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7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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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其实我们离幼儿园也只里把路,完全可以由我送的,可孙子就是不愿意。平时在家里,他也不大与我说话。”于是叹息着将孙子嫌她说话土,要他学说英语的事讲了一遍。说到后来竟抹起了眼泪。胡工一见,劝慰说:“莫伤心,都是一样的,我那孙子也离我越来越疏远了。这也是好事,孩子刚到美国来,就是要少与他讲汉语,要不,会影响他学英语的速度。”章婆说:“我是不同意他到美国来的,可女儿女婿一定要他来。这一来不就等于是卖了!”胡工笑道:“你还老把他系在裤腰带上呀?鸟大了要飞出窝,人大了要奔自己的世界嘛。”章婆说:“我女儿女婿也是这么说。我这几天睡着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就是觉得我守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觉得划不来,一场空似的。”胡工说:“怎么会呢?按传统的观念,你可是章家的有功之臣。你们章家盼了五代,在你手上终于盼到章家有男丁了嘛。”胡工本是不赞成这传统说道的,但他觉得只有这样说才能安慰章婆。章婆听了果然极感安慰:“按你这说法,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胡工说:“不只是完成,而且是出色地完成!”
这场对话,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使心中的疙瘩得到了消融。两个人翻地的劲头也更足了,地很快翻整好了。章婆建议再到中餐馆去拉剩饭剩菜作底肥。胡工说:“用不着,这淤摊已经够肥的了,你看篙草长的那个茂盛就知道了。”于是在河滩抓起一捧细沙,拌匀白菜种籽和萝卜种籽,播撤在了地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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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嫩苗就生出来了。淤滩果然肥,苗儿长得很快,又过五天便出了第三片叶子;白菜苗比萝卜苗长得快,半个月后,大的白菜苗已经可以间扯得吃了。可就在这时,来了两个警察,一个白人。一个黑人。他们一到河岸就指着菜地“呜哩哇啦”开了。章婆和胡工当然听不懂,但从警察的手势看得出,他们是遇着麻烦了。最后,警察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带上了警车,分辩也是枉然,反正警察也听不懂汉语。
到了警所,不一会便来了一位黄面孔警察。白人警察和黑人警察对黄面孔警察“呜哇”了一通,那黄面孔警察使用汉语对胡工和章婆说;“你们开地种菜,办了开垦证的没有?”章婆不解,没好气地说:“什么!开荒种点菜,还要办证?”胡工毕竟是知识分子,和颜悦色地解释说:“我们开荒的地方不是大片的荒原,只是河中的小淤滩,所以没有办证。”黄面孔警察与黑白两个警察又“呜哩哇啦”了一通,转过身来对胡工和章婆说:”对你们的申诉,我们的回答是:大片荒原也好,河中小淤滩也罢,每一寸都是美国国家的土地,要开垦就得到管理机关交费办证。否则,就要罚款。不仅要罚你们俩,在另外两个滩上种菜的也要罚!”胡工问:“罚多少?”黄面孔警察答:“每人五百美元。“什么!”章婆惊叫起来,“这么点屁事就罚五百美元?”黄面孔警察说:“这还是轻的,是按乱挖乱种处罚的,属违规性质。若按侵占国家公有土地处理,也完全说得过去,那就属于犯法性质,事情可就麻烦了。”见两个老人有点惊诧,他又改用亲切的口吻说,“我父亲也是中国人。我劝你们就自认倒霉吧。”胡工叹息一声,嗡声嗡气地说:“我们身上没带钱。”黄面孔警察说:“把你们家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打电话给你们家人,叫他们带钱来领你们回去。”
