应该有态度了。”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想现在市领导那里一定有不少告状的了。如果让我猜一下,这一两天,市里就得找咱们谈话或者开会了。”
十八
真是让我说中了。第二天早上刚上班,市里就通知我和陈大鹏去市里开会。而且还是常务副市长李时节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李时节说:“张陆梅啊,市政府今天要召开一个座谈会。你和陈大鹏来参加一下。这可是罗书记和高市长亲自点的名啊。”我愣了一下,忙问:“李市长,什么会啊?怎么临时通知呢?”李时节说:“这是临时动议,你们来就是了。”我笑道:“李市长,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会议内容啊?我们也好临时准备一下么。”李时节笑道:“也没有什么好瞒你们的。你们六医院这次改革可是出了风头,你和陈大鹏都成了时尚明星了。可你们也惹了众怒了。会议就是座谈这个内容。你们来吧,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
座谈会?我放下电话,先自苦笑了,我知道,陈大鹏和我一旦到会,众人一定会把怒火发泄到我们身上的。我重新拿起电话,通知陈大鹏。
我和陈大鹏赶到市政府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市里几个医院的院长书记都在,莫少华也来了。有人跟我和陈大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有的人干脆对我们两个人视而不见。我尴尬地笑笑,低声对陈大鹏说:“看样子我们真是有点失道寡助的意思了。今天我们得有点舌战群儒的准备了。”
会议由李时节主持。
李时节笑道:“这几天,六医院进行了改革,有人说这是医疗体制改革的重要突破,也有人说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也有人说是顺应潮流顺应民心,当然,也有人批评说这是扰乱医疗市场。无论怎么说吧,六医院这次的动作是影响了我市卫生系统的一个事件。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想请大家谈一谈各自的感想。我也不瞒诸位,现在市委常委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书记和市长也在讨论这件事。他们散会之后,罗书记也要来听一听大家的意见。现在开会,谁先发言呢?”李时节笑呵呵地看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