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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当代-2003年第1期-第69章

小说: 当代-2003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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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杰作,简直就看成是无价之宝哇,不觉要手舞足蹈,旁若无人地哼起了小曲呢。这也许就是古人说的“敝帚自珍”?怎么,时过境迁,“敝帚”不但不再“自珍”,还要自暴自弃,自戕自残了? 
  撕画要撕得狠,毁要毁得彻底才行。听说我的朋友李世南,把画坏了的东西揉成一团,丢进纸篓,不料,身边的人趁他不在,化废为“宝”,偷着拿了,偷着盖上他的印章,拿去挂了拍卖。等到画家看到这些东西跑到了拍卖行,惊得一头汗。他浑身是嘴也不能说这些不是自己画室里出来的东西。那情景,大约近似上帝不小心造了魔鬼,忘记给潘多拉魔盒盖盖儿时的沮丧样子。所以,我的老师许麟庐告诉我,废画要一撕二揉三蘸墨,最后还要在一团漆黑上踩几脚,免得谬种流传。就是说“自毁”要毁个凶顽,“自残”要“残”得彻底。我老师的老师齐白石先生,怎么“残画”,不知道,可我知道,白石先生年轻时候,问同乡铁安篆刻之道,铁安说:“楚石挑一担回去,随刻随磨,刻出三四点心盒,都化成石浆,就刻好了。”白石不仅依计而行,而且走火入魔。他回去就刻了磨,磨了刻,东厢房弄得满地石泥石水,就移到西厢房。没多久,西厢房又弄得“磨石书堂水亦灾”。齐白石先生常常是“夜长镌印忘迟睡,晨起临池当早朝”,终练得单刀切石,扫却凡俗,直寄一身勃郁之气。白石晚年曾闭门十载,衰年变法,终于达到炉火纯青的大师之境。他自称是“三百石印富翁”,可他仅在十年修炼时期刻印就有三千多方!算下来,白石先生一生就绝不是刻十毁九了。一百方石头刻出“眉眼”,刻出模样,九十五方要用刀铲去,用石磨光。那石屑乱飞刀光剑影的“自残”之境,比撕画更加惊心动魄。大概古今画家凡成其大成就者,都必须经历这伤心惨目的自残和自毁?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是成材成功的必由之路?没有“日间写来夜间思”,哪有“删繁就简三秋竹,标新领异二月花”?这可比“梅花香自苦寒来”更有动作性,更加艰苦卓绝,更刺激。刺激得让人想对着纸屑大哭一场。那些撕烂揉碎的纸片上,涂抹的都是我当时的最佳状态,又都是劫后余生,是年度撕扯后留下的。其中最早的一批画作于1992年,屈指算来,整整十年了!十年辛苦不寻常,有谁能知道?每一回构思,都是一次艰苦的孕育与怀胎。每一次出作品,都是阵痛之后的产婆分娩。等到作品出来了,“儿子”诞生了,一脸的喜悦和骄傲,一脸的“自恋”。现在,“自恋”也不“恋”了,“移情别恋”了。 
  我正在撕扯的画,出自三间画屋。一是北京闹地震那会儿,单位姓车的领导仁心大作,帮我在海淀搭了一间半“防震棚”。棚中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盆盆罐罐错错落落排了一地,听水声叮叮咚咚,作画也如有万泉滋润,实在韵味无限,于是为画室命名“叮咚堂”;棚子里夏天奇热,我经常赤膊作画,又称之“赤膊屋”。冬天是最美的时光,头上煤球炉子的铁烟筒盘旋,身边烤白薯的热香缭绕,边画边咽着口水,如此“薯香斋”让我画完了总有享受,不觉就画他个风息雨止,暑消热退和腊尽春回。第二间画室搬到了单位底楼阳台上,名曰“三透斋”。那阳台三面破窗,透风,透雨,透雪。雨天共沧浪歌吟水天一色,风日听十面埋伏刀兵鏖战,雪后看纸里纸外精白世界熠熠生辉,说不尽的美意,偶尔有楼上冲墩布,水泻画室,淋得我一头污水,洗净就是。只可惜那人造的黑龙飞瀑泼污了不少画作,吁嘘一番,接着再画。最后的画室确实是画室了,又亏得姓蒋的领导“可怜见儿”,腾了一个办公室给我,我就在这里放肆。一日画马,画得银蹄翻飞,红鬃飘扬,兴之所至,题《八骏图》,辞曰:“半生文场似疆场,春来秋去总匆忙,魂魄狂奔旅程远,心儿系在鞍鞯上。口衔马铁凝血痂,身受鞭笞伤叠伤,一声嘶鸣逐鸟翅,几笔飞白自画像。”画完了,题完了,真的学几声野马咴咴嘶鸣,神畅气舒,险些不知天高地厚。于是自命画室为“嘶鸣堂”。 
