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坡食人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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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的历史,以及我们从她那里能领会多少,这都是问题。并且,她从藤并卓那里得到的东西也的确不详细。
石垣上边相当开阔。与大楠树的树影下阴森森的洋楼和废墟一样被荒弃的澡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崭新的五层公寓楼和建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的停车场,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所有东西都聚集在了这样一个角落。
现在洋楼的屋顶上当然什么也没有了。两天前刚刚发生了那么离奇的事情,这时藤并家的周围却出人意料的安静,根本看不到附近的居民、警察,还有记者的身影。
低矮的红砖墙围绕着出事的洋楼,墙根边栽种着枸橘。除了黑暗坡上的石垣部分过不去之外,我们沿着墙根围着院落转了一圈。因为红砖矮墙的阻挡,看不清院落里边。这堵墙边的小路,因为建在藤并家的土地上,恐怕是一条私用道路。
正对着黑暗坡的,是阴森森的镶有狮面的精美的黑色金属大门。只有透过这扇大门才能看见庭院和里边的建筑。庭院里有点不正常,地上好像撒了一层银粉一样泛着光。“这是什么呢?”我猜想着。但是此时,御手洗正注视着洋楼。
洋楼是座三层的建筑,屋顶是暗灰色的板材,阁楼的窗户在屋顶上凸出来,三楼屋顶的下面应该有阁楼,正是西洋风格建筑中常见的式样。
“在那屋顶上,如果尸体是朝向那一侧坐着,那是在盯着大楠树吧。”
御手洗用右手摸着黑色的金属门,一个人自言自语。从他的言语中,我也注意到这个事件的诡异,又禁不住发抖。
“为什么呢?坐在那里能看见什么呢?如果和死者一样坐在那里的话……”御手洗嘟哝着。
我可不想让御手洗坐上去。
“只是想和大楠树面对面吗?那里有茂密的枝杈阻挡,在楠树对面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看来他上屋顶除了看楠树以外没有其他可能。藤并为什么要爬到屋顶上?并且是在狂风大作的夜里……森小姐,你怎么想的?”
“啊,我也正在想。”森真理子侧着头。
“藤并这么耍过酒疯吗?”
“没有。虽然他脾气古怪,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虚无主义者,不是个实干派,耍酒疯之类的事更是从来没有过。”
“嗯。”御手洗点点头。
“那样性格敦厚的人,为什么在狂风之夜爬到仅有楠树叶的屋顶上去呢……啊,可能只有找其他有关系的人才能慢慢了解真相。”
御手洗说着,从铁门的栏杆前离开了。
“森小姐,这一家子里你见过面的人,只有藤并卓的老婆吧?”
“是啊……”森真理子点点头,瞬间的表情里有一丝戒备。
“那你不认识这起事件的其他当事人吗?”
“是啊,不认识别人。”
御手洗表示理解,默默地走着。
“那个……我必须和藤并的老婆会面吗?”
“我们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和横滨警察也没有联系,除了接受你的委托调查以外,没有其他途径了。”
“是。”森真理子忧郁地点点头。
“但是,你只要介绍一个人给我们认识就行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藤并的老婆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叫郁子。”
“藤并郁子吗?知道了。在那边的公寓楼是吧?”
御手洗转过身,目光跳过澡堂的屋顶和烟囱,望着那五层的公寓楼。
“是啊。”森真理子小声说。
公寓楼像是崭新的,我们正面对着无数的阳台。
“我们从这边走过去看看。”
御手洗随意地说,开始向那边遛达过去。
坐在屋顶上死去的藤并的家在长满枸橘的用矮墙围起来的一隅后边,靠南面的地方。他家对面就是澡堂。和藤并家不一样,澡堂并没有围墙,就是在水泥地面的一隅建起来的。屋顶上还有澡堂常见的兽头瓦当,就像城池一样庄严肃穆。现在这个高大的建筑全部变成了荒凉的废墟,白墙上的涂鸦十分显眼,高高排列的采光用的窗玻璃不知什么原因,绝大部分都破碎了,可能是附近的淘气孩子投掷石块打碎的。
在面对道路的入口处,写着“藤棚汤”几个字,入口用木板牢牢地封住了。绕到西侧的后门,门好像坏了,蜷下身子从木板的缝隙中钻过去,就可以很容易地到达|福哇%小!說@下*載&站|浴场的深处。
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广阔空间里,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震撼。深红色的锈痕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画有富士山的壁画,油漆也纷纷剥落,涂料的色彩正在失去意义。我大体上可以说画过画,当时的情景恰巧触动了我伤感的心情。作为在平面上表现的艺术,不管画家在上面倾注了多少心血,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在的衰败模样,被人遗忘。
从天窗上射进的混浊光线照在浴池内白色的瓷砖上,正像我猜测的那样,瓷砖上有无数小孩子留下的脚印。整个地面都被灰尘和泥水弄脏,木片和石块散落一地。到处都是裂纹,瓷砖的龟裂处长出了青草。
一排水龙头,表面的镀银已经脱落,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黄铜,黄铜上边变成了白色。
浴缸的底部破碎了,除掉这些东西,就只剩下杂草了。
