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72-浙江发生了什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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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的生命,在于经验而非逻辑。捕捉浙江民主中的细节,察看政府与公民之间关系的变迁,知识分子与公共政策之间的互动,乡村政治权威和道德权威逊位于经济权威的事实,上层建筑改革和理论创新落后于民主实践的亦步亦趋,知行不一的茫然,上气不接下气的局促,都显示我对浙江民主,乃至中国民主未来的谨慎乐观,并非教条主义的纸上谈兵。
当下,我们需要商讨的议题是如何推进法治。我们为悬崖边舞蹈的民主从磐石的缝隙中伸长而欢呼,我们鼓励一切向上的力量,在法治的框架中,驱除民主的敌人,迎娶民主的普世价值。但,判断哪一种模式的民主,将成我们的未来,为时尚早。未来会怎样,还有待观察。
我不相信有些人所说,浙江的民主,会把中国的民主过渡到美国的版本。尽管浙江私营企业主出身的全国人大代表的比例,在全国最高,尽管资本的力量在浙江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虽然说包括楼在内的浙江私营企业主阶层,是促进浙江民主乃至中国进步的一支力量,但他们的推力究竟延伸多远,尚不得而知。
我对“后儒家民主”将成中国未来的假定,同样心存疑虑。我老觉得,“后儒家民主”是个和“亚洲价值”一样含混不清的说辞,你说,和睦家庭,尊重长辈,善待他人,热心公益这些有什么是亚洲独有的价值呢?
坦率地说,除了笃信民主会在更大范围内普遍到来外,我对浙江民主的考察,并未让我洞见中国未来的民主模式。如果我们信仰民主仰赖于“扩展的秩序”这一宗教,那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建设性的姿态,认真地做,耐心地等。
《浙江发生了什么》 绪论注释
【注释】
[1]参见《浙江概览》,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至第6页。4600余万人口数,为2003年末统计数据。
[2]卓勇良:《番薯、战争与企业家精神——也谈温州模式的成因及其困境》,载2004年第3期《浙江社会科学》。
[3]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编:《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第2109页。
[4]费孝通:《乡土中国》,三联书店,1985年版,第4页。
[5]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编:《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第2114页。
[6]黄仁宇:《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45页。
[7]卓勇良:《挑战沼泽——浙江企业家精神起源与最优的制度变迁路径》,载《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第73页。
[8]叶适,公元1150——1223年,字正则,定居于永嘉城南水心村,今温州鹿城区水心街道,世称水心先生。叶适理论中最为后人侧目的是,倡导功利之学,讲究经世致用:无功利,则道义者,无用之虚语尔。
[9]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编:《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第2082页。
[10]周晓红:《传统与变迁——江浙农民的社会心理及其近代以来的嬗变》,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88页;陈立旭:《务实精神与浙江经济发展》,载《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第2097页
[11]胡宏伟、吴晓波:《温州悬念》,浙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81页。
[12]道格拉斯·诺斯、罗伯斯·托马斯:《西方世界的兴起》,厉以平、蔡磊翻译,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
[13]同上,第13页。
[14]参见《浙江概览》,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15]胡宏伟、吴晓波:《温州悬念》,浙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95页。
[16]卓勇良:《挑战沼泽——浙江企业家精神起源与最优的制度变迁路径》,载《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第76页。
[17]黄仁宇:《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46页。
[18]2002年,浙江人均国内生产总值16838元,按当年汇率折算,达到2034美元。参见《浙江概览》,2004年版,浙江人民出版社。
[19]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编:《人均GDP2000到3000美元发展阶段的国内外经验比较及浙江发展趋势》,载《浙江新发展:思考与对策》,浙江人民出版社。
[20]董碧水:《浙江农民收入增幅首次超过城镇居民》,载2005年2月22日《中国青年报》。
[21]张爱光、黄程、洪光豫:《浙江城镇居民收入全国排老三》,载2005年1月25日《杭州日报》。
