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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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麦说,既然你不要我的命,那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
白麦说,你说,你让我现在走,还是等一会儿再走,还是明天再走。
老罗还是不说话。不过,不说话的老罗,不看白麦了,而是把头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好像有一句话,太沉了,太重了,压得他撑不住了,只能把头靠在墙上。
白麦说,我知道,让你做这个决定有点难,你得好好想想。
白麦说,这样吧,我先离开这间屋子,等月亮落下去时,我再回来。如果你想让我死,你就把那条白毛巾挂在门上,看到了白毛巾,我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麦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死,只想赶我走,你就把门关着,什么都不要挂。
白麦走到了门口,就要拉开门时,白麦又回过了头,白麦说,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继续陪你往前走,你就把那条头巾挂到门上。
那是条有着麦穗般金黄色的头巾,是老罗送给白麦的,这会儿,它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墙上的一个木桩上。
老罗还是没说话,不过,老罗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头巾。
白麦的手抓住了门的拉手。白麦说,老罗,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是干大事的人,国家还会用到你的,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光想着,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还有一句老话,你也要记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可以说,你已经挺过了最冷的月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严寒能冻得让你打哆嗦了。就算是没有了我,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好的,也能活到春暖花开那一天的。
白麦说,老罗,最后,我还想有个请求,请求你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原谅我。我真的没有想给你丢脸,我只想让你少受罪,让你渡过这个难关。我是个女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想把事情做好,却没有做好,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吗?
说着,白麦流下了眼泪,流下了眼泪的白麦,转过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外边是漆黑的夜。
早上,当天地还在沉睡时,一个叫白麦的女人正向一间地窝子走去。
她走得一点儿不快,因为,她边走边在看,没有朝别的地方看,只朝那间地窝子看。
她看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她又看了一会儿,她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间地窝子的木门上,有一样东西,正在早晨的微风中飘动。
那是一个有着麦穗一样金黄色的头巾。
2
杨来顺正在办公室等一个消息,不过,不是等白麦的消息。白麦的消息不用等,他已经差不多能猜到结果了。
对他来说,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的消息。这时,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对杨来顺悄悄说,他亲自去看了,在库拉其峡谷,只有一匹死马和一摊血,再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来顺显得很平静,说,好了,我知道了。
等那个男人走了出去,杨来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胡铁啊,天不灭你,我也要灭你。
不好的消息,一旦来了,常常不会只是一个。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看到了走进来的是老罗和白麦,还没有听他们开口说话,只是看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杨来顺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果然,老罗开口了,老罗说,你不是要送我去劳改队吗,我想现在就去。
杨来顺好像没听明白,又把目光转向白麦。
白麦挽着老罗的胳膊,平静地说,是的,我已经把东西给他收拾好了。
杨来顺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老罗进了劳改队。白麦不能跟着进去,人不能跟着进去,但心跟着进去了。
心跟着进去,一点用都没有。老罗想吃什么了,白麦不能帮着做了,老罗出了汗了,也不能给老罗烧洗澡水了,老罗腰酸腿疼了,也不能给老罗按摩解乏了。
当然,白麦真正担心的还不是这些事,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杨来顺没有达到目的,一定不会罢休的,他一定会在劳改队对老罗下手的。
靠着一面破房子的土墙,白麦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老罗在劳改队太平无事呢?
仰着脸,往天上看,看到几朵云,在一片高远的蓝色中,飘来荡去,就像海上的帆船。白麦这会儿,真的想变成其中一朵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把自己交给风,完全让风去安排。
就在这时,白麦想起了另一个人。
白麦去了劳改队。
又遇到了上次那个看守,他认出了白麦,白麦拿出了一包烟给了他。
白麦见到了李山。李山说,你放心吧,我会尽力保护他的。
3
下着雨,下得很大。只要下大雨,地里干活的人就不干了,就跑回家。劳改犯不能这么做,不管下多大的雨,还得干。
正在挖一条渠,还没有挖好。雨水不管那么多,落到地上后,四处流,什么地方低,就往什么地方流,流到了挖了一半的水渠里,挖渠的人,只好站在水里继续挖。
老罗没有被判刑,可送到了劳改队,不得不和劳改犯一样,劳改犯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还得干得一样多。
老罗不大会干活,而气力也和那些劳改犯不能比。和劳改犯一样干,干久了,老罗受不了,又赶上下大雨,老罗就蹲到了一蓬红柳下,想歇一会儿。
几个劳改犯看见了,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不干活了,走过来,把老罗围住了。
老罗说,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说,你是个走资派,比我们还坏,所以我们要改造你。
说着,朝着老罗踢了一脚,让老罗不要偷懒,快去干活。
老罗一下子火了,站起来,说,你们这些混蛋,有什么资格管我?
