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6期-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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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看一个小时的书,之后就独自一个人沿着湖畔的小石板路散步,一边走一边想——他认为在大学时代,他是博览群书的时代,那三年,他把薄的书读厚;而硕士的三年,是他浓缩提纯的时代,他把厚的书读薄。这样走了三年想了三年,他开始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形成自己对专业问题的看法和见识。
他的硕士论文被打了全优,评委会的老师激动地说:“这是一篇我所看到的真正科学意义上的论文。其他的论文都是观察筛选,而只有这篇是有思想的,有学术价值的。”
农学论文和其他论文的最大不同是必须来自土地。
“我种了一亩三分地,自己播种、施吧,每一株都不一样,要五点取样,分析哪颗开花,哪颗是空粒,哪颗是秕粒,做切片。我们同学的论文一半是在地里做出来的,光会分析不会种不行;光会种不会分析也不行。前者的论文没有数据支持,后者的论文原则上应该叫观察日记,不是科学意义上的学术研究。”
陈锦清选择的课题是当时的热门课题—一—同一株水稻,为什么稻穗的颗粒有饱满和不饱满之分?假设一个稻穗有100颗粒子,其中总有20%是不结实的。研究表明,这是因为稻花有强势和弱势的区别,光合作用的营养首先被送到强势花,所以弱势花就吃不饱,因此弱势花结的粒子就不如强势花饱满,甚至有可能是空粒。那么为什么强势花能首先得到营养?当时的理论认为,植物的营养运输主要是以活性运输为主。被动运输为辅,强势花的细胞活力大,所以它能优先得到营养,这是生命现象。但是陈锦清通过实验,发现强势花和弱势花的维管素不同,强势花的维管索发达,而弱势花正好相反,维管素虽然不发达但细胞内涵比强势花稠密,这说明强势花是以被动运输为主,是物理的,营养通过维管素达到花朵;而弱势花是以主动运输为主,也就是以活性运输为主。因此强势从无论是在什么条件下,都可以结实;但弱势花则条件差一点就空粒。而作为一种植物的自然选择,在进化过程中为了繁衍后代,那么在条件好的情况下,弱势花强势花都结实,而一旦遭遇不好的自然条件,那么就选择让强势花结实,因为强势花虽然先天的细胞活性逊色于弱势花,但其发达的维管素为生命的延续提供了保证。
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阿清同学常常想起自己的硕士课题,他对自己说——要做生命中的一棵强势花,要拓宽自己的维管素,无论什么条件,都要开花结实。所以他很少抱怨条件不好——比如说他初回国的时候,人家说你一个搞基因研究的,连分子实验室都没有,你还研究什么?但是陈锦清觉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关键在于你要去想办法——强势花细胞活性差但却优先得到营养,在艰苦的条件下颗颗饱满,为什么?生命的道理有的时候是相同的。要做一个卓越的人而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1981年,陈锦清服从分配到了浙江省农科院,他在这里干了六年,直到去日本留学。
有的时候,回忆过去,陈锦清会觉得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他的理想是有一天能离开庄稼,离开土地,离得远远的,但是到了二十七八岁,他却把庄稼土地当做自己一生的理想。
那个时候,他接受的是“一个品种教育”——一个人一辈子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是了不起的。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要当一个文学家——像曹雪芹那样,一辈子就写一本《红楼梦》,就可以死而无憾了;现在,十年过去了,另一个人生理想冒了出来——他要做一个育种家,用他的一生研究出一个品种!
陈锦清做的不是一般的育种,而是搞蛋白质育种。行内人都知道,农学中最辛苦的就是育种,因为育种基本是追着热量走。一个品种在培育过程中,要经过不断的杂交分离,一般要经过七代八代才能成为纯品种,比培养一个贵族需要的周期还长。为了加快代系节奏,搞育种的人必须要搞“异地加代繁育”,这样至少可以缩短一半的周期,快的话两三年就有成效,大大提高了出品种的速度。但搞育种的人可不能歇着,相当于歇地不歇人——那六年,朝气蓬勃的阿清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在全国各地种水稻。一般杭州是三月底播种,七月收割;八月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到福建播种,十一月收起来,然后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就得赶到海南,到海南的庄稼收起来,杭州的又该播下去了。而选种更是辛苦,一般早稻收割是7月20日左右,而晚稻8月初就要种下去,农民管这个时节叫“双抢”——抢种抢收,而选种就是在三伏天的大太阳地里选,一般都要提前半个月到田里,这样才能赶上在开花的时候做杂交。
爱人开玩笑说:你这比农民种稻子还辛苦,农民还有一个农闲,你倒好一年换三个地方种水稻。农民丰收了高兴,你还得琢磨品种的适应性,在这个地方丰收了,那个地方能不能丰收?今年丰收了明年行不行?