胡工的儿子是先接到电话的,也就先开车来了警所,他交了罚款后就要带父亲回去。黄面孔警察也对胡工说:“你可以走了。”胡工一愣,问儿子:”你没帮章婆交罚款呀?”儿子显出尴尬之色,结巴着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钱。”胡工气愤地哼了一声又坐回到原位:“我不走!”章婆横他一眼说:“你讲什么胡话呀?你儿子儿媳还是学生,两人每月才拿两千多点美元的奖学金,给你交了五百美元,已经是放血了!你还要他为我交,你们今后不吃饭了呀?”胡工自责地说:“是我拉你去开荒拖累了你,这责任应该归我负呀!”章婆横他一眼:“什么责不责的呀?”又真诚地说,“我女儿女婿都在拿工资,出五百美元问题不大。你快走吧!”胡工说:“要走,也得一起走!”正执拗间,章婆的女儿开车来了。“没事没事,别紧张。”她安慰了母亲和胡工一番,便迅速地去交了罚款,四个人这才一起离开了警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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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章婆便一下倒在了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女婿劝她说:“妈,莫怄,罚几个钱只当生了病的,舍财免灾。”可她不能不怄,这回的打击,比上次学校毁地还要大。那次毁的是他们出钱租的地,虽然可惜却是为学校建房作贡献,正大光明。这次,竟说他们违犯了法规,把人扣到了警所。扣了也就扣了,反正你美国的法规跟中国不同,被扣押不一定就是自己错了,不叫丑。关键是被罚了五百美元!五百美元就是四千多块人民币,比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还多呀!她实在懊恼,懊恼得心如针札。女儿女婿怕她身体继续恶化,要送她上医院。她死活不干。她在国内就听人说到美国最怕害病,美国的药吃不起,医院更住不起。碰巧,第三天女婿的一位同学从邻市打来电话,说是妻子生了个胖儿子,接他们全家去作客。好朋友得子本来应该去祝贺,又可以让母亲出去观光观光,散散心;正好第二天又是周末,夫妻俩于是又向学校请了两天假,一家四口便开着小轿车出发了。
女婿同学工作的那个市是该州的首府,有40来万人口,却也没什么高楼大厦,跟女儿女婿那座10来万人口的小城一样,到处像别墅度假村,没什么特别的景点可看。章婆也无暇去看,因为产妇身体虚弱,又无育儿经验,加之双方的父母都未签到证,没来,她便给孕妇和婴儿当起了保育员。这也好,一忙便忘了那些烦恼事。
然而,三天后回到女儿女婿家时,烦恼却又像恶魔似的攫住了她,她再次变得无精打采,闷闷不乐起来。女儿知道母亲不只是惋惜钱,还因为太寂寞,便说:“妈,你还是常到研究生公寓的中国老乡家里去串串门,谈谈家常散散心。”她想也只能如此排解愁绪,何况几天没见到胡工,怪想的。也许,胡工比自己还怄呢,人家的儿子儿媳还在读书,每月就那点奖学金,一下就被罚了五百美元,那是在身上割肉啊!得去安慰安慰他,叫他想开点,正如她女婿说的,只当害了病的,舍财免灾。
她急急慌慌地走到胡工家门口时,却又没有勇气进去了。胡工家,她曾去过一次,是和朱婆一起去的。现在她一个单身婆婆独自走进一个单身老头的家,算怎么回事?何况,朱婆还跟她提过那事,她也对胡工挑明过那事,两个人单独在一个屋子里相处,多不自在呀!那么,就在他家门前转悠吧,等胡工出来有什么事,装作无意碰上,那就自然多了。
