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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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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雯有点害怕,“你为什么要冒犯他们?”

  “很多时候,我也那样问自己,可是,程雯,换了是你,你也会那么做。”

  “吕姐姐,你太高估我了。”

  这件事在三日后恶化,一封恐吓信寄到月家,打开一看,只见信纸上画着吕文凯被吊在绞台上。

  吕文凯把信带到程家,碰巧郭海珊也在。

  各人看过此信,均不动声色。

  郭海珊用手捧着头,不住揉太阳穴,“文凯,何用搞那么多事,时间用来多赚一点钱,岂非更好。”

  吕文凯啼笑皆非,站起来预备告辞。

  程岭劝说:“你坐下,海珊的意思是,不必事事硬碰硬打明仗,用经济战略也一样可行。”

  吕文凯又坐下来。

  郭海珊说下去:“华工需要薪酬养家活儿,冒地面险,心甘情愿,无论你说什么,他们不敢罢工,也不敢争取。”

  吕文凯忿慨地说:“依你讲,我们应当袖手旁观不行?”

  “劳工署已公布安全法例,他们是周渝黄盖,你何必多管闲事。”

  吕文凯忽然冷笑一声,“正等于华仁堂在菜地雇用印度工人洒农药一样?”

  这下子轮到郭海珊霍一声站起来。

  吕文凯气鼓鼓说:“郭太太,我告辞了,我要去报数。”

  她走了以后,郭海珊犹自说:“从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程岭把话题岔开去,他又兜回来,“谁也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程岭便说:“你要是喜欢她,该趁这机会表示一下了。”

  郭海珊一怔,“我喜欢她?我怎么会喜欢那样的女子?”

  程岭一边摇头一边笑。

  过一会儿,郭海珊站立不安,终于说:“我在派出所有熟人,我去看看。”

  他也跑了。

  程岭在窗口看着他把车子驶走,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她看到有一个金头发的青年在程家门口徘徊。

  程岭唤人,“阿茜,那是谁?”

  阿茜不言。

  由此可知她完全知道他是谁。

  “是专来等程雯的?”

  阿茜点点头。

  “是程雯的男朋友?”

  阿茜不置可否。

  程岭跌坐在沙发上。

  这么快就长大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怕你不高兴。”

  程岭苦笑,“我是慈禧太后吗?”

  阿茜说:“不是,不过,唉。”

  “也够专制的了。”程岭微笑。

  她把程霄叫下来。

  “那金发碧眼儿是谁?”

  程霄只看一眼,“那是妹妹的朋友阿瑟爱历逊。”

  “他是什么人?”

  “圣保罗十二级学生,已考取麦基尔建筑系,秋季就要离开本省。”

  “站在门口是什么意思,邻居看了会怎么想,你去请他进来喝杯茶。”

  程霄十分惊喜,“是,姐姐。”

  “还有,你有无异性朋友?也一并请来家坐。”

  程霄笑,“我还没有,姐姐。”

  他启门出去唤人。

  阿茜问:“太太怎么一下子这样开通。”

  程岭叹口气,“你不让她穿短裙是有得商量的,可是干涉她交朋友,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茜点点头。

  那年轻人进来了,一件外套已被雨琳湿,程岭见他一表人才,倒也欢喜,招呼一声,便任由程霄招呼他。

  程岭教念芳做功课,笑着同阿茜说:“幸亏还有一个小的。”

  没一会程雯回来了,在楼下见到朋友,大吃一惊,弄明白之后,咚咚咚跑到楼上,双目通红,与姐姐拥抱,抹干眼角,又去招呼客人。

  小念芳此刻忽然说:“妈妈我永远不要男朋友,我永远陪着你。”

  程岭笑道:“永不说永不。”

  真的。

  谁会想到郭海珊与吕文凯翌年就会结婚呢。

  婚礼盛大隆重。

  新娘子穿白纱,看上去真像个公主,程岭与小念芳在教堂上前与她握手。

  念芳羡慕地说:“妈妈她真漂亮。”

  “将来你结婚,妈妈也照样替你办嫁妆。”

  晚上在酒店开喜筵,吃外国菜,亲友黑压压坐满一堂,省长与市长均到场祝贺,华仁堂面子十足,新娘子以后为华工争取福利之际,一定方便得多。

  他们跟着到地中海去度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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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亦舒《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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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跟着,程家收到两封信。

  一封是美国布朗大学通知程霄九月去入学。

  另一封是程乃生的家书,他生病,想见他们三个。

  程霄与程雯有点踌躇。

  电话打回去,那边的继母吞吞吐吐,只说程乃生在医院里。

  程岭终于说:“我们三个走一趟吧。”

  三姐弟非必要都不想回去。

  香港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到了香港,举头一望,程岭感慨地说:“不认得了。”

  此话并无夸张,香港是一个每三年就变一变的城市。

  他们在酒店落脚,放下行李就赶去看程乃生。

  程乃生在家里。

  原来程岭以为赶回来是见最后一面,可是不,事实并非如此。

  程乃生红壮白大坐在家中等子女来见面,他的确患血压高,前些时候因喉咙发炎到医院住过三天,可是生命完全没有危险。

  他叫他们回来,是为着一件事:他想到美国去。

  他咳嗽一声;“退休嘛,旧金山最好,温哥华雨水太多。”

  退休,谁退休?他根本从来没有工作过。

  “手上有百来万美金,那就已经不用愁了。”

  他此刻的伴侣站在他身后微笑额首表示赞成。

  “领儿,你现在得法了,理应帮我移民到美国。”

  领儿,他在提醒她,她是什么个出身。

  程岭在心中想,不认得了,养父从前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又不能说他是受人唆摆,他想必也觉得向养女拿一笔钱移民到美国是好主意。

  他又说:“你看这地方多脆脏多邀通,角落就是超级市场,我在照片里看到你们的住宅,诺,那才叫做好地方!”

