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5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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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弄得好,这个季节不比过年差。我也想去看一看这二年来来富在武汉做的是什么生意,住在什么地方。我说,来富,你在武汉混得不错啊,两年就带回了二万,这回我就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啦。来富见我要到他那里去,连连摆手,说,去不得,去不得哟,我那哪里是做生意,我是在武汉讨米,拾破烂,你见到街上推着一个车子,挨家挨户地问有旧报纸旧书的人没有?那就是我。不管来富怎样说,我是决意去看一看的。来富他们在武汉的郊区租了一幢房子,房子的租金很便宜。原是一个外地人来这里承包养鱼池时搭起的一个临时的房子,后来那人弄亏了本,拍着屁股走人了,这房子就租给了来富他们。房子是砖木结构,四处漏雨。来富他们住进来后,经过一番修整,倒还有了些生气。来富推开那扇用木板钉的门,一股浓浓的霉酸味扑鼻而来,房子的右角,有一个煤气灶,有用木板钉的碗柜,我左望右望,没看见一张床,我说,来富,这是你们煮饭吃的地方?来富点了点头。我又说,这是你们收拾破烂的仓库?来富又点了点头。我说,这也是你们睡的地方,来富还是点了点头。我说来富,我知道你那二万块钱是怎样挣来的了,你好苦啊。来富反而笑了,他说,我不苦,我想的就是挣钱,挣钱让孩子读书,人一有个奔头就觉得不苦了。我倒觉得猴哥苦,猴哥领着我们争地盘,抢生意,你不知道,就是做我们捡破烂这一行的,多着呢,河南的,安徽的,还有我们湖北郧阳那边的,我们一帮一帮地把他们打垮了,才有了今天,才有了这块地盘,不容易啊,我现在就想嗅一嗅我们的十几个人的汗臭味了。
离开了来富住的地方,离开来富他们做生意的地方,我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两年来来富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几天来,我脑袋里老是晃着来富一拐一拐的影子,晃着来富抱着大头的脚哭泣,晃着来富拿出的那二万块钱,晃着来富领着大头和细丫跪在我的面前……。
来富啊来富,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
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到了,大头真的被清华录取了,细丫和大宝也同时被省里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就在三个孩子接到通知书的那天夜里,猴哥从武汉打来一个电话,叫我赶快赶到武汉,他说来富被人害了。
来富怎地被人害了呢,我不信,说不信,只是我感情上接受不了,猴哥的电话是实实在在的呀。我驱车来到武汉,警察法医早就到了,猴哥跟我说,他们几个是今天来的,推开门,来富已经死在床上,也不知有多少天了,你看他的身子,发得像……唉,猴哥说不下去了。我来到法医面前,说,医生,来富是不是被他人杀害的。法医说,你不要激动,根据目前检验的结果表明,来富不是他杀。我说,不可能,不是他杀,难道来富是自杀,来富是不可能自杀的,来富是很有生命力的,来富不可能死的。你们不知道,他的孩子一个考取了清华,一个考取了省内的重点大学,他怎么可能死呢。法医说,根据我目前掌握的资料判断,来富是劳累过度,中暑死的。中暑……中 暑……来富是中暑死的。法医的话也许提醒了我,一个星期以前,我送来富来的时候,来富说,这是一个空档,是一个收拾破烂的黄金季节,大家都回老家搞双抢去了。弄得好,不比过年差。我转过头,再看这幢房子,我走的时候还是空空荡荡的,仅一个星期,房子就被收来的物件塞满了。我承认了法医的判断。来富是劳累过度,中署死的。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说的呢,就按照老家的风俗,扯了三丈白布,将来富裹起来。我在来富睡的地方翻动,总想找出点什么,比如遗嘱啦,遗物啦,然而什么也没有找到,倒真的应验了一句老话,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回去的时候,我抱着来富的骨灰盒,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回去面对那两个孩子。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孩子没爹没妈了,剩下的路怎么走啊,我现在才感觉,做一个男人,做一个父亲,对于我来说,确实有很大很大的压力了。
来富,你还能回来么。
呼叫
■ 金 虹
夜在一只猫的鼾声中变得幽深、漫长。猫是黑色的,比夜还黑。它的鼾声跟它的年龄很不相称,是混浊的,忽缓忽急,好像得了哮喘病的老人。肖琳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温柔地从它的头部向下滑去,像是在安抚做噩梦的孩子。她在想孩子。两个,都在不足三个月的时候离她而去。黑猫知道。黑猫乖巧地缩在她的小腹上,让她有种踏实安宁的感觉。
窗外有风有雨,淅淅沥沥的。她想这样的夜晚应该呆在床上,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温柔地搂抱着。但丈夫不在家。肖琳不明白这样的夜晚他怎么还去打牌。她很困,准备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了,就听风听雨,然后进入梦乡。
〃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呼叫划破夜空,惊醒了黑猫。它〃嗖〃的一下蹿起来,像胎儿须臾之间离开子宫,肖琳感到腹部一空,身体轻如蝉衣。
她摇晃着,飘飘悠悠地到了客厅,蓝底碎花的睡裙随着她荡到门前。她下意识地握住锁把,似乎是想夺门而出,但肩膀却碰着了门边照明灯的按钮。30瓦的日光灯顷刻间刺痛了双眸,茶色玻璃上清晰地印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与她只有尺寸之遥的扭动的身影像幽灵,让她差点也发出一声尖叫。