“罗马帝国的遗迹啊。”御手洗在我旁边嘟哝着。
“这么看,这里就是一个微型王国啊。”
从浴场的后门出来,风吹着脸颊。左边有一个巨大的烟囱,我们在烟囱脚下的锅炉前停住脚步。御手洗的视线顺着烟囱向上看,然后又仰视了天空好半天。
到了烟囱底下,我们发现它异常粗壮,三个人张开胳膊,手牵着手,勉强才能合抱。我们仰视烟囱顶,那是遥远的高处。眼前巨大的锅炉让人联想到了火葬场,而烟囱就坐落在这样的锅炉上。
锅炉旁边有一个小屋。御手洗抓住木质的门把手顺利地推开了门,原来并没有上锁。
“哎,这里还有这么多煤和木炭呢,真少见啊。这个澡堂不是用重油来烧热水的。”
接着御手洗到了锅炉的小铁门前边,打开它向里边看。他正要从容不迫地进去,被我慌忙制止了。我们下一步就要到别人家里去拜访,不要让身上粘了煤灰。
藤棚汤澡堂是水泥铺装的地面,而到藤并家的门前以及种满枸橘的矮墙间的路面上并没有铺装什么,白色的地面上散乱着细小的砂粒。这些小砂粒是从澡堂后边一个宽阔的包月停车场上一点一点飘过来的。藤棚汤和藤并家的西侧就是宽阔的用砂粒铺装的停车场,几株楠树耸立在那里。树下稀稀落落停泊着汽车,其中一辆红色保时捷994吸引了我的目光。
必须在登上黑暗坡后才能看见这个停车场,当时还以为是一片长满爬山虎的平地。
在坡上这片开阔地徘徊,就知道了这块土地的奇怪形状。不能说这不是个四边形,但如果把藤并家的公寓楼包括进去的话,更像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这片形状怪异的土地上,以前是个玻璃工厂,后来是外国人学校,现在成了停车场。(见图一)
一个建筑专业的大学同学曾经告诉过我,从风水上看,三角形的土地很不吉利。
在开阔地附近,能感受到浓郁的草木气息。台风过后,仍是一片肃杀的景象。或许是因为这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死者,所以让我有先入为主的厌恶之情,还有建筑学家的说法,此时都断断续续地想起来了。
要想说明白黑暗坡上的这块土地,其实很难。这里绝不是只有不寻常的气氛,而是一个人难以抗拒的恐惧源。
阴天里的乌云下,大风不停地摇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个停车场,整个就是在树林里,真有意思啊。”御手洗一边在砂粒铺就的地上走一边说。
“说起横滨的黑暗坡,它和江户的铃森、小塚原同样有名,都是枭首示众的场所。一百九十年前,这片土地上,可能典刑官正瞄准罪犯的脖子,把罪犯一刀两断。众多的恶鬼都在这一带彷徨漂泊。”
御手洗的话让人后背发凉。
“文明开化的时候,外国人拍摄的砍头示众的黑暗坡的照片数量比铃森要多得多。”
“不要说了,让人不痛快啊。”我这么说,御手洗就止住了声音,偷偷地笑了。
“你很苦恼吧,这次的事件好像和本地特有的风俗连在了一起。没有办法啊,石冈君,我们只有尽可能地多学些历史知识。”御手洗说着,把两手插在兜里。
“藤并家和藤棚汤都很古老,澡堂已经是废墟了。死者骑跨的洋楼在战前就有了,特别是那株大楠树,见证了社会文明的前夜。那以后,这个国家的民众走向文明,愚昧的暴行也越来越少。这种地方的一切事物都能让人感觉到时光的流逝啊。
“石冈君,时光的流逝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我们每天都会遇到像水面上的泡泡一样的谜团,我们总是为一个一个的谜团所困扰。表面上解开了谜团,但实际上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我们只是在历史的伤口上尽量涂抹些药膏。尽管如此,历史是一个巨大的伤口,而我们的药膏还不如小指甲盖大,谜底永远也解不开,从而被封进时空的迷宫。我们为解开谜团而倾注的心血,就像岩石中鹦鹉贝的化石。历史的巨树上骄傲地刻着一圈一圈细小的年轮,而我们仍然只是一个浮在水面的泡泡。
“看来,附近只有藤并家的房子是崭新的。时间不早了,让我们见识一下藤并夫人吧。
“森小姐,藤并卓有几个兄弟,他排行第几,他父母等一大家子的关系怎么样,你知道吗?”
“知道,他好像只有一个弟弟。关于藤并家族的事情,我们谈论过几次。
“每次听兄弟的数目都有改变,家的位置从石川搬到了横滨,接着又成了玻璃工厂,又变成宽敞宅邸,但当你亲自跑去一看,却又变成了一座新的公寓楼。”
“啊……”
“好,可以了吧,现在到真正的当事人那里去考证,争取能得到正确认识。”
御手洗走在前边,我们向藤并家的豪华公寓楼大步前进。
7
进入藤并公寓的玄关,门厅的墙面上像屏风一样排列着邮箱。“401”的数字下边写着藤并卓的名字,他的家应该在四楼。
走向门厅尽头电梯的时候,森真理子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怎么回事?我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嗯……一定非要我上楼吗?”
“和她见面很让人为难吗?”御手洗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唉,还是有点儿……”
“藤并没有孩子吗?”
“对,我猜没有。他对我说过没有。”
御手洗按下了电梯按钮,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我仅有的一次拜访也没看见过,房间里的模样也不像有。”
“他老婆很敏感吗?”
“不,很沉稳,是个温和的人。但是……”
“她丈夫就那么死了,谁也不能保证她现在仍然是个温和的人。一切由我来安排吧。谁也不知道藤并的家现在是什么样子。准备葬礼是很麻烦的,一定会有很多人忙碌着,他老婆肯定因为怀念丈夫正懵懂发呆吧,我来见机行事吧。总之,你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口角,场面上过得去才行。”
御手洗说着,用手推着森真理子的后背,最后终于将迟疑的她弄进了电梯。电梯里,森真理子因为紧张而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