  程霄涨红了脸,窘地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意思是,年纪大了,也该享几年儿孙福了,你们去了好几年,都不想回来,真不像话……”

  程岭不知他要说到什么时候,站起来,同弟妹说:“我约了人,先走一步,你们陪父亲多说一会儿。”

  程雯追上来,气得双眼红红。

  程岭握住她的手摇摇。

  司机在楼下等她。

  她买了鲜花到养母墓前默默致哀。

  然后她吩咐司机开到利园山道去。

  驶到附近,程岭发觉已面目全非,街上已盖了碑林似大厦,那所旧砖屋早巳拆卸。

  她发一会呆,又叫司机去清风街。

  年轻的司机立刻找地图,“太太,没有那条街。”

  程岭凭记忆让他驶往北角,车子转来转去,再也找不到清风街以及那些卖绣花拖鞋假珠链的楼梯档口。

  程岭颓然。

  “山顶,请往山顶咖啡室。”

  那咖啡室还在,可是已经被欧美日本游客挤得水泄不通,程岭远远站着一会儿,就走了。

  回到酒店,弟妹已在等她。

  程雯马上开口:“真没想到父亲会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程岭很幽默,“也许他认为一百万美金是个小数目。”

  程霄说:“姐姐你不必理他。”

  程岭摊摊手,“我怎么理呢,我的事,你们都知道,我手上并无现款,郭先生就是怕我不擅理财,故此什么都交给华仁堂托管,我就算买一部车子,也还得同海珊一起签支票。”

  程霄气苦,“我父真太不争气。”

  程岭安慰他:“也许有别人怂恿,男人最怕女人天天在耳畔嘀咕唠叨。”

  程雯为老父言行羞傀,耳朵烧得透明。

  程岭说:“他身体健康,最好不过,我打算明天走,你们多陪他几天。”

  程雯讶异,“姐姐你不观光?”

  “我有点怕这个城市,我一直追不上她,也配不上她的时髦,我还是回温埠好。”

  “我陪你回去。”程雯抢着说。

  “不,”程岭说:“既来之则安之,多见见老父。”

  “姐姐,他提出的要求我一生都不会有能力办到,我觉得压力太大,我不想见他。”

  “尽力而为,不必有愧。”

  “他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只不过说说,你不一定要替他办到。”

  程岭不愿意再谈这个题目。

  “他说,此刻他住的房子已经涨价十倍,他想卖出去赚一笔。”

  程岭讶异,“那并非他的产业。”

  “他说请你转到他名下。”

  程岭很温和地说:“不,”这是她第一次说不,没想到说得那么好那么顺,“那房子将来要还人,那房子属于印氏。”

  那两兄妹只得俯首称是。

  第二天下午程岭就回去了。

  那一个秋季,程霄到美国升学,郭海珊说:“那孩子一直为他父亲的事难堪。”

  程岭微笑,“其实他多心了。”

  “帮他移民,华仁堂也并非办不到。”

  程岭用手托着头微笑,“可是,我又不觉得我尚欠他这个人情。”

  “这是真的,将来程霄可以申请他。”

  他们都有将来。

  程岭振作起来,“噫,我有念芳。”

  念芳越长越标致,渐渐东方那一分血统比较显现,头发颜色比从前深且亮。

  程岭对阿茜说:“家里冷清罗,程雯又老往多伦多去看男朋友。”

  程岭爱上园艺,在花圃一蹲好些时候。

  其余时间,她用在东方之家。

  一次在某弃婴身上感染到一种皮肤病,治了半年才痊愈,郭海珊又不敢劝阻,因吕文凯说:“她总得消磨时间,你看她多寂寞。”这是真的。

  冬季,下薄雪,正吃晚饭,阿茜紧张的进来说:“太太,门外有一流浪汉徘徊,形迹可疑。”

  程岭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看。

  阿茜已经取起电话拨到派出所。

  程岭忽然发怒:“放下电话!这是我的家,你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阿茜首次见她发脾气,电话自手中卜一声落下,再看时,程岭已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那所谓流浪汉一见有人出来,连忙向前疾走,可是程岭一直追着叫:“大哥,大哥。”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岭儿,你还记得我。”

  “大哥,”程岭微笑,“请进来喝碗热茶。”

  那人正是印大,他不住点头,“岭儿,我没看错你。”

  雪花落在他俩头上肩上身上。

  “大哥,外头怪冷的。”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为什么不敲门呢?”

  印大搔头,“自惭形秽。”

  程岭嗤一声笑出来,“大哥爱说笑这习惯不减当年。”

  她把他迎人屋内。

  印大立刻道出来意,“多谢你把店铺赎还给我。”脱下外套,他的衣着的确有点褴褛,可是单身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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