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2期-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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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迈着很轻松的步子向外走去。
阿芬喊住了他:“你别走!”
她把手机递给盐城妹,说:“你给派出所打电话,你被他强奸了,你不报警吗?”
盐城妹没有伸手拿手机,她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给人的印象是,她不是因为在店里卖淫被人撞见而哭,也不是因为被阿芬打了一记耳光才委屈得哭,而是因为黄家新要走,她才哭的。
黄家新却表示他不怕报警。他说:“打呀,报告派出所呀!告我强奸?真是笑话!我是怎么强奸的?我怎么进来的?这里不是‘男士免进’吗,我怎么能进来?我撬门了?我爬窗了?我破门而入了?让派出所来查呀!”
他把大家问住了。
他于是更嚣张了,“让派出所来抓我呀!我嫖娼,她卖淫,‘女人花’就是一个嫖娼卖淫的场所,让派出所来扫黄就是了!”
罗全力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一把剃刀,他走到黄家新面前,把剃刀扬了扬。锋利的刀子,在灯光下闪着寒光。黄家新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收敛了轻浮邪恶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害怕了。不光他的表情,他的身体也告诉人们,他确实是害怕了。他不像刚才那样傲慢地挺着胸,他软了下来,身子向着门口,他好像要拔腿逃跑了。
但他的嘴还很硬。他说:“要杀人呀?来呀,来杀了我吧!把我的人头割下来,给你们做结婚礼物吧!”
阿芬和安徽妹一起,把罗全力拉住了。阿芬夺下了他手上的剃刀。黄家新于是乘机逃跑了。
盐城妹走了之后,“女人花”没有再招新的洗头工,阿芬和安徽妹,自然比原来更忙了。阿芬给安徽妹加了工资,她捏了捏安徽妹胖乎乎的小手说:“你做得比我都好了!”
安徽妹说:“哪儿呀芬姐,我还有许多技术要跟你学呢!”
阿芬说:“你真的已经学好了。你再帮我几个月,等我的孩子生下来,你就回去,到老家开个美发店吧。”
阿芬谆谆教导安徽妹,不管生意好不好,都不要涉黄。一搞那些,就完了,一辈子都完了。阿芬说:“我在广东那些年,见得多了。凡是开店养小姐的,都没有好下场。赚再多的钱也没用,钱再多,到头来命都没了,又有什么用呢!”
盐城妹送给阿芬的苏北虎头鞋,放在店里的一面大镜子上头。它们像两只真正的小虎仔,精神抖擞地蹲着,看着阿芬。阿芬很喜欢它们,所以一直没舍得扔掉。阿芬的内心,其实是希望自己生一个女儿。她喜欢女孩子,她闯荡过世界,见过太多的男人,知道了太多男人的事,男人在她的心目中,就是污浊的。她如果有了一个女儿,她就要把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淑女,让她离男人远远的。她要像保护一件珍宝一样守住她,不让那些臭男人接近她。但她知道,罗全力是喜欢男孩子的。他一定是想她能生一个儿子。她的母亲,也希望她生儿子。阿芬知道,除了她自己,所有的人都希望她生儿子。那一天到灵隐寺去烧香,阿芬举着香,默默地许愿。她先是请求菩萨,赐给她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吧!这个愿望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出来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罗全力,为了母亲,为了他们,她还是应该生一个儿子呀!她于是又举起手上燃着的香,重新许愿。她的嘴唇微微地动着,请菩萨保佑,还是赐给她一个儿子吧!她对菩萨说,刚才她的愿望取消,现在的才真正算数。她请菩萨原谅,她不是三心二意,而是她决定放弃自己自私的想法,想来菩萨也一定会满足她这一无私的请求的吧!
黄家新因为到邻镇去嫖,被警察抓了。警察不仅罚了他款,还把他移交到本镇的派出所。有人说,他还被邻镇的派出所打了。好在到了本镇派出所,他们没有打他。派出所的钱所长,对民警们的要求很严格,一向反对打人。他经常对民警们说,不要打人,打人没好处!现在国家越来越重视法制建设,越来越重视人权,我们要是打了人,就有可能丢饭碗。打人又不是抽烟,也不是喝酒,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们不做。他比较喜欢罚款。但是,因为本镇经济萧条,不像邻镇那样地下色情事业猖獗。钱所长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调离这个讨厌的镇子,随便到什么地方当个派出所所长,都比在这儿好。这是个没有一点儿生气和活力的镇子,死气沉沉的,一到晚上,所有的居民都在家里看电视。他们连麻将都不搓。要是有人聚众赌博,派出所也就有点事儿干了。抓赌和扫黄一样,都是非常刺激的行动,关键是可以罚款。死气沉沉的镇子,好不容易开了一家美发店,却打出招牌“男士免进”,钱所长偕全体派出所民警感到失望极了。
好了,现在邻镇派出所移送来一个本镇的嫖客黄家新,钱所长他们终于有事可做了。钱所长亲自提审黄家新。“老黄啊,”他叫他老黄,“你怎么做这种事?你不怕染上病啊?你有没有戴套?”
