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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第26章

小说: 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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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和他的家人。我想起日本京都的一个公园,里面有十五块石头,无论你站到哪一个位置,总有一块石头被遮隐着,你没法看得见它。我们的世界,原来是个容易使人产生错觉的世界,总有些事物隐藏在你的视野之外。 

        出发到沙漠前,导游穆罕默德跟我们说,你们到沙漠去,多少会携回一点东西,这些东西也许日后会将你改变。又说,作为游客,你走遍天下,能看到的东西是有限的,如果你肯思考,所得到的就无限了。无限的是巴拉,是从他身上映射出来的象征智慧的蓝色。 
         
        永恒的是废墟 
        经历了三千年有记载的文明以后,希腊还有些什么新闻呀?咱们跑到那里去,究竟想看些什么? 
        当飞机在雅典上空盘旋准备降落的时候,头顶上是一片蓝天,脚下是一片蓝墨水似的大海。一片很蓝很蓝的天,加上一片很蓝很蓝的海,是希腊给人的第一印象,这不就是希腊了么? 

        下了飞机,你远远看到几幢红顶白屋,看到海面上的点点风帆和小汽艇,它们在水上划出V形的白浪。白屋风帆白浪,都说是希腊的典型,这不也就是希腊了么? 
        希腊海神庙卢岚摄 
        但我知道远远不止这些。我来参观的这个国度,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它给西方世界带来最初的却极其辉煌的文明。在变换了空间的惝怳中,当我确认已经脚踏希腊土地的时候,荷马、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永远响亮的名字,悠悠忽忽来到脑海间。当欧洲还处于蒙昧时期,高卢人还藏身于山洞的时候,爱琴海岸先后出现了这么几个异人,他们上无可承的学问,却一手拨开云雾,创本立新,开启百代之文慧。那是个一开始就从幼稚、笨拙、粗糙中突围出来的超时代的创造世纪。它富于浪漫,富于幻想,气概冲天。所有的雕塑、建筑、哲学、文学、科学,几臻完美平衡,直到今天,依然显得现代。我也想起奥林匹亚山上的诸神,想起那个万神之神宙斯,他威震天庭,既正义、公道,也自私、残忍;还有从宙斯头上蹦出来的艺术之神雅典娜,她冷艳、智能,但为得到一个金苹果,也可以行贿、记恨、报仇;再有就是把天火盗给人间的普罗米修斯;引起十年特洛伊战争的海伦娜,我慢慢进入梦境…… 

        我懵懵懂懂跟着人流走出机场,去到的士站,一位的士司机的吵吵闹闹把我唤醒。他把一位轮到她上车的希腊妇女撵走,硬是要载我们这两个外国游客。一边跟那个妇女指手画脚,要她乘另外一部车,一边把我们的行李搬到车厢里。我们有点受宠若惊。但三四天后才知道,我们上了当…… 

        其实的士司机向外国人抬价或故意兜远路,在别的地方也遇过。使人感到意外的是雅典的城市面貌。从机场进城,一路直扑到你眼前的,尽是些十分简陋的两三层楼的水泥板建筑。直到市中心,才出现一些现代城市的高楼大厦。城市的边沿地带,马路两边没有人行道,房屋周围没有水泥地,园子内外,经常杂草丛生。塑料袋、碎纸片夹着泥尘在风中滚动。好陌生的景观,全不是我所熟悉的欧洲城市面貌。 

        只这么游目片刻,已感方寸混乱,这个文明古国与自己想像中的,怎么竟隔了一座山?怎么竟没有些儿引我思古的地方?古老文明的记忆何在?悠久历史的魅力何在?我想起了另一个文明古国意大利,且不说文艺复兴时期的遗迹如何在罗马占尽风流,就连两千多年前的古罗马帝国的断墙残壁,混在现代的罗马城中,依然显得博大雄伟,令人震慑。然而,我眼下的雅典…… 

