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坡食人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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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吧……”
“我们审问一下大楠树吧,这株树好像有问题。”
“是啊,那真是一株可怕的树。”
“可怕的树?”
“嗯。那么多幽灵附体,杀了好几个人——让先生这么说过。”
“树杀人?怎么杀?”御手洗站住了,思考着。
“不清楚。让先生说的,你去问他好了。但这是附近的人都知道的故事啊。”
“但你却不知道啊。”
“我是最近才到这一带来。我只知道这株树很可怕。”
“嗯……那天晚上,八千代老夫人后来怎么样了?”
“急救车把她运到藤棚综合医院,立刻就做手术,捡回了一条命。”
“哦,原来如此!”御手洗看着天花板,站了起来,最后视线终于回到千夏身上,“另外,八千代老夫人被人袭击受重伤的晚上十点左右,藤并让先生在忙什么呢?”
“这个问题警察也问过。”千夏说。
“怎么回事?”
“他真的是在这里,我也应该这么对警察说,但是……”
“但是如果是他老婆的话……”
“对,但我不是他老婆……”
“于是你就说他不在,是吗?”
“我一直在这里,他九点左右出去了,大概是去老屋自己的卧室了。”
“是这样啊!”御手洗轻轻点头。
昭和二十年,黑暗坡
蝉声聒噪,夏天到来了。日光炎炎,暑气蒸腾,令人不堪忍受。
日本仍然处于战争中,人们习惯于屏住气息默不做声地悄然度日。
但是,战争好像和孩子们无关。黑暗坡周围宽阔的田野正是孩子们的快乐之地。战争期间大家的生活都很贫苦,但孩子们却并不在乎奢侈玩具的缺乏,他们都是冒险游戏的天才。特别是黑暗坡上的玻璃工厂废墟,正是孩子们探险的舞台。
破损的石墙和黑色的铁栅围起了开阔的场地。尽管母亲们严厉禁止,但孩子们还是在围墙上找到好几个缺口,越过牢固封锁的铁门,轻而易举地进入玻璃工厂。里面空无一人,自然也就没人呵斥他们。
工厂里悄无声息,到处锈迹斑斑。墙壁和天棚上破烂的涂炭板也全都是红褐色的铁锈。
工厂的建筑物里聚集了一整天的热气,闷热难当。宽敞的车间里到处堆放着的用途不明的机器,也因为停产而生锈了。
机器的周围,总是薄薄地漂浮着一层白色的灰尘。午后的阳光通过天花板上的破洞照射进来,上面能看到白色的光线。
凉一郎和亲戚光二两个人一进入车间,就在脚边红褐色灰土的地面上把小水瓢排列在水盆里。他们刚和附近的姐姐们玩过水。
凉一郎住在玻璃工厂所在的黑暗坡下边,对这处工厂无所不知,因为住在附近的本家哥哥好几次带着他进入到工厂里玩过。
工厂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这块地的另一侧有一个大烟囱,它的下边是锅炉,可以自由出入。凉一郎才四岁,身材矮小。他经常仰面躺在幽暗的锅炉里,这里就连严冬也很温暖——可能是因为风吹不进来吧。
此时凉一郎就在烟囱的正下方。烟囱一直向上延伸,在那最高处,出现了满月一样的一小块蓝天。凉一郎总是在这里向上仰望,发觉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外面仍然是白天,可是自己却能看见那里有稀疏的星星。
自从本家哥哥第一次领他来,凉一郎就有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发现,哥哥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每一次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要到锅炉里边玩上一会儿。
最初进入到漆黑狭窄的地方,凉一郎非常害怕,但是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一想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神秘处所,内心就激动得怦怦直跳。
凉一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带自己来的本家哥哥。这位叫光二的哥哥比凉一郎大三岁,不管凉一郎怎样信誓旦旦地保证,哥哥就是不相信。他说白天不可能看见星星。
凉一郎从气愤到沮丧,拉着哥哥反复说明。在那最高最高的地方,能看见满月一样的蓝天,白色的云彩慢慢飘过,的确能看见小星星在云间闪烁。凉一郎已经数次看到这种现象了。
但是不管凉一郎怎么说,年长的光二就是不相信。最后,两个人约定到那里去看个分明。
昭和二十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在制造玻璃的化学药品味道的笼罩之下,凉一郎和光二两个人走进了工厂的废墟。嘈杂了一整天的鸣蝉安静下来,风儿轻轻地吹拂。
因为是盛夏,中午的阳光非常强烈。那一天气温虽高,却幸好有风,让人觉得很舒服。可是到了本来应该变得凉爽的晚上,因为风停了下来,结果比白天更加燥热。
两个男孩终于到了锅炉门前,此时已经汗流浃背。背心上沾满了黑灰,汗水渗出来,裸露在外的小黑胳膊和肩膀也被汗水浸得很腻滑。
这时两个人早就失去了钻进狭窄锅炉的兴致了——里边肯定更热吧。于是两个人只好仰望着高高的烟囱,想到其他地方找点更有趣的东西。在工厂里,的确有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两个人离开了锅炉,在工厂里到处转悠。这时,一个极其有趣的东西落入了他们的眼帘——那是一副飞机的残翼。
当然,那不是玩具飞机,而是真家伙!巨大的机翼上画着“日之丸”的标志。
但是,这个东西显然和在儿童画册上看到的零式、疾风、改进型紫电等战斗机不一样。大部分机翼不是金属的,而是用帆布贴上去的。帆布也不是银色和绿色,而是红褐色。也许,这是两个人没有见过的教练机。是谁把这么大的东西扔到这里的呢?
