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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第16章

小说: 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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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乔治桑摒弃女人的角色,不完全中肯。正因为她的女人角色演得太入戏,将周围的男性尽管变成她的情人,才招致社会上的谣诼纷纭。她曾经结婚,婚后有情人,跟情人一起住在丈夫隔壁房间里。后来为独立,为自由,为她本人应有的权利,在二十六岁年纪上头离婚。而在那个年代,离婚是禁止的。她那个Sand字,是从他的情人Sandeau 
      而来。成了作家之后,从缪塞开始,直到肖邦、李斯特、梅里美……情人一大串,根据统计,大约在二十个上下,几乎将同时代的著名文化人一网打尽。最近为她写传记的布沙尔杜(H。Bouchardeau)认为,乔治桑热情如火,但开始时候情多于性,性是后来的事。她总是细心照顾她周围的男人,尤其体弱的肖邦。在她的诺昂故居里,设有肖邦的工作室、睡房,有为李斯特准备的钢琴。德拉克瓦洛数度造访诺昂,他为她儿子画的肖像,就跟手稿、绘画、漫画、照片、初版作品等,大约一百五十件文献陈列在一起。先后到访的著名文化人当中,包括巴尔扎克、小仲马、屠格涅夫、画家卢梭等在内,总共二十八个。 

        然而,在那个时代的人眼里,所谓才华、灵魂、艺术、艺术生命,只合男人拥有,乔治桑成为作家,已经不是好女人;何况“所有人都见识过她的‘屁股’”;又何况,她是十九世纪女权运动的中心人物。她要求妇女的自由平等,要求家庭范围中妇女的合法地位。她要思想、写作、言论、生活、工作的自由,要经济独立,指出问题不在于两性的差别,而在于妇女所处身的状况。这点我们可以从乔治桑本身的处境来理解。比如,诺昂古堡原是她祖母遗给她的产业,但按照当时法律,结婚后就成了她丈夫的物业。而这位丈夫的资质又那么平庸,当乔治桑高声朗读古典作品时,他竟蹲在火边打瞌睡。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和兴趣,是一场不对等的婚姻。她从自身经验得出妇女有必要争取离婚、受教育和性平等的权利,是可以想像的。乔治桑现象所引起的震动,冲击着整个欧洲,一直波及到美国。后来的西蒙·德·波伏娃,只能算是她的师妹。她反对女性进入法兰西学院,理由是:“法兰西学院是一无用处的伟大,从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开始,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灯。”雨果对她十分尊重: 

        在这个以完成法国革命,并开始人类革命为天数的世纪,性的平等是人类平等的一部分,一个伟大的女人是需要的。 
        不过,并非所有文人都有这种雅量,什么“哗众取宠”、“女鬼”、“公厕”等污言秽语纷纷拋向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有着很高的写作天分,工作十分勤恳。她家宾客如云,客人来到,总是先让他们自己去活动,她继续写作,到工作完毕才出来见客。她落笔轻易快捷,缪塞说: 

        我工作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写了十行诗,喝了一瓶酒;她喝了一公升牛奶,写了半部书。 
        乔治桑一生写了二十四部小说,几大部头戏剧,文学评论,政治评论,大量的通讯集。龚古尔兄弟对乔治桑的工作能力表示钦佩,却不掩饰他们习惯性的对女性的鄙视:“天才应该属于雄性,斯达叶尔夫人和桑夫人的解剖是奇怪的,她们的结构有点雌雄同体。”对《魔沼》的评价是:“假天才,天才的作假,女人都是些假天才。”福楼拜有一天问她:“你对女人的看法怎样?啊,你是第三性么?”诗人拉马丁说她“在天才的混战中丢失了她的性别”。 

