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的新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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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晓普甚至不朝他扫一眼。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住莉拉的眼睛,她从这目光中觉察到的东西使她感到快要昏倒了。他知道了,她想。她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但他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发现事情真相,他来东部就是为了阻止她嫁给洛根。
“对不起,”她低声说,几乎不知道自己要恳求什么。恳求他离去,恳求时间倒流,恳求世界恢复到他俩认识之前的那个样子。“对不起。”
她想,她看到了在他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忽隐忽现──也许是悔恨吧。一瞬间,她竟然希望他马上转身走开,让她以自己唯一能采用的方式将支离破碎的生活重新拼合起来。
“你到底是谁?”洛根盘问道。
另一个男人盘问时那种质问的口气,使毕晓普神情中的一丝柔意消失了;莉拉感到绝望,她明白他无意走开。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给她最后一个机会去控制即将发生的事情,但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在乞求宽恕,可是心里明白他是不会发慈悲的。
看她不再说什么,毕晓普瞟了洛根一眼。
“你想知道我是谁?”他问道,问话声像他的眼睛一样冷漠无情。“她怀孕了,我是那孩子的父亲。”
第二章
虽然毕晓普把嗓门压得低低的,但牧师站得很近,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他说的话。在这一宣告之后,是一片令人不知所措的寂静,只有卡彭特牧师因震惊而倒抽了一口冷气,发出“嘶嘶”声,听起来就像雷声在回响。莉拉原本希望能将自己的情况保守秘密,然而那细小的“嘶嘶”声意味着她这希望的丧钟敲响了。这位好牧师的演讲才能很容易为他散布小道消息的才干所超越。到日落时分,莉拉·亚当姆斯怀孕、洛根·辛克莱不是孩子父亲的新闻就会传遍全镇。
莉拉恨不得当场死去,即便不能死去,就是昏倒了也好,可是她却没有这两种好运。她还活着,而且神志清醒、痛苦不堪。
洛根首先醒悟过来。他眼中冒出怒火,迅速地向前跨出一步,抡起右拳就打。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个子同华晓普一样高,肩膀也几乎一样宽。他挥出的这一拳有膂力作后盾,有怒火添力量,如果真的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多半会打碎另一个男人的下巴。但是毕晓普的反应像猫一般灵敏,他极其灵活地向后急退一步,洛根的拳头只是擦他而过,令他大吃一惊,使他的下唇有点破裂,但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
“杂种!”洛根紧追着还要动手,但是道格拉斯插到两人中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在上帝的面上,老兄,别忘了你在哪里!”这一提醒并没有平息洛根眼中的怒火。
“如果你知道他对莉拉做的事,我们此刻在哪里就不那么重要了。”
“洛根!”莉拉痛苦得尖声叫了起来。她过去没想到过事情会糟到什么地步,可是现在认识到了。她的手指紧攥着洛根的上衣,几乎插入布缝中。“请别再说了。这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洛根转身望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以后会跟你解释的。”
“没什么可解释的,”他厉声说。“这杂种对你干了那件事后,我简直不相信他会有胆量到这儿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我,说我所缺乏的一样东西是胆量,”毕晓普说。他用手背抹去从嘴唇沁出的一缕血丝,他那冰蓝的眼睛露出挑衅的目光。
“住手,你们俩!”苏珊这一低声发出的命令无人理睬。
莉拉觉察到攥在自己手中的洛根的胳膊肌肉紧张、十分坚硬。她能够感觉到他胸中的怒火,明白眼下关键的是别再让他挥拳揍毕晓普。虽然她不知道如果再振揍怎么样,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毕晓普不会答应对打来的第二拳不予还击。她有一种噩梦般的幻觉:就在她二十四年前受洗礼的这圣坛前面,爆发着一场全面展开的殴斗。
“对不起,”她低声说。虽然她仍攥着洛根的胳膊,但寻找的却是毕晓普的眼睛。“请别把事情弄得更糟。”
“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糟到这个地步,”道格拉斯小声抱怨说,转过头去扫了一眼聚集在一起的宾客,他们正好奇心十足地注视着圣坛前面的惊人场景。
“我想我们为今天安排的娱乐节目已经够多的了,”苏珊尖刻地说。她走上前来,用胳膊搂住莉拉的腰。“让我们去小礼拜堂解决这件事吧。”
莉拉对嫂子前来解围非常感激;这群奇怪地凑到一起的人朝通向小礼拜堂的门走去。虽然莉拉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垂下来,但仍能清楚地听见在他们周围响起的窃窃私语声。这声音使她恶心。猜测会到处蔓延,每个人都试图猜出是什么引起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场景。一旦卡彭特对一两个最亲密的朋友说起这事──当然是用透露机密的口吻说,事情真相就会传遍宾夕法尼亚州的比顿,犹如洪水扫过这一市镇一样。
