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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当代-2004年第3期-第110章

小说: 当代-2004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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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家另过,公婆以为是个转机,因为上塘许多媳妇,和公婆在一块过别别扭扭,一分了家,立即变样,又是秧歌又是戏。可是,孔庆阳媳妇,一点没变,动不动就跟男人耍小性子,一耍小性子就回娘家,个把月不回来,把个男人扔在家里,像光棍似的,整天蓬头垢面。 
  后来,婆婆看不入眼,又一次上了媳妇娘家,这一次去,和上一次可大不一样,进门就把门框拍得哐哐响,说:“你爹妈不识时务,闺女嫁出去是人家的人,哪有留到家里住的。” 
  这种口气说话,打起架来是肯定的。这一打,原来牲口吃庄稼的仇就又续上了,两家再也不走动,见面也不说话了。 
  一来二去,两个人那原来的好,就像蹦到舢板上的小鱼,跟着舢板,离大海越来越远了。他们眼看着那好鱼离开海水似的走远,却毫无办法,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日子怎么就弄到眼下这个样子。 
  毫无办法,又不能离婚,因为已经有了孩子,就只有几天一小闹一月一大闹地过下去。反正不闹是不可能的,因为孔庆阳总不能在家呆着不挣钱,要挣钱,就得出去,一出去,媳妇就免不了怀疑,就免不了把孔庆阳和自己好时那疯狂的样子想到别的女子身上。媳妇也真的不是故意找事,那是身体里的反应,每天早上,男人一走,看他身影消失在东边的日光里,她的心口就针扎一样疼;每天晚上,男人回来,不笑还好,一笑,她的心又针扎一样疼,好像他是和别人已经好了,有意气她。 
  到最终,吵嘴也就无休止地开始了。 
  这自由恋爱的,最后却不好了,可包办的,还真有好的,比如那嫁了李明生的雀斑女子。刚结婚时,他们并不好,男人从不看女人一眼,一桌吃饭,也不抬头。公婆怕担责任,早早分家让他们自己过。过就过,反正男人就是不看女人就是了。弄得女人常常暗自流泪。 
  流泪归流泪,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水光溜滑的小伙,你对我无情,我对你却有意,不光有意,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女人对他简直深情似海了。结婚之后,她几乎把少女时代青春时代贮藏的所有感情就清仓出库。这清仓出库,不是像孔庆阳媳妇那样,天天跟定男人眉来眼去,而是在男人走后,过起庄稼日子有根有梢一心一意!这一心一意,不是说春天来了,也像别的人家那样打垄种地,夏天来了,也像别的人家那样薅草沤粪,秋天来了,也像别人那样收割收获,不是。她的一心一意,是说除了跟着季节跟着庄户日子的规律以外,还要比别人家多养好多鸡鸭,还要比别人多织好多网和草包,还要在年末男人回来时,比别人家多蒸好多种年糕,还要在一年一度仅一两个月时间的跟男人温存时,比别人家的女人更卖力地滋养男人的身体。 
  尽管,她日常所做的一切男人看不到,可是,正因为看不到,由外人来转述时,才更让男人感到自豪;尽管,她的男人回来时看都不看她一眼,可是正因为不看,她才一到夜晚降临钻进被窝就冲他使性子。她是因为委屈而撒起娇来,要按平常,她是不会撒娇的。然而她哭哭泣泣使性子,娓娓道来一年里对男人的思念时,声音和气息有被窝的封闭作用,格外地温暖人心。就这么一来二去,男人也就对女人产生了感情。 
  关键是,这李明生,从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感情,他不知道激情燃烧时的感情是什么样子,没有好的对比,却有不好的对照,那不好,就是刚结婚时,他的身体若不碰到她的身体,绝不想她。而现在,年末岁尾,往家奔着,心里不只对她的身体有了念想,对她使性子的样子也有了想念,对她被窝里的哭哭泣泣的话语也有了想念……有强烈的想念垫底,回到家里,再看雀斑,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不但如此,往往一进了家门,就想把她拥进怀里。 
  一个男人,娶一个女人,好看不好看,只是一开始的事,时间一长,看得次数多了,丑的不觉得丑,俊的也不觉得俊了。当一个女人脸蛋俊也不觉得俊时,一个人的心性、性情也就一点点浮出水面了。 
  再说女人,从没被男人这么看过,心底里的温暖几乎渗进了脚后跟,不但渗进脚后跟,还渗到地下,不免充大地发誓:“这一辈子,他妈的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待好男人!” 