  出自这三间画室的十年之作,毁起来很快的,莫非是我有了觉悟,“觉今是而昨非?”不,今日也未必能称“是”。今日之“我”,不定哪天,自己又看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该撕碎了。也许艺术就是如此这般的殉道,艺术生命的过程就是干了毁,毁了干,直至垂下疲惫的双手?明明是十分悲怆惨烈的撕扯,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才是世间真正美丽的悲剧和神圣的宿命。我们这些人总是去追随想望中美人香草的踪迹;总是为了“那一个”,否定“这一个”,见异思迁。我想,在这寂寂无声的夜里,我撕碎了自己的从前,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也不妨自诩为是凤凰涅,是为了艺术生命的重铸和再生,坚决地洗心革面,扔掉昔日多余的行囊和赘肉,往前看,往前走。忽然又觉得今夜的“自残”和“自毁”,可以比做城市的旧房危房的拆迁,但愿拆过了,铲平了,能盖起一座梦中的宫殿。我就是用梦来证明自己还喘气儿,就是为梦才活着的。 
  我在奋力撕扯自己作品的时候,腆着肚子,还真弄出了点儿“孤注一撕”的“英雄气”来。有些画看看再撕,有些看也懒得看了,抓过来就扯。单宣纸薄,好撕,一撕到底,声音响脆明亮,速度极似磨快的厨刀割开皮肉。皮纸坚韧,要费些气力才行,我的两手扯着纸边,如扯带血的筋肉,声音嘶哑,绵软,颤颤的,好像画儿也在呻吟,在叹息。裱褙好的,强了骨骼,有时需要刀剪来帮忙。剪了口子,咬牙切齿地去撕,有断臂裂骨之势,咔咔折断的声音撼人心魄。无论撕画的时候怎样声如击磬,势如裂帛,疾似闪电;无论抛落的纸屑如何做天鹅之舞,我都没有快感,快不起来。这一个晚上撕了几麻袋,就急着去找把火烧一个干净。等到完事儿了,我顶着满头纸灰,独坐画室,对镜看着两鬓的白发,不免心中一阵阵茫然和惆怅。我就这样在顷刻之间,把十年的岁月撕了,把年轻的生命撕了,把自己的“孩子”撕了,把昨天的“自己”撕了?可是明天呢?明天的梦能涂在纸上保存下来吗? 
  我默默地为自己祈祷。 


漂在重庆
巴 一 
  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酣梦中的我。 
  “喂,我找巴一。”一个听起来并不清脆的女中音。 
  我忙说:“我就是。你谁呀?” 
  “连我你都听不出来啦?”电话的那头,显然有些惊异地提高了嗓门:“我在你的楼下,下来接我吧。”是谁呢?我一时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朦胧的睡意荡然无存,放下话筒便去抓衣服。可我又犹豫了,脑海里“大弦嘈嘈如急雨”般搜寻着关于这声音的记忆。无论如何,我都对回响在耳际的这毫不客气的语句感到陌生。 
  确切地说,我来重庆整整十个年头了。从夹着个破手提包到处跑医院推销药品,到如今坐在富丽堂皇的“总经理”室决胜千里,结识了不少的好朋友,自然有男有女。生意场上的,行政机关的,文学圈里的,用不着通报姓名,哪怕是咳嗽一声都能分辨出他们活生生的音容笑貌来,怎么突然间对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就没有一点记忆呢? 