黄家新做出很惭愧的样子,头都不敢抬起来。他在邻镇的派出所既被罚了款,又挨了打,他怕了。“罚了多少?”钱所长问他。黄家新的心又疼起来了,他被邻镇的派出所罚了五千。他觉得这个价格实在是太贵了,贵得离谱了。他心疼钱,死活都不愿意接受罚款。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打的。他不老实,所以挨打,他也有责任。因为邻镇派出所态度坚决,只要黄家新不交齐罚款,他们就一定不会放人。而且还要往死里打。黄家新的肚子上,被踢了一脚,痛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他以为这一脚,会送了他的命,他闷得以为自己一定是完了。他就是在那一刻决定配合公安机关,交齐罚款的。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他在邻镇派出所民警的热情陪同下,去工行柜员机分三次取了三千块钱,凑足了五千,为支援邻镇建设尽了一份力。
“我们也罚五千!”钱所长的话,几乎要了黄家新的命。他吓得抬起了头,眼珠子差点儿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我已经罚过了,我再也没有钱了!”他几乎是在哀告。
钱所长对黄家新的表现非常失望。他认真地告诫黄家新:“你虽然是到外地去嫖,但你是本镇的人,我们有权处理你,有权对你进行罚款!”
黄家新说:“可我已经罚过了呀!”
钱所长冷笑道:“人家罚你,你乖乖地交了。我们要罚你,你却耍赖,你什么意思?”
“所长,我实在没钱了呀!所长,你饶了我吧!求求你了,所长!”
钱所长说:“看来是对你来软的不行,你是逼我们来硬的是不是?”
听钱所长这么说,黄家新吓得魂飞魄散。他在邻镇派出所已经被打怕了,钱所长伸出手来挠挠自己的头皮,这样的动作,都把黄家新吓得身子一抖。“我真的没钱了呀,所长,你饶了我吧厂黄家新哀求着,竟然哭了起来。
钱所长和两个民警都笑了起来。
一个人受了过度的惊吓,常常会做出对自己更为不利的事情来。作为一个被审问对象,即使是再老奸巨滑,在人民警察强大的攻势下,最终也会心理防线崩溃,变得不堪一击。据说,一些原本奋战在公安战线上的同志,由于放松世界观的改造,最后蜕变为犯罪分子,在审讯中,往往也会很轻易地被摧毁心理防线,最后竹筒倒黑豆,一颗都不剩。何况黄家新这样没有审讯和反审讯经验的普通小镇居民!他在邻镇被罚怕了打怕了,到了钱所长这里,已经是一只惊弓之鸟。钱所长打个嗝,放个屁,都能把他吓趴下。他主动地交待了他在阿芬的“女人花”里嫖盐城妹的罪行。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够得到钱所长的从宽处理。坦白从宽嘛,这已经是一条深入人心的常识。
黄家新要是揭发了别人,或许还能得到从宽处理。但他揭发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另一桩罪行,钱所长觉得不对他从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钱所长始终没有打他,因为打人损人不利己。但五千块罚款,一分都不能少。“你在邻镇嫖,我就不罚你了。但你嫖了‘女人花’的盐城妹,这跟邻镇没关系,纯属本镇范围内的事,我不罚你就没道理!”无论黄家新怎么哀求,都没能改变钱所长严肃而认真的决定。最后,他只能打电话给老婆,让她送钱来派出所领人。黄家新的老婆开始表示这不关她的事,他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你们判他好了,该判几年就判几年!”她让钱所长接电话,这么大义凛然地对所长说。
钱所长火了,认为一个普通小镇居民的老婆,竟敢对他所长如此说话,牛气冲天啊,钱所长说:“限你一小时之内将罚款送到派出所,否则连你一起抓!”黄家新的老婆真的很牛,她在电话里对钱所长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凭什么抓我?”
钱所长拍了一记桌子,想来这声响黄老婆在电话里也能听得到。他说:“你包庇罪犯,就凭这个抓你!”
钱所长的声音很响,如雷贯耳。黄老婆的耳膜,被震得有点痛。
黄老婆害怕了,放下电话,她哭了几声,狠掐了几把,就去银行取钱。蘸着唾沫点了好几遍,确定五千元不多不少了,这才一路心痛,持钱前来派出所。这时候派出所门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镇上的人们闻讯赶来,有人爬到一棵树上,有的则趴在派出所的窗户上,希望看到里面的黄家新。当然更多的人只是拥挤在派出所的大门外。虽然看不到黄家新,但大家喜欢的是这个气氛,在这探究的目光热烈交织而成的网里,大家都像服用了兴奋剂一样。
黄老婆一到,气氛就更热烈了。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黄老婆忍辱负重,抱着五千元血汗钱,杀人重围,去救丈夫。
点钱,放人,处理完黄家新,钱所长让民警一个电话打到“女人花”,传阿芬到派出所受审。
阿芬挺着个大肚子,风度翩翩地进了派出所。派出所外面,于是掀起了新一波的围观热潮。他们在外面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声浪冲进派出所,一浪高过一浪。钱所长希望能够从容地审问阿芬,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于是下令将大门外的围观人群驱散。但是围观的人们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驱散,他们对审讯阿芬的关心,甚至超过了爱自己的生命。最后,警察不得不使用警棍,对付那些坚持不从派出所门口撤离的人们。甚至逮捕了两名有袭警嫌疑的人。
“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钱所长对阿芬的审讯,是以这么一句话开头的。黄家新在“女人花”里嫖了盐城妹,令钱所长兴奋不已。他以为,这下是有足够的理由使阿芬就范了!
阿芬腆了个大肚子进来,肚子之大,让钱所长感到吃惊。他一时间甚至都担心,她会不会在他面前突然肚子大痛,把孩子生下来。
接下来呢?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办呢?是啊,她是落到了他的手上,但是,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她的肚子在他看来,是巨大,大得不能再大了,一阵风吹过来,都会瓜熟蒂落。他不希望她在派出所里把孩子生下来。
“那不关我的事!”她说。
她很冷静,她清晰地阐述了她的立场:她从来都不主张她的店里有小姐,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直到如今,都坚定的认为,她的店是清白的。她所以把她的美容店定位为只为女士服务,就是为了避免有这种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