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6期-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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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当年秋天,北大滩人都不再幻想那条大鱼,都话里话外蔑视我父亲,衡量我父亲和赵干巴谁比谁更恶劣的时候,赵干巴却经常一个人出没在北大滩上。他手里抱着长长的竹竿,肩背一大捆钓绳,在深秋刺骨的滩水里游来游去。像很不甘心我父亲就那么轩易地放走了大鱼,那么轻易地丢掉了一次做人的机会。我有时能听到他一遍遍叨咕:谁说我不行?我行。我怎么不行?我行……
人们从来不很重视弱者。北大滩人更有这种风尚。人们说赵干巴可能有点儿不正常了。时间长了,赵干巴的不正常也就正常了。
由于我经常一个人到滩边来,所以经常能看见赵干巴柴一样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从前我也看不起窝窝囊囊的赵干巴,可现在却对他另眼看待,我觉得他精神很正常,而且比我父亲更像一个男人。渐渐地,我有些羡慕他了;望着他顽强而执著地跋涉在冰凉的大滩单,我眼前常有一种幻觉出现:赵干巴高高举着一面丝丝缕缕的家族大旗,冒着枪林弹雨,率领伤残家族穿越苦难历程的宏伟场面……
已经是深秋了,北大滩夏日风波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滩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喊声。喊声揪紧了所有滩民的心,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悲痛。顷刻,全滩的男女老少都给那直透心脾的喊声扯到大滩上去。
滩边,赵干巴正一边号叫着一边往外拉绳
子。那绳子竟是我父亲脱手的那根。人们惊奇赵干巴是如何重新抓到那根绳子的,人们像观看奇迹一样瞪圆眼睛呆呆汁视着眼前的景象——赵干巴浑身上下像用泥浆过一样,连五官都辨认不清,人们只能根据他那独特的身材来判断他是赵干巴。他摇摇晃晃竭尽全力在拉着钓绳,一会儿,大鱼便闷雷般滚于浅滩……
眼看大鱼就要上岸了,突然“嘣”的一声绳子断了。赵干巴四仰八叉重重地摔出近丈远。大鱼逶迤着向大滩深处滑去。
正当人们为眼前的功亏一篑而捶首顿足时,赵干巴竟又以出人意料的毅力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向正在浅滩中滚动的大鱼扑去。赵干巴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大鱼,大鱼竟带着他,掀起一路泥浪,冲向大滩深处……所有围观的人都被震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们焦急地等待滩面上立刻漂出一个人来,可是滩面一直静悄悄的。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最后,人们终于不能再等下去了,似乎都一下改变了对赵干巴的一贯看法。所有的渔船一齐驶向大滩,所有的滩民都开始了声嘶力竭的呼唤……
晚上,船上点起了火把,岸上也支起了火堆。再加上男女老少此起彼伏的深情呼唤,北大滩俨如一个繁华而喧嚣的夜市。晚秋的空气让火把熏得灼热,汹涌的滩水让火把映得沸腾如铁水。北大滩人怀着肃然起敬的心情一连找了几天,找遍了整个北大滩,也没能发现赵于巴和那条大鱼的任何踪迹。
后来,在北大滩早晚结有冰茬的时候,红色的日出下慢悠悠漂起一座黑色小山。好奇的滩民中有勇敢的后生,前去探查究竟。原来那小山竟是条巨大的黑鱼,已经死了。滩民们把大黑鱼拖到岸边时才惊恐地发现,在大黑鱼底下还有一个肿胀的男人。男人并不相壮的双臂从大黑鱼的两鳃交叉穿过,牢固得几乎无法把他和大黑鱼分开。有人从死者额上的黑痣看出正是赵干巴。滩民都不尤悲壮地奔走相告:赵干巴到底把那大鱼给抓住了……
不久,赵干巴的大号——赵福强连同那根巨大无比的鱼骨架被庄严地陈列到滩头的老古庙里。举行盛大仪式那天,赵干巴的老父亲和小儿子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哀痛,他们脸上洋溢更多的却是经过多年压抑后解脱出来的振奋。似乎从那一刻起,赵家历史上的懦弱形象终以赵干巴的英勇悲壮而宜告结束。