        然而乔治桑这个长脸大眼,鼻子又高又长,脸庞俊秀而不娇媚的女人,可是个又勇敢胆子又大的女作家。她顶住一切风浪,以意志和魅力来创造自己的生活,化腐朽为神奇,使那些攻击她的男士,最后变成她的朋友,比如龚古尔兄弟。她要在男性的神庙中占一席位,真是谈何容易。然而她的创作天分,不但使她占得应有的一席,且给文坛开创了新视野。逝世一百多年以来,名声依然响亮,被誉为田园作家。她擅长描写生活在田园中的人的故事,他们的爱情,周围的大自然。作为女作家,她介入社会生活,主张共和,反对公社的暴力,尤其关心妇女,描写她们的生活、婚姻、幸福或者不幸。她的爱情故事,均带着理想主义色彩,不单是男欢女爱,且提到更高层次:向时代叩问。 

        要说魅力,乔治桑的魅力在于她的超时代。作为女人,作为女作家的超时代。法兰西学院院士戴高(Alain 
      Decaux)认为:“女权主义始于乔治桑。”她一早红杏出墙,最后从一场不如意的婚姻中挣扎出来。进入文学世界的同时,也一头栽倒在性自由当中。龚古尔兄弟尤其觉得可怕的是,“她以一种冷血的姿态来描写她的情人们,而他们几乎都跟她上过床。”1833年出版的《雷利亚》,堆积了所有的污浊:颓墙败瓦,暴雨狂风,被欲念折磨的教士,被悔恨齿噬的妓女。作者还透露,这是她个人的经验。德·费依德(Capo 
      de 
      Feuillide)劝告读者:“你打开《雷利亚》的时候,最好将自己关在书房,以免让污秽流到外边。”这部著作引起轩然大波,成为一部反潮流的作品,一如法国眼下的德邦特现象,中国的卫慧现象。这些闯禁区的女作家,有她们的继往开来,一脉相承。性是人的最隐私,藏在人的最深处。没有性就没有生活。性可以使人变成魔鬼。细数那些大作家、名作家们,不论男女,又有多少人不疯狂,不乐于跟魔鬼打交道?女作家闯性禁区,早已不单只是我们的时代。当中国人被卫慧现象弄得一脸通红一额汗的时候,且看看乔治桑的一番表白,这是她给文学评论家圣·伯夫的一封信中写的: 

        活着,真令人陶醉!爱,被爱!这是幸福!这是一片天!噢,毫无疑问,过艺术家的生活,我们的座右铭是自由! 
        自由的生活,自由的选择,自由的表达,这是乔治桑所渴望的,也是所有艺术家所渴望的。但是,写性爱是求名的快捷方式,最容易一炮而红。作家的声音,像在真空中的呼叫,一旦涉及性爱,就像站在回音壁前,回声从四面八方来。大家对这种现象的煞有介事,反而成了一片滋生的土壤。这点作家本人明白,也是需要天下人明白的。 

        巴尔扎克在萨塞 
        为寻找巴尔扎克博物馆,我们在图雷纳区迷了路,入夜后才找到勒蒙尼耶古堡投宿。经过一夜庸人自扰的古堡惊魂,次日晨早睡眼惺忪下楼,向堡主问路,她说我们要去的巴尔扎克博物馆,名称是“萨塞博物馆”,距离这里只有五公里,车子驶出大门向左转,几分钟路程就到了。迷路也像走进迷宫,当你以为出口很近的时候,它离你很远;以为很远的时候,原来就在你身边。 

        巴尔扎克出生于图尔城,距离萨塞只有二十三公里。图尔城的故居在1940年的战火中被彻底摧毁,没法重建。萨塞博物馆成了巴尔扎克四个博物馆中最重要的一个。难得的是,偌大天下,萨塞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在萨塞,我自由幸福得像一个修士在他的修道院里。那里的天空多清明,橡树多美丽,静穆得无边无际…… 
        萨塞古堡并不属于巴尔扎克。这座建于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四层建筑,是他母亲的情人德·马尔戈纳的物业。这位贵族爷儿爱屋及乌,在古堡里给情人的儿子开辟了一间长住的房间,窗户开向一望无际的树林,巴尔扎克称之为“静寂之谷”。1837年他给韩斯卡夫人的信中写道: 