莉拉·亚当姆斯怀孕了吗?孩子的父亲难道就是她哥哥的那个野蛮的西部朋友?真不像话!但不用说,她一定是个放荡的女人。只要瞧瞧她那头发。通红的──无耻的落妇才会有那种红颜色──简直就像耶洗别①。别介意,这是不足为奇的──上帝如果没有充份的理由,不会让一个女人生那样一头头发。她的本性何时暴露出来只是个时间问题。幸好可怜的、讨人喜欢的玛格丽特已经去世。要是她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陷入这种困境,肯定会一头撞死。
她决不能留在这里,莉拉认识到。不管眼下发生什么,她在比顿的生活已经完了。无论毕晓普留下来还是离开,无论她嫁给洛根还是不嫁给他,她都必须离开自己的家。如果不是为了她自己,那么为了道格拉斯也得这样做。她哥哥的政治生涯也许──只是也许──能经受住这一丑闻,但除非她离开。只要她还让人见到,那些流言蜚语就会清晰地保持在每个人的心头,给他的前程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
莉拉完全理解这场新灾难的严重程度,心情很沉重,更加紧紧地靠在苏珊扶待她的那条胳膊上。当初,她认识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也认为自己的一生完了。但那时,洛根发现她怀孕的事,提出同她结婚,因此她仍能守住她一向熟悉的残存的生活。现在,甚至连这种可能也让别人从她那里夺走了。
他们到达小礼拜堂。这屋子用来召开偶尔举行的教堂会议,布置得很朴素,里面只配备了一张橡木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极丑的、用马鬃填塞的沙发,这沙发是上教堂做礼拜的一位贵妇人捐赠的。道格拉斯推开门,领着妻子和妹妹鱼贯而入。苏珊将莉拉引到沙发跟前,劝她坐在这个表面硬邦邦的沙发上。毕晓普和洛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两人四目交锋,然后洛根从另一男人旁边擦身而入。毕晓普跟在他后面走进屋子,道格拉斯开始关门,这时,卡彭特牧师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是为了追踪富于刺激性的内幕新闻,从圣坛一路跟过来的。
“我知道你们希望得到我的劝告和指导,”他说,他那严肃的语气与他眼睛中那热切的闪光很不和谐。
“谢谢你,牧师,但我认为我们自己能处理这件事,”道格拉斯坚定地说,挡住牧师不让他进屋。
“我认为处境困难就需要上帝的劝告。”这位老人说,企图从道格拉斯身边溜进来。
“如果我们需要你,会去喊你的,”道格拉斯说,寸步不移。
“但是──”
“他已经说了,如果我们需要你,会去喊你的。”毕晓普赫然出现在道格拉斯背后,他的表情冷得可怕,牧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猛地停住脚步,记起这是他自己的教堂。
他气愤得满脸通红。“说真的,我──”
“谢谢你,卡彭特牧师。”道格拉斯轻轻地关上门,打断了牧师那急促而含混的抗议。
室内沉寂了片刻,道格拉斯转身望着面前的几个人,他的目光先后扫向洛根、毕晓普和妻子,然后落在妹妹身上。莉拉从他目光中觉察到种种怀疑,又感到一阵翻胃。在她定然会失去的所有东西中,失去哥哥的尊重和爱是最令人痛苦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垂下眼睛看着膝头。她用手指抚平她那沉甸甸的白色丝绸礼服上的想象中的皱褶。
“有谁愿意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道格拉斯问,他的语气假装很温和。“毕晓普?”
“问你妹妹,”毕晓普直截了当地说。
“你这杂种!”洛根的声音狂怒得发抖。莉拉正好抬起头,看见他转身面对毕晓普,他的双手垂在身边,紧紧握成拳头,整个身子气得僵直的。“你甚至没有勇气承认你对她做的事情。也许你已经忘了,我可没有。”
“洛根,不许这样!”
但是,莉拉急促的抗议声被洛根接下去说的话压倒了,他转向道格拉斯,厉声说道:“他强奸了她!”
“强奸!”毕晓普在洛根打他时也没有此刻这样震惊。他张开嘴巴,然后又一言不发地闭上了。他扫了莉拉一眼,目光中的蔑视使她畏缩。他的下巴收缩着,仿佛正在把否认的话咽下去。
“强奸?”道格拉斯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他的目光从洛根移向毕晓普,显出一副震惊的、怀疑的表情。“毕晓普?”
毕晓普正视着他朋友的眼睛,一声不吭,既不否认也不抗辩。
“莉拉?”道格拉斯望着他妹妹。她迎视着他的目光,片刻后把眼光移到别处。
如果她什么也不说,实际上等于证实了洛根的指控。她太了解她哥哥了,明白那时他会有什么反应。道格拉斯是莉拉有生以来所知道的最有教养的人,是法律和秩序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当涉及他的家人时,他会拚命加以保护。他决不会让这样一种强奸不受到惩罚。毕晓普若能活着离开宾夕法尼亚州,那真是太幸运了。
你担心什么呢?一个细小的声音低声说。毕晓普·麦肯齐会从你生活中永远消失。道格拉斯将照顾你。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像他一向所做的那样。
但是代价呢?以他的政治生涯为代价?以她自己的自尊心为代价?
“莉拉?”他又说,请她证实或否认。不管她告诉他什么,他都会相信的,莉拉明白。他决不会怀疑她的话。
“不是强奸。”她痛苦地、慢吞吞地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很低,可这句话在这间小屋里就像雷声在回响。
“不是──”洛根大为震惊,怀疑地瞠视着她。“可你告诉我是那么回事;那,那,你怎么──”
“你猜想是那么回事,我让你信以为真了。”莉拉望着他,感到身心很疲惫,疲惫得在承认又一个谎言、又一次背叛时竟然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我不好意思告诉你事情真相。”
“你不用对我撒谎。”洛根的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黯谈起来。“我仍然会和你结婚的。”
“我很抱歉,”她说,心里明白这句话很不适当。
洛根显然也这样认为。“该死,莉拉,你──”
“让她清静一会吧。”说也奇怪,下这一命令的是毕晓普。“注意你在淑女面前的用语。”
“你倒可以很好地教教我们,遇到一位淑女,应该怎样对待,”洛根厉声说,转身向毕晓普发泄恼怒和怨恨。“三个月前,你显然没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