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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马丁·伊登-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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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写作。” 
  “我是非写作不可的,”他狠狠地说。 
  “怎么?”她茫然地、甜甜地望着他。不太喜欢他那种执拗劲。 
  “因为我不写作就上不了中学。你知道我很吃晚得买书,买衣服。” 
  “这我倒忘了,”她笑了起来,“你怎么会生下来没有遗产呢?” 
  “我倒更乐意生下来就身体结实,想像力丰富。”他回答,“钱不钱可以将就,有些东西——”他几乎用了个“你”,却删去了——“叮将就不了。” 
  “你说‘将就’,”她生气地叫道,口气却甜蜜,“那话太俗,太难听了。” 
  他脸红了,给巴地说:“好的,我只希望你一发现我有错就纠正。” 
  “我——我愿意,”她犹豫地说,“你身上有很多优点,我希望看见你十全十美。” 
  他立即变成了她手中的泥团。他满腔热情地希望她塑造他;她也很想把他塑造成为一个理想的人。她告诉他,正巧中学入学考试就要在下周星期一举行,他立即表示愿意参加。 
  然后她便为他弹琴唱歌。他怀着一腔饥渴注视着她,饱饮着她的美丽,心里纳闷:怎么会没有一百个追求者像他一样在那儿听她弹唱,恋爱看她呢? 





 


第十章

  那天晚上他留下来吃了晚饭,给露丝的父亲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露丝很为满意。他们谈海洋事业,这是马丁了如指掌的话题。事后莫尔斯先生说他似乎是个有头脑的青年。由于回避土精俗语和寻找恰当的字眼,马丁说话放慢了速度,这能使他便于找到心中最好的想法。他比大约在一年前的晚餐席上轻松多了。他的腼腆和谦恭甚至博得了莫尔斯太太的好感。她见了他明显的进步很为高兴。 
  “他是第一个引起露丝偶然注意的男人,”她告诉她的丈夫,“在男性问题上她落后得出奇,我为她非常担心呢。” 
  莫尔斯先生惊异地望着妻子。 
  “你打算用这个年青水手去唤醒她么?”他问。 
  “我是说我只要有法可想是决不会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的,”她回答。“若是这年青的伊甸能唤醒她对男性的普遍兴趣,倒是件好事、” 
  “是件大好事,”父亲发表意见,“但是假定——有时我们不能不假定,亲爱的——假定她竟对他请有独钟呢?” 
  “不可能,”莫尔斯太太笑了,“她比他大三岁,而且也办不到,不会出问题的,相信我好了。” 
  马丁所要扮演的角色就这样内定了下来。而此时他在亚瑟和诺尔曼的诱导下正在考虑一桩特别花钱的事。他们要到小山区去作自行车旅游。马丁对此原不感兴趣,但他却听说露丝匕会骑自行车,也要去,便同意了。他不会骑自行车,也没有车,但既然露丝要骑他就决定自己非骑不可。晚上分手以后他便在回家的路上进了一家自行车行,买了一部自行车,花了四十块钱。那数目超过了他一个月的辛苦钱,严重地缩减了他的储蓄。但是在他把《检验者》要给他的一百元加在《青年伙伴》至少要给他的四百二十元以上后便感到这笔不寻常的开支所带来的烦恼减轻了。在他学着骑车回家的路上衣服又给撕破了,他也满不在乎。那天晚上他从希金波坦先生店奖给裁缝打了个电话,另行定做了一套。然后他便把自行车扛上了紧贴房屋后壁乍得像太平梯一样的楼梯,再把自己的床从墙边柳开,便发现那小屋只装得下他和自行车了。 
  星期天他原打算用来准备中学入学考试的,但那篇潜水采珠的故事引开了他的兴趣。他用了一整天工夫狂热地重视了那叫他燃烧的美和浪漫。《检验者》那天早上没有刊载他的探宝故事,可那并没有叫他泄气。他此时居高临下,是不会泄气的、希金波坦先生两次叫他去参加星期天晚上的聚餐,他都没去。希金波坦先生家星期天总要加点好菜。这顿饭是他事业有成繁荣兴旺的广告。在席上他总要发表一篇老套的说教,夸赞美国的制度和它能给一切肯吃苦的人上进的机会。他总要指出,他就是从一个杂货店店员上升为希金波坦现金商店的老板的。 
  星期一早上马丁·伊甸望着还没写完的潜水采珠的故事。叹了一口气,坐车到了奥克兰的中学。几天之后他去看考试成绩,发现地除了语法之外每门课都没有及格。 
  “你的语法优秀,”希尔顿老师隔着厚厚的镜片盯着他,对他说,“但别的功课却一无所知,确实是一无所知。你的美国史简直糟糕透了——没有别的词形容,就是糟糕透了。我劝你——” 
  希尔顿老师停了停,瞪着地,缺乏同情和想像力,跟他的试管一样。他是中学的物理老师,养着一大家人,薪水微薄,有一肚子精挑细选的人云亦云的知识。 
  “是,先生,”马丁乖乖地说,希望那时处于希尔顿老师地位的是图书馆询问台的那个人。 
  “我建议你回小学去至少读两年。日安。” 
  马丁对考试失败并不大在乎,但他告诉露丝希尔顿老师的建议时露丝那震惊的表情却叫他大吃了一惊。她的失望非常明显。他感到抱歉,但主要是因为她。 
  “你看,我说对了,”她说,“你比读中学的学生知识丰富多了,可你就是考不及格,那是因为你的教育是零碎的、粗疏的。你需要训练,那是只有熟练教师才能做的事。你必须有全面的基础。希尔顿老师是对的,我要是你,我就去上夜校。一年半的夜校就可以让你赶上去,可以少读六个月,而且能给你时间写作。即使不能靠写作为生,也可以找白天干的活儿。” 
  可是我若是白天干活儿,晚上上夜校,哪有时间来看你呢?——这是马丁的第一个念头。但他忍住了没讲。他说: 
  “让我上夜校,太像小孩儿了。但只要我认为有用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并不认为有用。我可以学得比他们教得快。夜校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他想到了她,想到自己还要获得她——“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实际上我挤不出时间。” 
  “你必须学习的东西太多,”她那样温和地望着他,使他觉得若是再反对就成了禽兽。“物理和化学——没有实验课你是学不会的,你还会发现代数和几何若是不听课也学不会,你需要的是熟练的教师,传授知识的专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找到个最不虚荣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 
  “请不要以为我在吹牛,”他开始说,“我一点没有吹牛的意思。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我是那种可以称作天生的自学者的人。我可以自学。我天生好学,像鸭子喜欢水一样。我学语法的情况件是看见的。我还学过许多别的东西——你做梦也想不到我学了多少。而我不过才开始。只要等我积聚起——”他犹豫了一下,确信自己没用错词才说,‘”积聚起势头,我现在才真正有了点感觉。我正开始估算形势——” 
  “请不要用‘估算’,”她插嘴道。 
  “摸索形势,”他赶紧改正。 
  “在正确英语回这话也不通,”她批评。 
  他挣扎着另谋出路。 
  “我的意思是我正开始琢磨情况。” 
  出于同情她容忍了。他说了下去。 
  “在我看来知识仿佛就是一门海图室。我每次去图书馆都产生这种印象。老师的任务就是把它系统地教给学生,他将图室的指导,如此而已。海图室并不是老师脑子担的东西,老师并没有造出海图室,海图室不是他的作品。海图都在海图室,他们知道怎样利用海图,他们的工作就是向陌生人指出图上的方位以免别人迷航。而我却是不容易迷航的。我有方向感,总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出了什么问题了。” 
  “Where后面不要再用at。①” 
   