        啊,终于看到了,Acropole,那盘踞在山头上的古希腊卫城遗址。它像埃菲尔铁塔于巴黎,爱玛尼耶勒统一大殿于罗马,是无所不在,无处不见的庞大建筑。不用别人介绍,我已经知道那座以擎天石柱绕成的迷宫,就是大名鼎鼎的雅典娜神庙。 

        要看这么样的一个废墟,选择一个天气阴沉的日子,也许更能走入梦境,进入到古希腊诸神的记忆中。然而那天晨早,当我们从山脚下拾级登上卫城山头的时候,虽然阳光普照,眼下依然是梦一般的遥远世界。除了几丛从断柱残墙中冒出的野草杂树,没有小鸟的啾鸣,没有生的讯息和音响,废墟是真正的废墟,在滚滚黄尘和二氧化硫中的废墟。从时间的黑洞中冒出来的新的一天,就在游客脚下掀起的尘埃和他们的摄影机的喀嚓喀嚓声中净身。 

        石柱,没完没了的石柱,整片废墟给人的实体就是一群群庞大的石柱。所谓雅典娜神庙,胜利之神神庙,直至山下的宙斯神庙,郊区的波塞冬海神庙,都没有上盖和墙壁,连地板也给起走了,都毫无例外地化作树林似的大理石柱,直径达一米五至两米五,高度十米至十七米的石柱。但当你仔细观察时,还可以在上头看到扣人心弦的残存浮雕,石柱上的凹槽、卷缆、穗子和流苏。后来在博物馆中也看到那些撩人感官,精美绝伦的艺术雕塑。某些石像铜雕,从现代解剖学角度来看,也臻完美平衡,给你传递了那场非凡的古文明的讯息。然而,你却不敢想像它们是两千四百年前的作品。现在,那气势磅礡的神殿遗址,容颜憔悴而苍白地在4月地中海的金色阳光下,静静地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面对一场失去的文明,一场不唯是希腊的,也是欧洲和世界的文明,你踯躅徘徊,在历史的苍茫中,在神话的雄浑或柔美中,你忘乎所以…… 
         
        怎样的一场建立在海市蜃楼中的文明呀!宙斯神庙中的宙斯,雅典娜神庙中的雅典娜,海神庙里的海神波塞冬,还有阿波罗、普罗米修斯、潘多拉、维纳斯,所有这些神,只不过是荷马这个瞎子和古希腊人胡诌乱扯出来的罢了。然而精神变物质,当诸神从荷马口中纷纷走出来,去到奥林匹亚山上立足的时候,一个文采风流,盛极一时的大时代在希腊开创并悠悠展开。事实就是这样,古希腊人为了追逐一场梦,却因此创立了一个无比强大的亚历山大帝国,成就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物质文明世界,可见精神具有一种怎样奇异的推动力量!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到东罗马帝国入侵,希腊人从宙斯神庙,从诸神的庙中走出来,改信了东正教,便回过头去,私底下偷偷摸摸,各顾各地去拆毁神庙,将大理石、砖块、塑像、各种祭神器具统统搬回家,建造自己的房屋去,既然他们心中再没有这些神,既然他们已经芳心另属。就连在深山密林中的神殿,直至露天剧场,在长期的全民行动底下,纷纷从粉妆玉琢中化为乌有。这场人神共舞,从此曲终神散人散。宙斯这个众神之神,也给入侵的罗马人随手盗走了,给他改名换姓朱彼得。阿佛洛狄忒去到罗马后,芳名改成维纳斯,赫斯提变成了罗马的灶神或家室女神维斯太。经历了这场人为的偷盗后,希腊还剩下些什么呀? 

        身上镶满黄金象牙的十二米高的雅典娜神像,在东罗马帝国时代被搬到土耳其的君士坦丁堡,后来又在战火中被毁灭了;雅典娜神庙里的众多塑像、柱墩、浮雕、墙饰,给英国佬搬了回老家,陈列在伦敦的大英帝国博物馆里;优雅绝伦的出浴维纳斯,衣袂飘飘却断头折臂的胜利之神,又移民到法国来,被供奉在罗浮宫里。希腊还能够剩下些什么呀? 