  莫非是我安徽老家来的人?不可能,他们不会说这么标准的重庆话。谁呢? 
  “下楼来没得?我等起的哟!”她又打来了电话催我。 
  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我趿着拖鞋跑向了楼下。当我的目光与面前这位短发齐耳面孔端庄的女性对视的刹那间,我一时竟喊不出她的名字来!“您好”两个字反复重复着,却十分窘迫地叫不出她的姓名想不起哪儿见过她。好像,她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内心活动,上下打量我一番说:“胖了,比原来胖了点!” 
  走进我的住室,她换了双拖鞋,微笑着环顾四周问:“夫人在吗?”我回答她:“没有。我一个人住。”她马上说:“那,可不可以参观?”我说:“如果不嫌太乱,请随便看吧。”她兴趣盎然,果真向一个一个房间里走去。 
  她是谁呢?我脑海里浮现着电影上一个个“女间谍”、“女神探”的美女来,不可能,这么一个清秀的女孩怎么可能是那些“反面人物”呢?我一次次否定着自己。尽管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礼貌地取出纸杯,给她泡上了茶水。 
  “你还是一个人在重庆啊?真不容易。”退出我乱糟糟的寝室,她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我应承着,尽量放松我紧张的微笑。终于,我憋不住了:“你能告诉我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吗?” 
  “你猜呢?”她歪着头,两眼一眨不眨的。 
  我说我猜不着。她“扑哧”笑出声来。“还记得九年前那个冬天的早晨吗?你在招待所的七楼饿了三天,是我给你的方便面,知道了吧?” 
  就这么一句话,宛若一颗炮弹,顷刻间炸开了我封存多年的记忆;顷刻间使我的狂妄和虚荣灰飞烟灭。我颤抖的手燃着了香烟…… 
  那一年,我26岁,那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穿着藏青色的司法制服,神气十足地回到农村老家时,院子里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见我一脸的愕然,邻居们才告诉我:祖母已经死了。我扑向堂屋,父亲、二叔、三叔都跪在祖母的遗体旁嚎啕大哭。我明白了一切。握着祖母冰凉的双手,望着她已合上的凹陷的眼睛和干瘪的嘴唇,痛不欲生。在姊妹排行中,我是老大,从小学到中学,祖母几乎是天天晚上在煤油灯下陪我写作业,读大学和毕业分配后,祖母天天求神拜佛,祝福我能有出息,不再在村子里受欺负,不再像上几辈人那样枯守在农田里……祖母对我恩重如山,什么时候她患的病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间死了呢?擦着眼泪,我开始责怪起父亲来。父亲说,祖母患病后,她一直不告诉任何人,更不允许他们写信告诉我。待她病重晕倒在门口时,她才说请医生来看看。祖母的手勾着,面部斜向了一边,村子里的医生说祖母中了风,要花很多钱买很贵的药才能治好。听到这些,我父亲就和他的兄弟凑钱给祖母治病。可是,父亲把猪牛鸡全卖了,那点钱两三天就用完了。他们在村里到处借,可村里人担心父亲以后还不起这笔债…… 
  父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说,这些情况怎么不告诉我呢?父亲喃喃自语说,找你又有啥用?一个月40元的工资还不够自己用的,再说你读书时贷信用社的300块钱不知道啥时候才还得上,光利息也不知道长了多少…… 
  听完父亲的话,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为了供养我,他们倾尽了全部心血,忍受着贫困的煎熬,巴望着我能比他们强。如今到了城里,还自己顾不住自己,经常带家里蒸好的馒头在宿舍里吃。我是他们的希望,如今却丝毫也帮不上他们……想到这些,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奈…… 
  为了救治身患重病的祖母,为了改变父母因贫穷而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状况,我决定辞去苦熬出来的“铁饭碗”,做生意去!“我要赚钱”的念头,恐怕比当年高玉宝喊叫着“我要读书”还要强烈…… 
  那个雪雨交加的晚上,我走向了离我们老家最近的漯河火车站,乘上了开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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