一看,老罗不但不听话,还要骂人,马上一拥而上,对着老罗拳打脚踢起来。那凶恶的样子,似乎不把老罗打死,也得把老罗打残。边打还边说,放开打,没事,上面说了,把走资派打死,是为国家除害。
就在这时,雨中响起了一声吆喝。
住手。
声音不大,有些低沉,却好像比天上响着的雷还要厉害,几个劳改犯马上站着不动了。又听到一声喊,还不赶紧干活去?几个劳改犯马上说,是,大哥,边说边逃跑似的去干活了。
说话的人,把老罗从泥水中拉了起来。老罗看到这个人,原来也是个劳改犯,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年轻,比刚才打他的几个劳改犯都要年轻。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觉得有点面熟,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雨停了,大雨来得猛,走得也快,太阳出来了,似乎在水里洗了个澡,显得更加明亮。
让劳改犯晒起太阳,不是让他们休息,是让他们把湿透的衣服晒干,好更方便干活。
老罗看到了刚才救他的年轻人,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问年轻人,你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年轻人说,首长,我在师部当过警卫,你来下野地时,我给你站过岗。
老罗说,你是……
年轻人说,我是李山。
老罗一下子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也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在劳改队了,老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山正在卷莫合烟,卷好了,没有自己抽,给老罗,让老罗抽。
老罗说,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话?
李山说,这个地方,谁厉害谁就是老大,他们打不过我,还有,我也不怕死,他们没办法,只能听我的。首长,你怎么也会进到这里?
老罗说,天知道。
李山说,你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得想办法离开。
老罗说,可我说了不算,已经没有人听我的了。
李山说,首长,我听你的。
老罗看着李山,这句多少年来不知听过了多少遍的话,有好久没有听到了,能在这里听到,让老罗的眼睛有些发潮。
有了李山的话,白麦放心了许多。
只要老罗不会有事,再有什么事,白麦都不那么怕了。
知道杨来顺对老罗不会罢休,同样对自己也不会罢休,果然,刚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透,杨来顺就找上了门。
看到杨来顺进了门,白麦没问他来干什么,因为,不用问,白麦也知道他来会干什么。
杨来顺说,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看不得女人受苦。
白麦说,我不苦。
杨来顺说,没有男人在身边,就是女人的苦。
白麦说,有时男人在身边,反而会更苦。
杨来顺说,我比老罗强,只会让你快乐。
白麦说,你不如老罗的一根汗毛。
杨来顺说,那是你不了解我。
白麦说,我对你太了解了。
杨来顺说,那怎么能算了解,只有成了一家子,才能了解。
白麦说,如果我说不呢?
杨来顺说,老罗在劳改队会命不保。
白麦说,就算老罗命不保,我也一样会说不。
杨来顺说,那么,可能连你一样也会命不保。
白麦说,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重。
白麦让杨来顺走,杨来顺当然不会就这么走了。
杨来顺说,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白麦说,你还想干什么?
杨来顺说,告诉你吧,在我心里边,你已经是我老婆了。
白麦说,这不能你说了算。
杨来顺说,我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吗?
白麦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杨来顺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心想娶你。
白麦说,不可能。
杨来顺说,有什么不可能的,睡过那么多次了,夫妻要做的事,全做了,也就是说,实际上,咱们已经是夫妻了。现在,你只要和老罗把婚离掉,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就用不着怕别人看见,怕别人说了,你也用不着再受罪了,多好啊。
白麦说,你就别做这个梦了,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杨来顺说,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好了,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那咱们就睡觉吧。
说着,杨来顺一屁股坐到了屋子里的那个大床上,好不容易把那个走资派赶走了,他怎么也得慰劳一下自己,在柴火垛上和在大床上,一定会很不一样。
白麦说,你真的不走啊,你要不走,我就走。
杨来顺说,走什么走啊,你就别装了,像你这么年轻的女人,我就不信你不想,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头一次。
白麦看了杨来顺一眼,看了以后,转过身往门外走。
这一眼,让杨来顺有些受不了了。活这么大,好像从没被人看得起过,正觉得这些日子,活得有点像个人样了,一个走资派的老婆却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和一个女人睡觉不睡觉的问题了,这关系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准确一点说,还是关系到所有造反战士的尊严,看不起杨来顺,就是看不起造反派。并且居然是被一个走资派的老婆看不起,实在是太失败了。
这么一想,杨来顺再也没法克制了,杨来顺就是马上被送到劳改队,也不能放过白麦。
暴凸着满脸青筋,朝前跨了一步,抓住了白麦的衣领。
白麦说,你想干什么?
杨来顺说,我要和你现在做夫妻。
白麦说,夫妻可得两厢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