        剩下来的也许是问号,无数的有关一个民族兴衰的问号。一场如此令人震慑的强大文明,一个中东、波斯、埃及尽入版图,远征军一度到达印度,王朝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帝国,又怎可能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仅仅一百年,突然全面破落?跟着是丧权辱国,首先是罗马人来了,再下来,土耳其奥图曼王朝的军队也来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和它的文明从此烟消云散。到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复国,雅典这个古城,只剩下两百间小房子。直到现在,希腊仍然是欧洲的贫穷国家。 

        问号以外,还剩下些什么?除了那些断柱破雕的不动记忆外,再有就是一些永恒流动的神话。宙斯的妻子兼姐妹赫拉还在海边守护着诸神戏水,丘比特依然在阴暗的夜晚去会他的爱妻普绪喀,依然趁着未明的天色匆匆离去。阿波罗中了丘比特的爱箭后,还在追逐着河神辟奈斯的女儿达芬……就只这些? 

        再有就是橄榄树,当年雅典娜送给希腊人的橄榄树,她还因此而战胜了尼普顿,赢得了雅典城的保主资格,现在希腊人就把它们漫山遍野地种植着,依靠它们来维持生计。 

        再有就是奥林匹亚山上的圣火,它已经从山上传递下来,经由飞机送到美国的亚特兰大第一百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去了。 
        我还是久久惊诧于那些断柱残墙,那些永恒的废墟。人类的脚步有什么理由不匆忙?无论一场怎样辉煌的文明,也只不过像那个偷偷摸摸去参加舞会的灰姑娘,一番狂旋乱舞后,到时针搭正午夜,就必须回到她自己的壁炉前面的世界去。留给这场热闹舞会的,就只有那么的一只纤巧玲珑的鞋子。 

        异乡觅迹 
        误会了的富饶 
        广东中山一带的侨乡,大家知道有一个“畔打连”,却未必知道“哥斯达黎加”,或“篷塔雷纳斯”。信封上写“畔打连”。她的丈夫在“畔打连”发财。他的老爸从“畔打连”回来。“畔打连”是什么地方呀?你翻开地图找,却将永远找不到。笔者后来到了国外,有一天在一张美洲地图上看到Puntarenas这个洋字,由于发音近似,我猜想这就是“畔打连”。果然没有错,但正式译名是“篷塔雷纳斯”。“畔打连”的叫法,只是广东华侨世界的约定俗成。原来我们的华侨先祖竟有这种可爱,全不管正式译法如何,只在信封上写上自己的译音,邮局却会按址送到。直到现在,如果你向中山人,或身在“畔打连”的中国人谈篷塔雷纳斯,恐怕他们未必知道是什么地方。 

        “畔打连”在中山侨乡有一种特殊意义,它是世代华侨去发财的地方。男孩子从小梦想它,长大后为它离乡背井,女孩子盼望嫁一个到“畔打连”去的丈夫,妇人盼望丈夫儿子从那儿衣锦荣归。“畔打连”是中山世代华侨的美梦,它影响了又决定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命运。 

        据说当年去“畔打连”的人乘“大眼鸡”机帆,要在大海中飘浮六个月才抵达。后来乘洋轮,也要两个月。遥远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它的方位难以确定,它的面貌难以清晰,那时一切想像皆变得可能。古希腊人当年,将印度想像成一座座山头,生活在山头上的,都是些狗头人。他们以兽皮做衣服,像狗一般跳跃,以跳跃作为语言的交流。而左右中国人的想像的,是具体的求财愿望,相信外边世界富饶,否则怎样去挖金?金子是亮闪闪的,闪光的东西容易将事物的真相隐去,一如印象派画家,以光的捕捉来勾销事物的轮廓。你看一张印象派画,就知道光线如何撒谎。光闪闪的银子也有这种撒谎的本事,它将浪迹者的沧桑抹去。当年大家只看到金山阿伯荣归故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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