祖父早巳经不能起来了,听到外面响亮的人声,瞪圆了那双衰老韵眼睛让我给他讲赵干巴的故事,祖父听得老泪纵横……
父亲那天没敢到老古庙去,他一直躲在家里干活,把家里该洗的衣物都洗了,晾了满满一大院子。我回来时掀过那些衣物,像走过千层屏障。
我那天回来后格外勇敢而公开观察了父亲,父亲比以往一切时候都显得胆怯不安,脸色苍白得吓人。
祖父当年冬天就在极度的忧郁中去世了。父亲为祖父匆匆办完平淡丧事的第二天,就将我和母亲强行拉上马车。
皑皑的雪野中,父亲恶狠狠地鞭打那匹瘦弱的老马逃出非大滩口那一瞬,我看到了父亲真像一个北大滩汉子……
在我回忆往事的时候,水库岸边又响起了几次人群的笑声。我想肯定是又有谁在大家的帮助下弄上鱼来了。但我连想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我只是在笑声过后抬头瞄了一眼遥远的父亲,看到父亲安然的侧影。父亲在想什么呢?父亲肯定忽略了他的儿子对他的历史的敏感,要不父亲此时怎能如此安详?我越来越觉得父亲前些年做得真挺英明。如果那样坚持到最后的话,记忆中的苦难一定会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渐渐淡化,最终化为永恒的虚无……可是父亲在他威严之后又要重温历史,而那历史曾使几代人感到难堪……
盛夏午后六点钟远不是黑天的时候。由于有云的缘故,天色渐渐暗下来,并且伴有远处隐隐约约的雷声。我本来就不算太浓的钓兴此时就更加难以维持了。望着浪花逐渐增多的水面,我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能尽早回去。可事先讲好的,大客车明天中午才往回返。这对我来说将是多么难挨的漫长时光啊。白鲢湖水库地处偏远山区,很少有其他过往车辆,晚上就更加冷清。我心烦意乱地坐在岸边一秒钟一秒钟地默数时伺,如承受一次无望的流放……
其实,每个人都很热爱生活,都在竭尽全力弥补生存环境中的不足。我不想以自己的一孔之见责备任何人。人们谁也没错,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活着。不同的生存环境造就不同的活法,北大滩和我们现在这个城市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毕竟是两回事,我知道我无权苛求这些城市人应该如何如何。
但是,我无法对父亲无动于衷。因为父亲是北大滩人。父亲的大半生都是在北大滩度过的,他应该比我更理解什么是生命的崇高,他应该比我更清楚什么是生活的底蕴。虽然父亲一直扮演着北大滩的弱者,但北大滩那铺天盖地的自强不息、不容苟且的奋争意识是任何灵魂都无法逃避的。父亲如今能这样安然地带领一群城市人以另一种方式对待鱼,已经改变了以往钓鱼的全部含义,我相信父亲内心绝不会如他的表情那样坦荡。
一阵凉风吹过,天开始下起雨来,并随着惊雷在周天滚蔼而变得愈加滂沱。这时我才发现,人们早已钻到远岸支起的防雨帐篷中去了。豪华的渔灯从帐篷透出耀眼的光来,能让人感到帐篷里三五成群的男女将扑克牌摔得很热闹。借着明亮的闪电,我又看到水库岸边一片狼狈不堪的渔具正在风雨和水浪中痛苦地摇摆……
说不上什么原因,恶劣的环境中,我突然有了钓鱼的欲望。我重新理好钓竿换上新鲜诱饵,郑重地将钩甩了出去。我突然觉得一个人沐浴在暴风雨里垂钓很美好。对我来说,真正的钓鱼好像刚刚开始。我借着一个闪电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深夜十一点四十分。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夜空被一个巨大的雷电击得亮成一片时,我透过朦胧的雨丝看到右侧四十米开外的地方竟也坐着一个人。
我没敢再仔细分辨那人,我想那人最好不是我父亲……
片刻的谈情说爱
■ 周永梅
1
我在今年的七月份遇见了林海。
当时是在一家餐馆的同一张饭桌旁,当时我的左边坐着我妈,我妈的左边坐着他妈,他妈的左边坐着他爱人,林海坐在我的右边。林诲的右边是三张椅子,椅子上没有坐人,这三张椅子冲着门口,服务员就很方便地—进—出上菜。
当林海的腿在饭桌下无意中碰到我的腿之前,我一直在想,这张饭桌怎么这么大?