强烈的在黑暗中突现的光明,没有令行凶的男人胆怯和畏缩,恰恰相反,她看见女人的头挣扎了几下,从玻璃上陡然滑落。
〃报警吧,不管到底是不是凶杀或者什么。〃肖琳紧张地拨打了110。
〃为什么?你出去看看。〃警察不紧不慢地问。
〃家里就我一个女人……你们,你们能来吗?〃
〃我们去不去还用告诉你?〃警察挂了电话。
肖琳像是遭到了重重的一击,颓然倒进沙发。
窗外的声音渐渐稀疏,最终在肖琳焦灼的等待和沉默的天宇中彻底消失。那是一种绝望的、无可无奈何的消失。难道真的出了事还是……此刻,她突然感到了另一种惶恐:如果警察来了,该不会说我是报假警吧?谁能够证实那瞬间的,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几分钟后,警笛刺耳的鸣叫撕破了夜幕。紧接着,一束更加耀眼的强光打在玻璃上。肖琳飞快地穿好外套,准备万一警察敲门,自己好有个交代。但是,眩目的,甚至有些优美的光芒同时晃过她的双眼,随着〃突突〃远去的马达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她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不进门调查,尽管她不喜欢警察,但她此刻希望自己正在被几个高大威猛的警察盘问着,希望借助警察的力量帮助十分脆弱的自己实现哪怕一次的同情。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零点一刻。丈夫还没回来。他真的是在打牌吗?会不会在干些别的?她其实早就在丈夫的呼机上发现了一个女子的留言,但她没敢追问,对丈夫一夜夜不正常的外出虽然忧心忡忡,也只将疑虑压在心底。她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人。
黑猫回到她温暖平滑的腹部,很快又打起了呼噜。那种香甜的满足令肖琳有一丝感动,心就踏实了几分。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在读研究生,而宋志鹏刚刚下海经商,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养孩子,就吃了进口的堕胎药。但不管用,痛苦了几天还是去做了手术。医生说这孩子命硬,干吗不要呢?第二个是三年后他们精心准备,满怀期待。可她不知道生命原来也会如此脆弱,一个弯腰甚至举手投足都可以令孩子害怕而拒绝生长。医生又说这是习惯性流产。她在休产假,一个多月了,但身边没有孩子。
雨点砸在雨檐上,雨檐是玻璃钢做的,很结实。雨声也就重重地砸在肖琳的心上,令她难以入睡。空气潮湿,掺杂着底楼一年四季总也挥不去的霉味。这气息令肖琳感到压抑、焦灼和窒息。呼吸渐渐地沉重、急促。她轻轻推开黑猫,小家伙哀鸣几声跳下床,钻到窗帘下。墨绿色的窗帘立刻婆娑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撩动着、拉扯着,女人的呼叫和挣扎随着那不安的抖动在肖琳的脑海中激荡,她沉下一口气,终于拿起了床头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宋志鹏的男低音。肖琳愣了一下,这声音似乎与往日不同,很有力量,使她顿时感到了亲切和安全。她迅速把发生的一切做了报告,轻声地要求:〃你快回来,快回来!志鹏!〃她甚至用了志鹏而不是宋志鹏这样具有亲昵意味的称谓,这样的称谓已经很久不用了。
〃别紧张,插好门,先睡吧。〃宋志鹏显然也感到了问题的重大,沉吟了一下回答。
〃你在哪?〃肖琳有点小心翼翼地追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打牌,要不要黄总跟你说话?〃宋志鹏对自己真的在打牌感到自豪,甚至有一点悲壮。
〃你回来吧,明天再打,我害怕,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谁的脸?〃
〃那个女人的脸,可能,可能现在她已经是死人了。〃
〃你看见了她的脸?〃宋志鹏问。
〃是的,圆脸、长发、明亮的眼睛。〃
宋志鹏一怔,古铜色的脸更加晦暗。
〃你怎么了?〃肖琳关切地问。
〃没睡好。〃宋志鹏开始穿衣服,〃给我找双袜子,黑色的。〃
宋志鹏一向很注意自己的着装,从领带到袜子.他是一个有成就感的精致男人,很知道什么场合该穿什么样式和颜色的服装,但一切都需要肖琳打理,他并不关心自己高价买来的大大小小的衣服存放在哪里,他只要喊肖琳就行了。
〃我想去上班。〃肖琳将团好的袜子展开,递给他。
〃不行,家里不缺你那几个钱。你给我好好养着。下学期再去都行。〃
〃不是钱不钱的事,学校缺老师。再说我这样没病也会呆出病了。〃肖琳小声嘀咕着,走到镜子前梳头,忽然发现有一根雪白的银丝,便小心地挑了出来,想拔,却又犹豫着没拔。她换上运动鞋三步两步跨上离家十几米的堰河大堤。医生还说了,她必须要坚持适当的锻炼。
持续半个多月的春雨将河床胀满,刚刚泛青的杂草像一堆堆不甘腐烂的东西在水边撕扯着、挣扎着。雨已经停了,冷风迎面扑来,混杂着湿漉漉的若有若无的腥气。肖琳在河堤上慢跑,脚步却越来越快,终于抑制不住地飞奔起来。眼前宽阔而又湍急的流水在瞳孔里扩散、放大。她忽然想到昨晚那个女人会不会被抛尸河底,就壮着胆子,像个小说里的侦探,走下河堤,希望能寻觅到有关凶杀的蛛丝马迹。当然她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并不能证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肖琳知道,孩子们来了又去了,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她觉得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黑夜、河床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双疑惑的眸子在玻璃和墙壁之间迅速地上下移动。宋志鹏推门而出的时候被她的神态吓了一跳,也随着她的目光扫了过去。
〃对,就是在这个窗前,从门口数第三个窗子下面,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