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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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小跑着将白药捧上,袁朗又说:“新的绷带!”
成才摊手说没有,他抬头看看墙角的大包袱,说:“把那个撕成条,要宽的不要细的!”
白铁军和马小帅也完全忘记了谁在控制这间屋子里的主动,听凭他调遣,忙来忙去。
“打水,最好是热水!……没有就烧点……你们烧个水不会有人怀疑啦!……给我换快干净布……把这弹片擦干净找个地方藏好!……”
高城在剧痛中逐渐清醒过来,酒精的清凉给他高烧的身体降了些许温度,但他仍然动不了,睁开眼睛,只看见屋子里脚步纷乱却悄无声息,外面不时传来居民做早饭和起床见面打招呼的声音,他想起自己是躲进了两个年轻人的家里,但除自己之外不就应该是四个人吗?
身边这一双耷拉在床板下晃悠的腿脚是谁的?还穿着亮得照人的尖头皮鞋,西装裤料子不错,就是腿似乎不是很长……
他挣扎着翻了个身,迎面对上袁朗笑嘻嘻的脸,还有一双血色朦胧的手。
“醒啦?”袁朗看了看旁边还在忙碌的四人,也不理睬他们的焦急,又低头跟他说话,“你醒了就好办了,我说这位老总,你的命可是我救的,待会儿你手下的人要是想灭口,你可得替我说两句好话。”
高城想说话,却没力气,他伸出手去,示意对方扶自己起来,但袁却抓住他的那只手,紧紧盯住中指上的一枚戒指,笑得很不好意思:“哎呀,你看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只是想活命而已,没想到您还……这谢礼就不必了吧。”说着却拽着这只手不放,抚摸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
这时候马小帅和白铁军才发现营长醒过来了,急忙窜到床前,将袁朗挤开,拉住高城热泪盈眶,哭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外面远远传来炮弹划过空气的呼啸声,几秒之后是沉闷的巨响,地板一阵子颤动,天花板往下掉土。屋子里的人全都轻轻摇晃了几下。成才许三多急忙跑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看。
目力所及之处,腾起一团硝烟,他俩的脸一下子挂满了恐惧。
袁朗坐在高城身边,却一个劲往里缩,做出捧心的样子。仿佛需要被保护的不是躺着的伤者而是他。
高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说:“鬼子快要打到这里来了。”
十八
原田真一手持军刀,在刚刚攻克的一条街道上走着,他不时命令手下日军在废墟中搜索幸存的中国人,不论士兵还是平民,一律拖出来给他辨认。
炮声在不远处有规律的响着,一个男人带着老婆孩子从自家后窗户跳出来准备逃生,却给巷子口搜查的日军看见,乱枪打死。
原田真一走到巷子口,斥责那名开枪的日军:“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人身上,你们现在要找的是那个名叫高城的中国军官!”
副官下村从跑过来,立正,敬礼道:“少佐阁下,那名中国士兵还是不肯开口!”
“你是怎么审问的?”
“所有刑具都用过了,可他一个字都没说,还……还咬伤了山崎踢伤了井田……”
原田真一扯着一个刚被拖到面前的中国士兵,仔细看他的脸,又一次失望的把他推开,身后的两名日军接着举枪将他射倒,血溅了满地。
“继续审问,不过不要让他死。”原田真一继续向前走去,不远处是日军正在不断推进的战线,上海市区已经近在咫尺。
下村满脸为难:“如果他还是不说呢?”
“那也要留着,直到我抓到他们的指挥官为止!”
“但是少佐阁下,为什么一定要抓到那个军官?”下村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您不觉得这已经成了您的私人恩怨吗?”
原田真一冷笑:“私人恩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何来私人恩怨?下村君,你我和他在苏州河岸边对峙了那么多天,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军官的价值吗?”
下村冥思苦想,还是一脸迷茫。
“一个中下级军官,他的勇气,他的作战经验,他那能够让属下为之牺牲的魅力,还有他那个让人吃惊的身份,都表明了这是一个好对手,同样也是一个好猎物。”
“但是您怎么如此肯定那群中国守军中有这样一个指挥官呢?也许那只是一小股散兵,正在做困兽之斗而已。”
“没有这样一个指挥官,又哪里来的困兽?”
下村不吭声了,他带着无法理解的目光望着原田真一走向刚刚被攻克另一条街,开始又一轮的搜索,成排的中国战俘在他的摇头否认之下被刺刀杀死,那些战俘大部分茫然惊恐,有的甚至嚎哭狂喊,下村摇摇头,轻蔑的说道:“像这样的军队中,怎么会有那样的指挥官?”
天已过午,许三多和成才的阁楼小屋里,折腾了一个早晨的人们都疲惫不堪,再也没有心情和力气去争辩口角,全都各自找个角落坐着发呆。袁朗旁若无人的昏昏欲睡,他占据了木板床的另一边,蜷缩成一团靠着墙,满面委屈。高城在床的另一边,靠在白铁军身上,二人正检查随身所带枪支内的子弹。马小帅持枪监视许三多成才和不速之客袁朗三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成才支愣着耳朵听了听,说道:“不打炮了,枪声好像也停了。”
许三多对马小帅说:“你们快跑吧,鬼子真的来了就遭殃了!”
成才急忙推他一把:“你傻啊,这大白天的,他们从咱家出去,还不给人都看见了!”
许三多不吭声了,马小帅白了成才一眼。白铁军问高城:“营长,你说咱们咋办?”