转着转着,没有碰到胡工,却响起了朱婆的声音:“章婆你来了,快到屋里坐!”车头一看,朱婆推个童车来了。不用问,肯定是带着孙女在宅区兜风。朱婆孙女出世后,她曾去看过一次,一算时间,还不到30天,不禁吃惊地问:“你孙娃还未满月呀,怎么就推出来了?”朱婆说:“嘿,才出生一个星期,一个美国阿姨——媳妇的一位朋友,就把她抱出来转了一圈呢。美国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我开始还担心呢,后来发现没事,抵抗力好像比国内的奶娃子还强。”章婆一看,孩子长得有红有白,机灵可爱,便感慨地说:“看来中国人的好多讲究是多余的。”朱婆说:“就是。美国产妇也不兴坐月子,生了孩子个把星期就上班呢。我儿媳算是长的,休息半个月就去上课了,也好好的。”
到了朱婆家,章婆又抱起孩子亲了一会赞扬了一番,然后便借题试探地问:“这几天胡工来看过你孙娃没有?”朱婆说:“他回国的头一天来过。”章婆大吃一惊:“什么!胡工回国了?”朱婆也感诧异:“怎么,你还不知道?”章婆摇了摇头。朱婆说:“胡工把孙子送来美国后,就想回国到他文革中下放劳动的一个山村去当义务教员,他说他下放时那地方的老百姓对他特好,可他们那里直到现在教育还很落后,有水平的老师不愿到那里去,只能叫本地的一些初中生凑合。他觉得他没有其它的能力帮助乡亲,帮助他们提高一下师资水平还是可以的。可他儿子儿媳硬不同意,说他一个人到乡下去他们不放心,孙子又哭着不准他走。他也舍不得孙子,才勉强答应再呆一段时间,可一直都不大安心。上星期被美国警察宰了一通之后,便坚决要回去,儿子儿媳见阻拦不住,只好让他提前回国去了,回到当年下放的山村教书去了。”
章婆一边听着,一边只觉得热血上涌,后来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被朱婆喊醒时,朱婆已脸色煞白,紧张得结巴着说:“你,你坚持住,我这,这就打电话到医院,叫他们来救护车!”刚要去打电话突然又醒悟似地说:“嘿,我不懂英语,这电话怎么打嘛?”章婆微睁眼睛说:“不必打,我没事,不必上医院。”朱婆说:“那你把你女儿女婿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打电话叫他们来。”章婆又闭上了眼,有点含糊地说:“别找女儿女婿,帮我找他,找神仙……”朱婆懵了,忙问:“你说什么?找谁?”章婆仍闭着眼有点含糊地说:“找神仙日子,找老胡。”突然她一下起身子睁开眼清晰地说:“请你把老胡的地址告诉我!我要去和他一起种菜。”
朱婆一忖,知道她不是说胡话,好不惊喜,连连说:”行行!好好!我这就打电话给胡工他儿子,问他的地址!”说着,就去拿话筒,脸上同时笑成了一朵花。
送官亭
■ 阿 成
洪钧是被朝廷紧急召回去的。当然也是考虑到洪钧在家服孝的三年期满了——过去,古代官员的父母亡故,儿子有三年理所当然的丧假。这三年里守守灵啊,写写诗啊,搞点古史研究什么的,或者反省反省,把官场中某些遗漏的重要细节、表情、动作、说词等,再琢磨琢磨,再抠一抠,总会有新的收获。挺好的。而今不扯这个了,有的同志父母死了,可他们为了革命工作,为了攻关,怎么劝也不回去奔丧。这在过去可不行,天下虽大,孝为先。三年的孝少守一天也不行。一般的,即便是三年到了还想着再多呆几天,表示恋恋不舍,表示儿子仍在悲伤中。这都是有脸面有个性的事。外人瞧着好看,尊敬,有文化,可交。洪钧本来也打算这么做的,但是,朝廷来了急令,嗨,忠孝不能两全哪,立马就得走。
两位夫人乘船一直将丈夫洪钧和新夫人赛金花送到苏州的送官亭,才不得不分手。她们也想跟着丈夫去京城啊,但是……两位伊人已是残花败柳,显然是上不得台面了,因此,只能泪着眼,冷着眼,哀着脸,看着老爷和新夫人赛金花离去。
送官亭是地方政府专门为迎送官员而建的,朝廷来了官员在这儿迎接,地方官员调任、升迁即送到这儿为止,包括那些已故官员归乡的灵柩也在送官亭迎接。送官亭俨然一座官海沉浮、生命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