既然这里有机翼,那么有没有机身和驾驶舱呢?两个人开始寻找。如果找到附带着操纵杆和挡风玻璃的驾驶座该多好!这么一想,两个人马上无比兴奋。机翼上并没有机枪,所以也不会有机枪扳机,但是两个人的确非常想坐到驾驶舱里。那时候的男孩儿都是这样。
虽然努力搜寻,可是在工厂内并没有发现机身和驾驶舱。两个人极其沮丧。肯定是哪位军人只把机翼拿来扔到了这里吧。
太阳落下去了,周围渐渐变得昏暗。微风吹来,感觉非常凉爽。两个人在回家前又一次到了烟囱底下的锅炉前。
天已经黑了,这时候要钻进锅炉恐怕不会很顺利。但最后凉一郎还是把一排锅炉门中的一个拉开了。
就在这一刹那,凉一郎和光二右侧的一个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两个人吓得心脏都不跳了,想也来不及想就慌忙逃走。一边逃跑一边回头看,只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肮脏的小个子人影从锅炉门里跳了出来。
凉一郎判断那个人和自己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但是因为脏得厉害,无法分清是男是女。灰色的衣衫破破烂烂,从锅炉中跳出来后,立刻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了。
凉一郎和光二下意识地开始追逐这个逃跑的人影,三个孩子一路飞奔穿过充斥着铁锈、化学药品和腐烂气味的玻璃工厂。
北边有一小片树林,树林中间是原来玻璃制造公司老板的洋楼。附近只有这幢洋楼还算漂亮,但已经是人去楼空。
在杂草丛生的一侧,短头发的小个子拼命地跑,两个少年在后面追。
迎面就是洋楼的墙壁,短头发沿着墙壁向右拐弯。前面,有一株特别高特别大的树,就是那株有名的大楠树。
两个男孩儿“啊”地一声停住了。他们不是为楠树的巨大而惊愕——凉一郎已经几次看过大楠树,光二也曾在黑暗坡下边仰望过它。
让两个人惊愕的是,白天里他们拼命寻找的飞机机身,此时正靠在大楠树粗壮的树干上。
机身上的帆布七零八落,中间的零件也裸露出来。那巨大的影像,不知怎么,好像照片里见过的恐龙骨骼。
而两个男孩儿前面的短头发没有一点儿停顿和犹豫,开始奔向机身的骨架。先登上梯子,然后踩着一个一个零件,一直向上攀登。
两个男孩儿觉得危险,就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
令人不可理解的是,短头发一言不发,不哭不叫,为什么要往那么高的地方攀爬呢?
短头发终于爬到了飞机骨架的顶上,那里正好和大楠树粗壮的树干平行。他从机身挪到了树干上,接着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蝉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太阳刚落,周围开始变暗,树干上蹲着的小人影隐蔽在树影里,像只猫一样,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两个男孩儿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人影的藏身之处。
“啊呀!”
传来了一声尖叫。从这个声音里,两个人终于知道,短头发的小个子是个女孩儿。
黑暗之中,他们模糊地看见她的身体在扭动挣扎。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女孩儿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落入树干里。
“救命!”
女孩儿呼喊着。慢慢地,她的身体沉没到树干里了。
黑暗中两个孩子看得出神,不由得接近了楠树。
女孩儿的两个小手仍然在剧烈摆动,哭喊声刺耳。
两个男孩儿慌不择路,转身就跑。太可怕了,要逃得越远越好。
他们不顾一切地穿过工厂的铁皮建筑,但不管怎么跑,女孩儿的哭叫仍然在身后紧紧追赶。就像是在和那求救的嘶喊比赛,两个男孩儿跌跌撞撞地钻出石墙的缺口,终于逃到工厂外边的马路上。如同害怕被魔鬼抓住脖子一样,两个人顺着黑暗坡飞奔而下。
好不容易到家了,两个人喘着粗气站在电灯底下。可能是挤过石墙缺口时蹭的,凉一郎的手脚有好几处擦伤,鲜血混着汗水流了下来,惊魂未定,疼痛感渐渐袭来。
飞走的风向鸡
出了藤并公寓,御手洗在前边大跨步地走向藤并家的老屋。我除了跟着没有别的办法,就用眼睛向森真理子示意。她迟疑了一下,也跟在了后边。
我知道御手洗的头脑在高速运转。他一言不发,经过烟囱和藤棚汤澡堂的后门,沿着长满枸橘的矮墙到了镶着狮子头的大铁门前,双手猛地抓住门框。
御手洗伸手摇晃铁门,却打不开,原来里边插着门闩,上面挂着又大又重的铁锁。古旧的门柱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对讲机,御手洗焦急地按下按钮。但是,很长时间也没有回音。
“坏了吧?”御手洗嘟哝着。花岗岩般阴森森的门柱,反复涂刷的上锈的黑漆大门,从门口望见的长满爬山虎的洋楼——眼前一副悲凉衰败景象,俨然是废弃的房屋。风一吹,墙壁上无数的爬山虎叶子一起颤动起来,好像在窃窃私语。同时,一种文物所特有的古旧气息正向我们伫立的大门口飘散过来。
这是一个阴天。透过玻璃窗向洋楼的屋子里望,室内因阳光不足而让人毛骨悚然。据说这幢房子二战前就建造起来了,镶嵌着玻璃的白漆窗框已经基本朽坏。门框和门板可能都是二战前就一直这么使用着,到今天仍没有更换过吧。这样的建筑在英国或许还比较多,但在日本却几乎没有。御手洗仍然不死心地按着对讲机的按钮,但我怀疑在这幢洋楼里是否还有人居住。
御手洗还在咣啷咣啷地摇晃铁门。跳进去看看?情急之下,我心里这么想。
事实上,铁门的高度只到我们胸部,翻越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该死!从这里根本看不清大楠树。它在楼后。”
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