我很瘦,因为我食欲不好,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想吃东西,人多也吃不下,今天人就很多,而且我妈和他妈一直在聊家长里短,我不感兴趣而且听着很烦,这大大地影响了我的食欲。我喜欢两个人吃饭,和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
我今年三十岁,我的女朋友都结婚了,而且我不善于和一个男人保持一年以上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的亲密关系,我不和不亲密的男人或女人吃饭,那样我会只注重自己吃饭的形象而不便于狼吞虎咽。
林海的腿碰到我的腿的第一次,我想他是无意的,因为他的对面坐着他爱人,据我妈对我转述他妈的话说她比林海大四岁,很厉害。我妈对我说“很厉害”三个字时加重了语气,并且对我解释道,“很厉害”的意思就是可以把林海搞到手,很有本事。
当时我扑哧就笑出了声,我说,妈你为什么用“搞”这个字?应该是男人对女人才用“搞”的。
我妈也笑了,说这个字不是她首先用的,而是林海他妈就这么对她说的。
我想我明白了,林海他妈一定是对这个媳妇不满意,而且弄不好心有怨恨。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对林海不感兴趣,我妈和他妈虽然是高中同学,而且时断时续保持着联系,但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林海了,在我残存的记忆里,他是——个满脸长着青春痘的傻大个儿,后来他当兵了,再后来好像去了深圳,再后来回来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这都是听我妈说的。
这次我很不情愿陪我妈来吃这顿饭,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一家服饰店,经营着帽子围巾和手套,这些东西我从来都不用,它们对于我消瘦的身体来说负荷过重。我喜欢在生意最萧条的时候谈一场恋爱,生意好的时候就结束,当然开始是在夏天,结束就是在冬天。可今年已经到七月份了,我还没有开始恋爱,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年了,反正我想我早忘记了恋爱的程序。
这时我听见身边的林海说,可真靓啊!
我转头看看林海,他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爱人,于是我也看了看他爱人,其实他爱人长得不丑,近看眼角有皱纹,脸上有黄褐斑,但桌子很大,我又有些近视,模糊中他爱人的轮廓还是不错的。我就笑了,冲着林海的爱人。
林海的爱人也笑了,而且笑得非常灿烂,紧接着我看见她用一只手拿起了自己脖子底下一个黑色的东西朝我使劲晃了晃。
我还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林海又赞许地夸道,真靓,颜色也正,个儿也大,可不,一万多呢!天底下这么好的黑珍珠找不出几个!
林海的腿就那么在桌子下碰了我的腿一下,我立刻转头看着他,但他并没有看我,还是在看他爱人,应该说是看着他爱人脖子底下的黑珍珠。
我这才明白他们对话的意思,我有点想笑,并且我还不识时务地冒失地对林梅的爱人说了一句,我说,咳,我还以为林海在说你的脸很靓呢!为什么不买钻石呢,珍珠不会久远的,时间长了会风化。
林海的爱人没理我,但她拿着珍珠的手拿起了筷子。
林海却问我,什么风化?
我不得不解释,我说,很简单,你看从古墓里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