  ①“自己在什么地方”原文为Where am I at。Where是疑问副词,前面不能用介同,所以用错了。 
  “对,”他感谢地说,“不用at。我说到哪儿了?啊是的,说到海图图。唔,有的人是需要指导的,大部分人都需要。但我认为我不要指导照样可以工作。我现在已在海图室工作了很久,差不多学会了该看什么图,找哪个海岸了。我琢磨我若是自己摸索进步要快得多,你要知道,舰队的速度就是它最慢的船只的速度,教师的进度也受到同样的影响,不能比差生快。我给自己规定可以比老师为全班学生规定的速度快。” 
  “独行最速,”她为他引用了一句成语。 
  有一句话他几乎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照样能快。一个幻觉在他眼前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这里阳光明媚,那里星光灿烂,他跟她一起飞翔,他的手臂搂住她,她淡金色的头发拂着他的面颊。可这时却感到了他那蹩脚的语言的隔阂。上帝呀!要是他能自由自在地运用语言,让她看到他看到的东西就好了!他感到一阵激动;要为她把自己内心的明镜上自然呈现的幻影描述出来,那是一种痛苦的渴望。啊,原来如此!他隐隐约约领悟到了那奥秘。那正是大文豪大诗人的本领所在,他们之所以伟大的道理。他们懂得怎样把自己所想到的、感觉到的和见到的表现出来。在阳光中睡觉的狗常要呜咽或吠叫几声,但狗说不出自己看到的那使它呜咽的东西。他常常猜测狗看见了什么。而他自己就是只在阳光奖睡觉的狗。他看到了高雅美丽的幻影,却只有对着露丝呜咽吠叫。他得要停止在阳光军睡觉。他要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要奋斗、要工作、要学习,直到眼前没有了蔽障,舌尖没有了挂碍,能够把他丰富的幻觉与露丝共享。别的人已找到了表达的窍门,能让词语得心应手,让同语的组合表达出比单词意义相加丰富得多的意思。对这奥秘的短短的一瞥给了他深沉的鼓舞,他再度看到了阳光明媚星光灿烂的空间的幻影——他忽然发现没有声音了,他看见露丝眼含微笑,饶有兴味地观察看他。 
  “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幻影,”他说,听见自己的话语声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用的词是从哪儿来的?他的话为幻影所导致的停顿作了恰如其分的说明。直是奇迹。他从没有像这样把一个崇高的思想崇高地表达出来过。根本没有想到过问题的症结正在这里,解决的办法也在这里,他从没有试过。但是史文朋试过,吉卜林和所有的诗人都试过。他的心闪向了他的《潜水采珠》,他从没有敢于尝试伟大的东西,去表现那燃烧在他心底的美丽的神韵。若是把它写了出来,一定会与众不同的。那故事应有的美的广阔浩瀚令他畏惧。他的心再一次闪亮,再一次鼓起勇气,他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伟大的诗人们那样用高雅的诗篇歌唱那全部的美?还有他对腐丝的爱情造成的神秘的欢乐与精神的奇迹,他为什么不能像诗人们一样歌颂它?他们歌唱过爱情,那么他也要歌唱爱情。啊,上帝作证!——这声惊叹反响到他月出,不禁叫他吓了一跳。他一时忘情,竟然叫出了声!血液一阵阵冲向他的面颊,压倒了额上的青铜色,羞赧的红晕从硬须留一直涌到发报。 
  “我——我——我很抱歉,”他结巴地说,“我刚才显在思考。” 
  “听起来你好像在作祷告呢,”她鼓起勇气说,心经却不禁世了气,感到难受。从她所认识的男人嘴里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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