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罗大伦博士讲古代中医名家医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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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妇马上就点头。
于是张景岳就给了她半杯凉水,这位没客气,咕咚几口就给喝了,然后还觉得挺安静的,“不惟不吐,且犹有不足之状”,于是张景岳就又给了她一杯凉水,这位又喝了,喝完之后,还很安静。
这下张景岳就更有把握了,他立刻就开出了他自己创立的太清饮,这个方子是新方八阵里寒阵中的,组成是知母、石斛、木通、生石膏,方子里量都不大,石膏才用了五、七钱。方子里的这几味药可都是清热的,其中的木通是导热从小便而出的,石斛有生津的作用。
这个方子一写出来,大家就开始议论了,您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的医生呢,这有的人就说了:“现在是秋末了,天都这么凉了,患者能受得了这么凉的药吗?(能堪此乎)”
张景岳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个实在人,不大会辩论,不像喻嘉言谁的,把别人辩论得直用头撞墙,张景岳南方人,在号称很多人“嘴遛”的北京,总是辩论不过人家,有的时候还被被患者给强词夺理了,然后眼看着自以为是的患者倒霉了,也没办法。
所以这次张景岳也不跟他们这些京片子理论了,直接就给患者喝药,这个药才喝进嘴里,患者就开始感到困倦了,然后倒头便睡,睡了半天,再起来的时候,就不呕吐了。
然后张景岳用了一些滋阴的药物,这个病就痊愈了。
张景岳事后总结,说“自后凡见呕吐,其有声势涌猛,脉见洪数,证多烦热者,皆以此法愈之。”
因为,呕吐“声势涌猛,脉见洪数,证多烦热”的证候,就是一个里热实证。
例案7:自个儿的孩子病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医不自治”,俗话说就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刀把”,有的时候,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患病,自己因为感情的缘故,会丧失判断能力的,所以,这个时候是对医生的很大的考验。
在张景岳的大儿子长到两岁的时候,病了,患的是背疽。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的病,被一个刚满两岁的小孩子碰上了。
刚开始发病的时候,是后背上微微地有些肿,这个时候张景岳有些疏忽,没有采取措施(估计是没有完全判断清楚),几天后,用手一按,就发现这个肿的地方“根深渐阔,其大如碗”,这个疮疽是要看根盘多大的,这才两岁的孩子,根盘就这么大,很是吓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开始出现微热的表现了,您别看张景岳那么大的名医,这个时候也晕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因为里面带着感情呢,尤其是五十岁刚得的这么个儿子,心疼得很啊,怎么办,找医生吧(这就跟普通人一样了,我们讲述的每个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情节),找的是外科医生,还不是一个,找了好几个,估计以张景岳的名气,找几个朋友来是很容易的,这些外科医生在看了以后,说法不一,但是大家的一致意见是赶快要解毒,于是就合着开了一个解毒的方子,都是寒凉的药。
结果是服用了一付以后,身上就立刻开始突然发热,精神头也开始不足(神气愈困),连饮食都不进了。
这样的故事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这次却发生在了我们的大名医张景岳的身上(看来谁都不是神仙啊),张景岳此时是个什么反应呢?他是“畏惧之甚”,自己的宝贝儿子啊,怎么命这么苦啊!
我估计,此时的张景岳的脑子里完全是乱的,五十岁上才有的这么个独子,这是多么的钟爱啊,象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他心如刀绞。
怎么办?束手待毙吗?那哪儿成啊,自己学习了那么多的医学知识,难道此时就不能自个儿好好的琢磨一下吗?于是,张景岳就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静下心来,然后开始想,自己以前看的医书里都是怎么说的呢?
他的思路很快,脑子里马上把以前看过的医书都检索了一遍,然后选出了比较有关联的论述,论述是朱丹溪说的,虽然张景岳和朱丹溪在某些问题上的观点不同(张景岳曾经说朱丹溪的“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观点不对,应该是“阳常不足,阴本无余”,这个我们后面再说),但是人家毕竟是搞学问的,对朱丹溪的一些正确的论述,张景岳那也是不断地引用,各位可以看看《景岳全书》,里面对朱丹溪的引用的比例是十分大的。
那么朱丹溪老师在这里说什么了呢?朱丹溪说过:痈疽因积毒在脏腑,当先助胃气为主,使根本坚固,而以行经活血佐之。
还说过:但见肿痛,参之脉证虚弱,便与滋补,气血无亏,可保终吉。
张景岳回想起这些,心里感觉清晰了一些,他向着远方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说:“谢谢你了,丹溪前辈!”