在那六年,陈锦清种过的水稻可能比一个稻农一辈子种得都多,他渴望培育出一个最好的品种来,但是显然六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品种来说,实在太短了。因为一个好的品种必须具备很好的适应性——用陈锦清的话来说,品种的适应性一般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年度适应性,年度适应性差的品种,很可能今年特别好,但明年颗粒无收;另一个方面是地域适应性,有的品种在杭州好,但推广到江苏就不行。对于育种家来说,最苦恼的还不是品种的地域适应性问题,因为这一问题解决起来相对容易——这个地方不适宜这种品种,那么就不在这个地方推广种植,换到适应的地域就可以解决子;但是品种的年度适应性却很让人头痛——有的品种非常优秀,高产的时候比其他的品种高出好几倍,可是低产的时候却是颗粒无收。陈锦清想解决这个问题——这是那个时代每个育种家都梦想解决的问题。
陈锦清设计了一个实验,在一块田里,设三个重复,不同的肥水条件,不同的秧龄,不同的品种,做适应性评价。他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一种好的品种——好的品种的定义不是任何时候都高产,而是适应性广,怎么种产量都很稳定的品种。
“农民宁肯要好的时候不怎么太好,但差的时候不要太差的品种,也不愿意要那些好的时候特别好,差的时候特别差的。我后来虽然没有成为一个成功的育种家,没有培育出一个值得推广的品种,但是我通过那六年的育种,不仅懂得了育种的道理,而且也悟出了做人的道理——尤其是人到中年以后,我想一个优秀的人,可能就像我们育种的时候,遇到的有些品种,在这个地方种很好,比其他的都好,但换一个地方不行;或者在这个年度很好,丰收,但下一个年度不行。我以前总以为做人优秀就够了,但我现在认为如果要成为大家,仅做一个优秀的人是不够的,还必须是一个卓越的人。一个卓越的人可能在某些年度某些地域比优秀的人稍有逊色,但是总体上看,他是稳定的,因为稳定,所以值得信赖。”
陈锦清非常佩服农科院的一位老领导,那位老先生曾经把做人的成功总结为“三明”——高明、开明、精明。
“做人高明,才能做事高人一筹,否则就容易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甚至引发恶性竞争;待人开明是指一个人的开放程度,要善于接受不同的观点和做法;为人精明是指要明明白白算账,比如大家合伙做生意,你拿49%,让人家赚51%,大家都高高兴兴,这就符合高明开明精明的原则,但是如果你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把这49%也让掉了,或者说你清高,该拿的不拿,那也是不行的。”
知识分子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毛病,就是清高。许多企业对知识分子的态度是既需要又头疼。需要是因为知识就是金钱,头疼是因为知识分子常常会因为手中掌握的知识而无端傲慢。陈锦清认为许多知识分子从个人品德上来说无可挑剔,搞起学术来也兢兢业业,但是做起人来总是不够大气,这样的知识分子就相当于在一个知识的池塘里做学问,做得再好,也难以成气候。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陈锦清常常对他的属下说,一个品种是否好要看它的适应性,一个人是否能做成大事,也要看他的适应性。不只满足于做一个优秀的人,应该尝试着去做一个卓越的人。不仅要增强我们的学术能力,我们还要增加人际交往的能力,承受失败和忍受委屈的能力。
“许多商人成功以后,都愿意去大学充电,学习各种专业知识,愿意被人家称为儒商,为什么很少有知识分子在有了一点建树以后,下海游泳,做一个商儒呢?”
如果让知识分子回答这一问题,他们一般会不屑;但如果让企业家回答,他们会认为这是因为经商比做学问更难,所以做过难的事情再做简单的就容易;而做了简单的再去做难的就痛苦。
对于陈锦清来说,经商和做课题哪一个更难呢?作为农科院的一名首席专家,他取得的成果被评为“2002年中国十大科技进展”;而作为一个企业的副董事长,公司尽管才成立两年,但发展迅速,已经完成上市公司辅导期,即将在香港上市。陈锦清是如何做到科研和市场之间的平衡?
陈锦清在接受采讪时谈到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理解:“企业是对资本的运柞,而科研是对知本的运作,企业家追求的是利润,科研工作者追求的是真理。所以当二者不能协调的时候,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不是谁求谁的问题,企业需要科研人员,否则企业很难有长远的发展,而科研人员也需要企业的支持,否则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蛋糕永远做不大。”
“有的科研人员比较书生气,和人家一合作,吃个饭喝个酒,核心技术和盘托出,过几天被人家踢走,酒也没了,态度也变了,于是就怨恨人家无情。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我们还算精明,从一开始就根据我们的技术含量,成立股份公司。但我们精明的同时,也开明,我们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人家考虑,否则什么都斤斤计较,哪个企业愿意和你合作?我们帮助企业家理解我们课题的应用前景,让他们对我们有信心和耐心。争取一个双赢的局面——像我们企业化以后,课题经费就高枕无忧了;而企业通过和我们的合作也得到了几方面的好处,至少我们作为高科技企业,给公司的上市创造了条件。”
应该说陈锦清探索出的是—条农业科学技术和企业合作的新路,这条新路上有鲜花掌声,但也有难以言说的苦。陈锦清发现自己的性格在这两年中有很大改变——以前他只要做好科研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他却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董事会上,他一会儿是谈判高手,一会儿又是决策领袖。有一阵,他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时间——连周末都要搭进去,这个客户要陪,那个股东要见,这个项目要做,那个经费要落实。
后来,静下心来,他开始反思自己:“非要如此不可吗?”
于是,他想到了强势花和弱势花,想到了年度适应性和地域适应性,想到了自己的理想,他有过许多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