[22]霍华德·威亚尔达主编:《民主与民主化比较研究》,榕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89页。
[23]俞可平:《增量民主与善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153页。
《浙江发生了什么》 Ⅰ通往监狱的门敞开着
节选:《浙江发生了什么》
PART 1 村社民主:新富竞逐的“魔”与“道”
当乡村新富成建制地走上村政前台,当民主和监狱、黑金、喋血胶着在一起,当创新的民主制度小心翼翼地迎击着“民主的敌人”,我们看到浙江村社民主舞台上的魔道之争,时而使人鼓舞,时而让人寒心。所幸黑金购买的毕竟是选民,而非“一把手”,所以我们并不气馁。村社民主中罕见的争斗,表明浙江民主已是中国民主版图上耀眼的红圈圈,但浙江是浙江,中国是中国。开香槟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chapter 1 通往监狱的门敞开着
寮东村的民主斗争,常让人联想起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
1999年,一位追随“反对派领袖”的年轻人,参与演出了中国第一场村民罢免村委会主任的大戏。在协助“反对派领袖”当选村委会主任之后,自称被政敌陷害的他,进了监狱。出狱不久,仰赖于昔日的“反对派领袖”的助力,他把1999年被罢免的村委会主任投入了监狱。
没有任何悬念的终审裁定,稍稍宽慰了黄祝华的心。2005年3月15日,温州市中级法院终审裁定,判处中国第一个被村民罢免的村委会主任,瓯海区梧田镇寮东村原村委会主任潘义汉(化名)有罪。如果年过半百的潘不能像他的老对手,比他小一轮的黄祝华那样幸运地赢得减刑,就得在不自由的状态下生活到2008年1月3日。
六年前,身为理财小组组长的黄祝华,追随“反对派领袖”吴锡铭,在一场民主的盛宴中,罢免了村委会主任潘义汉。随后,吴锡铭由野入朝,当选这个“城中村”的村委会主任。
欢庆的酒杯尚未碰响,黄祝华便被公安带走,锒铛入狱,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先当选后辞职再当选的吴锡铭伤怀地说:“他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的替罪羊呀。”
2002年腊月二十六,黄被提前释放。过完年,黄领着一拨上访户,从民事官司打到行政官司再打到刑事官司。三年后的又一个腊月二十六,瓯海区法院一审判处潘义汉有期徒刑三年。
2005年4月30日,寮东村将在换届选举中推选出新一任主任。曾登上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讲坛的吴锡铭,在错综复杂的乡村政治中业已筋疲力尽。这位决意归隐田园的“农民学者”肯定地说:不出意外,黄祝华一定会在海选中胜出。
一位研究民主和代表议制度的专家说,如果一切尽如吴锡铭所预料,寮东村三任村委会主任的故事,将是中国村社民主中一出绝佳的“样板戏”。
“倒阁”那一天:
1999年5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颁布实施以来,中国第一出“村民罢免村主任”的大戏,在寮东村鸣锣。
当天一早,黄祝华和有选举权的村民们陆续来到梧埏镇第二小学。为举行有史以来首次罢免村委会主任的村民大会,学校特地放假一天。在操场上,黄发现,村里行动不便的老人来了,邻近村庄的村民来了,新闻记者来了,镇、区、市、省的官员也来了。据悉,为了寮东村罢免案的有条不紊,官方破天荒地打造了一个由省、市、区、镇民政和人大组成的指导小组。现场气氛极为严肃,学校门口站着一排把关人,外村村民和没有工作证的官方人士一律不得入场。
上午9时许,梧埏镇第二小学的临时会场座无虚席。瓯海区人大一陈姓副主任表情凝重地走上主席台,代表工作指导组主持召开村民大会,并宣布会议纪律。他说,依据1998年11月4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履行第16条规定的有关罢免村委会成员的程序如下:一位村民代表在大会上宣读了符合法定人数的496名村民联名要求罢免村委会主任潘义汉的意见书及罢免理由;被罢免人就罢免理由当场逐条申辩;1000多位村民投票表决罢免要求。
当年47岁的吴锡铭,以村民代表的身份,接受836位联名要求罢免村委会主任的村民委托,以温州话浓重的普通话,宣读罢免理由:“村委会主任潘义汉于1996年当选,在二年多任职期间,不依法办事,没有依法经营管理村级集体资产,违反法律规定,利用职权侵占农民合法权益,使集体资产大量流失,财务管理失控,各项事业停滞发展,严重脱离群众关系,村民对此意见极大。”
吴锡铭据瓯海区“农村合作经济审计总结”称,寮东村存在财务管理混乱,支出凭证85%以上是白条子;吃喝支出达44万元,占总收入的24。5%。
随后,身材瘦长的潘义汉扶了扶了鼻梁上的眼镜,上台为自己申辩。1952年出生的潘,是吴锡铭的小学同学,一个有初中文化的农家子弟。1970年代在村办沥灰厂干活,1980年代在温州全民经商的洪流中,搞过家庭作坊,加工剪刀等五金器材。干得不坏也不好的潘,1992年出任村农业经济合作社社长。四年后,潘经村民大会民主选举为“当家人”。
潘颇感无奈地说,既然有这么多人要罢免我的职务,这是村民的合法权利,我表示理解。他自我剖析了几点不足,同时强调自己任村主任三年以来,也还是有政绩的,譬如:办起了一所镇办小学,配套修了一条700多米长的道路,还为50岁以上的老人分档办了保险并每月发放100元生活费等。
话毕,潘起身离座,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给了他礼貌的回应。
十时许,决定是否罢免的民主投票开始了。六个教室门口摆放了六只票箱,村民们在霏霏细雨中有秩序地排队投票。见证那次投票的人们,至今都感动于部分村民投完票不回家吃饭,坐在走廊里等待计票结果的场景。
下午2点30分,工作人员开始在主席台前的黑板上填写表决结果。男女老少把台下的操场挤了个水泄不通。工作人员每填写一个结果,就有人发出鼓掌声。据目击投票场景的人们回忆,当一个村民代表准备宣读表决结果时,他竟激动得拿不稳话筒,在村民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