然后,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坚毅,他努力把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把自己的孩子当作一个正常的患者,开始认真地分析。
分析的结果,张景岳把这个病定位为里虚寒证,这是从人体的正气的角度来考虑的,正气不足,所以无法把毒邪托出体外,这才形成了痈那里皮色不变,而孩子神情困倦的情况。
张景岳开出的方子是:人参、附子、当归、熟地、炙甘草、肉桂。
这里面温补的药居多,当归是用来活血养血的,“当归”名字的由来,并不是妻子让丈夫回家才叫的“当归”,而是能使血各归其所,才叫的“当归”,过去当归这味药分成当归头、当归尾、当归身、全当归和当归横须,药用功能各有区别,当归头和当归尾是活血破血的,在需要化瘀的药中用的是这两味;当归身是补血养血的,化瘀的作用不强;全当归就是加在一起了,既活血又养血,如果写当归,就给全当归;当归横须是活血通络,对于病入络脉的,可以用这个,名医缪希雍就非常喜欢用当归横须,但是现在药房已经不这么分了,一般只有当归一味药,但是大家要了解这些,这是中医的文化,慢慢的就会消失了,反正我去问同仁堂就没有这些分法了。
张景岳开的这付药,服了一付以后,孩子就开始能够吃东西了。再服一付,精神头就上来了(神彩依旧),这样,张景岳就开始给孩子“药食并进”,十付药以后,孩子后背的痈里面就成脓了(在正气不足的时候,是无法成脓的),然后张景岳就用针(在针灸用具里面有专用的针),把痈给刺开,这样脓就排了出来,再调理了一个月,孩子的病就好了。
张景岳后来自己总结,就是在判断病情的时候,首先区分了阴阳,其实正气和邪气是一对儿矛盾,但是此时正气虚是关键,张景岳说这个情况是“阴证”,邪气此时还没有完全发作,因此扶正才是必须要做的。
这个儿子好了,没过多久,二儿子又病了。
这儿二儿子出生在张景岳五十二岁的时候,五月份生的,没过几个月,就在初秋的时候,忽然患了感冒,被寒风吹着了,身上发烧,脉稍微有些紧。一般这受了寒,应该向外发散啊,于是张景岳就自己开了川芎、苏叶、羌活、白芷等发散的温热药,结果一付下去,孩子就开始泻肚子,连泻了两天,在泻的同时,还出现了喘的症状,而且是越泻喘得越厉害。
这下张景岳自个儿也傻了,这要是给别人开药,孩子家长还不跟你急喽?谁的孩子谁心疼啊。
张景岳自个儿也心疼啊,可是没有办法,一定要解决问题啊,于是就开始了推理的过程,这就跟破案没有什么区别,要找到真凶是谁,具体的推理过程张景岳老师给记录下来了,我们可以观摩一下。
张景岳想:难道这是寒邪太盛的缘故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用温热药,就不应该没有见好,反而还泻肚子啊(何以用温药而反泻),显然这里不是症结所在;那么难道是热邪吗?那么不应该他泻了几天热象还不减少,显然这里也不是问题的关键。
此时的张景岳看到孩子喘得厉害,心里也是象火烧火燎的一样,着急得很,但是还是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分析。
最后,他突然在一个现象上找到了突破点。
这个现象是:孩子泻得越厉害,喘的就越厉害。真凶原来就在这里,为什么呢?因为如果是个实证,就是邪气盛的,那么在泻了以后,邪气排除一些,喘会减轻一点,但是,这里泻了以后,反而喘得严重,说明中气是虚的,泻了以后,就更虚了,所以才会立刻就喘得厉害了。
这样,虚实就判断清楚了,原来是正气不足捣的鬼啊!
张景岳分析出来以后,就用人参二钱、生姜五片,熬了水,先给孩子试着服用了两三茶匙,然后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即怀之而旋走室中”——多有人情味的叙述啊),然后自己仔细地观察孩子的呼吸情况,发现孩子的喘并没有减轻,但是也没有增加,于是胆子就大了,又给孩子灌了三四茶匙,过了一会儿,觉得孩子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些,张景岳这就放心了,说明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真凶就是中气不足啊,于是就把小半杯的药汁都给孩子灌下去了。
从中午开始,到下午的酉时,张景岳把一付药都给孩子喝了,这个时候,正好有个医生朋友来看,一见张景岳给孩子服用的是人参,吓得连声说:“错了!错了!如此大喘,怎么能用人参呢?应该用抱龙丸啊!”
张景岳不愿意和人辩论(我们说过了,他辩论的功夫不行),就嘴里答应着,然后顺手,又煎了一付人参汤,给孩子灌下去了。
到了半夜,这个孩子的气息就平复了,然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然后泻肚子也停了,身上的热也退了,这个病就好了。
各位看看,养一个孩子容易吗?孩子患病的时候,父母的心都是揪着的,就连张景岳这样的大名医,轮到了自个儿也是反复思量,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啊。
所以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中的《小儿则》的“外感发热治法”中就特别地提到了,说孩子患了外感,当然要发散解毒的,但是,如果看到孩子没有那些明显的外感表现,“气血平和”,但却总是“困倦昏睡”的,一定要考虑到正气的虚弱这个问题啊。
好在我们国家现在都让养活一个孩子了,否则要个七八个孩子,估计头一定胀得老大了。
张景岳同志对此一定深有感触。
因为又过了两年,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此时他已经是五十四岁了(佩服一下,张老师很是勇猛啊)。
这个孩子是正月时出生的,到了白露时节,刚刚到半岁,这个时候天气有些凉,张景岳就嘱咐老婆,要好好注意孩子的保暖,但是显然他老婆对此问题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结果孩子就受了凉了,几天后,就开始吐泻大作,张景岳的反应也快(经过了前面两个儿子,有了经验了),立刻就用温脾和胃的药给服用下去了,但是非常遗憾,没有效果。
然后张景岳又用了理中丸,服用了也没有效果。
在后来,又在方子里加入了人参,还有姜、肉桂、吴茱萸、肉豆蔻等药,也没有效果。
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是刚刚喂进去的奶,立刻就吐了,连着喝的药,一点都不剩,全都吐出来,感觉是整个肚子都空了。
张景岳看到,这个孩子现在吐出来的,一点都没有消化,而孩子的神情此时已经是非常的窘顿了,已经到了病危的地步(万无生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