高城沉默着,他那块被弹片割裂了的骨头疼得厉害,一直咬牙忍着,现在丝毫连思考都慢了半拍。
袁朗爬起来,苦着脸说道:“老总们,你们怎么办可不关我的事,能不能先让我走啊?”又冲成才说:“我从你们家出去不会被人怀疑吧?”
还没等成才表态,马小帅就一个肘子把他捣回到墙角:“放你走才最不保险!老实呆着!”
袁朗几乎又要哭了,他撅着嘴运气,却不敢发作,只好用小眼睛瞪瞪马小帅,嘟囔道:“人家救了你们长官,好歹也算你们恩人吧,你们就这样报恩啊?”
高城突然发话了:“放他走吧。”
众人都愣了,白铁军伸手摸摸他额头,被他头一偏躲开了。
“营长,你放他出去,他跟鬼子告密怎么办?”
袁朗一听这话可不干了,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告密?”
“因为你是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那就全身都软啦?”
“可不是,不然你那么急着走干啥?”
袁朗没词了,鼓着腮帮生气。高城却摆摆手,制止马小帅和他拌嘴,说道:“让他走,让那俩小伙子也走。”
许三多和成才为这突如其来的特赦感到吃惊,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
高城继续说道:“你们俩不是要搬家么,正好趁现在就搬,最好这楼里有多少人都叫他们离开,如果鬼子真的来了,我们就接着打。”
马小帅泄气了,他看着自己这位浑身上下只有嘴还有力气动的上司,忽然很想哭,连手里的枪都垂了下来。
白铁军皱眉道:“营长,就咱们仨,这几条枪,怎么跟鬼子打啊?”
高城苦笑:“还和从前一样呗,打光了就抡拳头,总之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就赚了。”
袁朗蹦起来抓住他:“长官长官,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高城被他充满希望的看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没谢你呢。”
袁朗不也好意思的笑,甚至有些忸怩:“您让我走就是谢我啦!”
高城又说:“你能救我,说明你是个好人,我信你出去之后不会告密,你也好好想想,这里除了我们仨,还有好多无辜的人,你就算积点阴德,也不能干那种汉奸事。”
袁朗嘿嘿笑,信誓旦旦保证:“不能不能,你看我哪里像汉奸啊。”说着便从床上连滚带爬跳下来,拽拽皱着的衣服,抹抹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整理成一个平整的背头,走到门口时还怜悯的看看成才许三多一眼,说道:“人家长官都发话了,你们还不走?”
成才刚要站起来,许三多却坚决道:“他们不能出门,我们走了他们就没饭吃也没水喝了。”
袁朗揽过他,悄悄道:“许三多,现在你就该跟你家成才哥学,机灵点,别那么死心眼,他们也没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心疼他干什么?”
许三多认真道:“他们打鬼子。”
“你怎么知道他们真的是打鬼子啊?万一是逃兵被打伤的呢?”
许三多却摇头道:“他们不像逃兵,我信。”
袁朗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放弃和许三多讲道理,直接开门要往外走,可没走多久又蹬蹬蹬跑回来,把门一关,后背一倚,呼呼喘气,连捧心都来不及了,直接用手拍着胸膛,咋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鬼子真的来了!”
十九
马小帅和许三多的脑袋挤在窗帘拉开的狭小缝隙前,向外面张望。阁楼面临一条小街,街上本来有许多正在点火做饭的主妇,此刻全都不见,只剩下冒烟的炉子。
一队浑身硝烟战火痕迹的日军率先以胜利的步伐跑了过去,在街口将整个住宅区围拢起来,开始抢掠被许诺的战利品。他们冲进一座小楼内,立刻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嚎哭,如果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男人便被打得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摔在街心,家里一切完整的东西都被砸烂翻倒,碎片如雨。间或会有一声枪响,几声惨叫。
许三多哗啦一下子把窗帘合得紧紧的,焦急道:“鬼子正挨家搜查呢!你们快跑!”
白铁军却苦笑:“我不用看我奏知道啦,现在哪儿还跑得了。”
高城已经拎起了身边的枪,往床下挪,然而他实在已经无法正常的行动,脚一沾地便要软倒。
“我们走。”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成才不满道:“鬼子看见你们是从我家出去的,还不立刻崩了我和三儿啊!”
许三多比他还着急:“成才哥,快想想咱家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咱家屁大的地方,楼上是人楼下也是人,你以为是老家还有地窖呢?”
“那怎么办?”
“你别转圈!我比你还急呢,好端端的来这么一群瘟神,咱招谁惹谁了!”
面对成才的怨言,白铁军马小帅也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耷拉着脑袋望着高城,等待他给一个命令。
高城略一沉吟,说道:“你们别怕,鬼子来了我们就先开火,你们趁乱快逃。”
成才咧嘴:“长官,我们往哪儿跑啊,这一带整个被包围啦!”
高城看着他:“那就跟我们一起打鬼子吧,总之是个死,小兄弟,保家卫国的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只看鬼子在你们这条街上干的那些事,就值得跟他们拼命。”
成才急忙道:“不值得!”
马小帅冲他瞪眼道:“怎么不值得!”
“凭什么让我们拼命,你看你们当兵的有多少肯去拼命,鬼子没来的时候你们比鬼子还可恨呢!”
“你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我们在老家见多了!反正让我跟你们一块死,就是不值得!”
“值得!”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