        我的房间向着一片森林,都是些两三百年的古树。安德河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还可以看到我称之为“古尔德钟”的小古堡。静穆得真奇妙。 
        从1813年直到1848年的三十五年当中,巴尔扎克经常到萨塞,大多不请自来。一旦德·马尔戈纳没有派马车去接他,为节省几个钱,他安步当车,从图尔城一直步行到萨塞。走路过程中,他足履大地,切切深入其境,观察了图雷纳区的平野开阔,绿树水边的迤逦人家,其中盛开着一千种花儿,有“七个山谷流着水和酒”。绿草如茵的谷地,斜坡上的葡萄园和牧场,零星地散布在绿树丛中,或滨水而筑的古堡华厦,塔尖直指蓝天的教堂,围成方阵的坐落在田畴间的庄园农舍……皆笼罩在一种冲不破的宁静当中。 

        他看到了故乡美丽,真实,使人动情的面貌。 
        不要问我为什么喜爱图雷纳区,我爱它不像别人爱他的摇篮,在沙漠中爱绿洲,我爱它就像一个艺术家喜爱艺术。 
        这段步行的经历,使他写了《幽谷百合》。在这部著作里,他真实地描写了当地的人物和风景。作品中的各种人物,都可以在这区域找到原型。数十年后的普鲁斯特,对这种描写手法依然十分感兴趣,他曾经写道: 

        记得有一天我乘火车旅行……我随手写下见闻,望见乡间小公墓闪过时,笔录了照射在树林野花上灿烂的一道道阳光,就像《幽谷百合》里所描写的那样。 
        德·马尔戈纳的知人知己的慷慨接待,给巴尔扎克的文学世界开了一道门。日后他的古堡进入文学史,萨塞村也进入文学史,是他所不曾预料到的。他的古堡改成博物馆,博物馆有一个厅命名为“百合厅”,也是他所不曾预料到的。 

        从1823年至1837年间,他的巴黎生活十分忙碌。为写作,为修改清样,为钱债官司,为跟出版商的纠纷,为社交,为政治野心,他的生活如沸水,但他每年必到萨塞。在这十多年当中,除了《幽谷百合》,他先后写了《高老头》、《对于绝对的探索》、《小资产者》、《恺撒·比罗托盛衰史》、《幻灭》等十多部作品。其中的《高老头》、《恺撒·比罗托》等四部,是在萨塞古堡写成的。《恺撒·比罗托》写了二十二天,包括修改时间在内;《高老头》写了四十天,包括十二次修改。 

        巴尔扎克作品卷帙浩繁,单是《人间喜剧》就有八九十部。他的作品是整整一个时代,一个世界的面貌。他笔下有两千五百多个人物,现实世界中几乎没有一种类型,一种性格的人他不曾描绘过。所触及的社会范围包括政治、历史、宗教,各种社会范围和各种阶层。他给我们提供的世界,可以作一门学问来研究。还未满四十岁,已经写了一套百科全书式的作品。他的人物既生活在豪华的大宅和酒店里,也生活在窄巷陋室中。日常所见所闻,全部可以写进作品里。他写演员,就像他在你跟前表演;他写农人,你嗅到他身上的泥土气息。人物是谁,很容易猜到,有些作品,干脆使用人物的原来姓名。野心勃勃的他,企图以文学来编写一部时代的历史,写出一套人物性格的百科全书。他准备以“社会研究”为标题,分成一百三十八个题目,来塑造一幅巨型无比的人物壁画。但直到他逝世前,只写了九十四个题目。 

        落笔既快,且永远修改不完。他有时间写,也难得有那么多时间来修改。我们在萨塞博物馆的玻璃柜里,看到的手稿比其他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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