  所以,这先结婚后恋爱的,也不是没有,偶尔的,要是有人在大街上讲起谁家怎么怎么样,肯定会有人说:“是真好吗,能赶上李明生两口子吗?” 
  再说李明柱女人,危难之中搭上李明柱这个渡船,根本谈不上爱情,但过起日子也是很卖力气的,因为总归她被城里男人不要了,她从泥坑跳到平地,她不能再把平地掘成泥坑。尽管,在织网时,常常忆起逝去的青春里的美好,心里徒生不安,无法再安静地织下去,要拣起有声响的草包织;尽管,在织草包时,常常感到寂寞像旋风一样袭来,覆盖了身边漫长无边的日子,让她死心塌地过日子的心有些动摇,使她有一天,也参加到交谊舞的舞会里去,但动摇总是暂时的,稳定总是长久的。因为正是动摇,让她每每重温在城里时受到的伤害,重温一次,就像扎下一针强心剂,又会平静许久。就这么一针一针,日子也就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了,看上去也就过得还好,没有什么波澜。 
   
  5 
  其实,在上塘,这没有一定之规的婚姻,也还是有着一定之规的。那一定之规,不是别的,是说都和政治有着一定的联系。 
  说婚姻和政治有联系,首先是说上塘的人们,和外面的人们一样,都想攀高枝。 
  谁家的父亲要是当了头儿,村长,村委干部,谁家的母亲要是当了村大嫂主任,或者村卫生所卫生员,谁家的儿女找对象就格外好找,即使那当村长的不是父亲,是哥哥,是堂哥,是姨表哥,也都好使。比如做豆腐的王二,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放下一个养鸡专业户家的女子不找,偏偏找村长死了丈夫的妹妹刘娟,明摆着,是看中人家哥是村长。 
  说起来,上塘许多人都进过二妹子小馆,还就王二没有进过。上塘很多人都没有条件进二妹子小馆,王二最有条件,他每天都上集卖豆腐,他家里又没有人为他准备午饭。他不进,不是不想吃,而是因为他和二妹子的哥哥刘立功不是一路人。 
  王二和刘立功是小学同学,在一起玩时,刘立功从来都是孩子王,管这个训那个,大家都得听他的。王二却偏偏不听,独自出去玩。王二不参加刘立功的组织,久而久之,两个人就有了敌对情绪,所以从小学开始,两个人就井水河水似的,谁也不犯谁,谁也不理谁。长大后,一个当了村长,一个开了豆腐房,更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在刘立功看来,王二天生是窝棚里的人,有多少钱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在王二看来,刘立功天生是山头上的人,即使没有钱,也要霸山为王。你是王,咱是平头百姓,咱犯不上巴结你。可是就是这样从不巴结头头的人,有一天,于吉成家的当他提起村长的二妹子,他竟然眼睛大亮,半天说不出话。 
  将自己的命运和村长妹子的命运连起来是什么感受,王二不说,没有人知道。王二不说,是因为在此之前,连他自己都无法知道。当刘娟二字从媒人嘴里说出,他眼前浮出的不是刘娟的形象,而是一些个模糊不清的脸,那脸一个一个,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烁,那些模糊不清的脸在他眼前真正清晰起来,还是在媒人走后。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日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一如每一天那样缓慢地升起来,可是这一天对王二可太不一样了,当他赶着马车拉着豆腐经过二妹子小馆,当他看到二妹子的身影在小馆里晃动,他的脑袋居然一下子热了起来,看到二妹子,应该是身体热,而不是脑袋,可是他热的确实是脑袋而不是身体,在他脑袋热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一早在眼里模模糊糊的脸一下子现出轮廓,他们是二妹子的哥哥刘立功,二妹子的嫂子徐兰,他们是他的养父王德生,他的生父宁木匠,他的傻子弟弟王三儿,他们的脸一旦清晰起来,便由点连成线,一个牵着一个,最后形成一个圆儿。在这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王二看到一伙人毫无道理地就连缀起来,连成了一个圆儿。 
  当一个圆儿划定在王二眼前,一种不平常的感觉使他握鞭杆的手竟然有些发抖。 
  那个圆儿,因为有村长的加入,居然和刚刚升起的太阳差不多,闪着耀眼的光芒。 
  其实,那感受即使王二不说,人们也是能够想到的,只是人们从来没把这两个人连起来而已。人们不把他们连起来,是因为王二是个百里挑一的小伙,娶个已婚女人,还带一个孩子,太可惜了。 
  人们觉得可惜,王二家的人一点都不觉得可惜,王德生在订亲当天,就向村长申明,王三儿的儿子一点不傻,说什么也得村长帮忙,让他再回到学校去,要是回不去,就让徐兰老师在家补课。 
  宁木匠参加不上儿子订婚仪式,就在路上堵村长,堵着后,百般亲切地说:“你也知道俺是王二亲爹,这一回,套了亲戚,这忙你可说什么都得帮了,俺儿死得惨,向上给俺要点补助钱。” 
  村长自然是答应了的,半老徐娘的妹子嫁了个小伙,这点要求算什么? 
  你攀高枝,总归是攀上了,你攀上了高枝,总得付出代价。 
  有的高枝攀上了,确实有用,有的,攀上了也没什么用,可是明知没有用也是要攀的,比如村长堂弟刘立胜。 
  这刘立胜小鼻子小眼,罗圈腿,说话大舌头,不论是长相还是口才,跟李明生都没法比,可人家干了一年民工回来就订了婚,那女子不但没有雀斑,还皮肤亮得像油脂,结婚那天,女子的母亲进门炕沿还没坐热,就招呼说:“俺看看哪个是她当村长的大伯哥?”一听,就知道结这门亲冲着的是谁。其实那大伯哥和刘立胜是太不一样的两个人,大伯哥聪明、有城府,鬼得不得了,刘立胜怎么样,不但不聪明,还心眼直得竹筒子似的,一点弯儿不拐,有一年杀年猪,他的父亲让他去请村长哥哥来家喝酒,他当时正在家里看电视演小品,不愿动,父亲骂他,终于动了,去了村长家,进门却说:“操,听到谁家猪叫你就往谁家走呗,害得俺小品都捞不着看。”村长一听不像话,坚决不去,结果挨了父亲一顿锨把。 
  不管本家弟弟看不看重官位,有人看重就是了,其实那本家的大伯哥哥当村长,除了结婚这天装装门面,坐在重要的位置上,要喝比散装烧酒贵几倍的有包装的龙泉老窖,对本家弟弟,起不到任何好作用的,不但起不到好作用,春节拜年,别人不去拜他他不挑,本家兄弟要是不去拜他,他一年里都和你治气。你也不是不想去拜他,只不过贪玩,刚走到他家大门口又被别人喊去打麻将了。 
  日子真正过起来,大伯哥当村长,又只是本家大伯哥,实在帮不了什么,然而就像每年过年大家都请村长到家里喝酒,明知道是帮不上,却还是要请一样。明知道没什么用,看对像时,却还是要把他当成砝码。没办法的。 
  说婚姻跟政治有着一定联系,还有另外一层,是说一个女子跨越地理的界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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