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1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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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果真以为自己刚才没有干过什么,心里高兴起来,急着要去找雪豆。雪朵说,让我跟你一起去找吧。雪果不让,雪果坚持要雪朵回到山子那边去。雪朵说我可以照顾你。雪果说我不要你照顾,我还有一只好脚,我能把路走好。雪朵说,你这样子我担心。雪果说,你该担心山子和孩子才对。雪朵说,我也想去找雪豆,雪豆的事,我有责任,不找到她,我心里也不安。雪果说,你真要找也别和我一起。雪朵说,为什么?雪果看着雪朵,低声说,我,会发病的。雪朵说,我不怕,你发病的时候我逃。雪朵说,让我跟你去吧,你不让我一起去,我一个人也会去找的,我胆小,一个人走路很怕。
雪果没办法说服雪朵,只得让她一起去。他说,记着,我要是发病你就逃。
雪朵说,嗯。
雪果坚持要一步一步地寻找雪豆。他说雪豆肯定就在去城里的那条小路上。雪朵说那我们就沿着那条路去找吧。雪朵明白雪果想用这种苦行让自己多赎一份罪,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相扶着,沿着进城的那条小路走。遇上人就打听,遇不上人他们就朝着可能藏着雪豆和雪山的地方喊。
雪果的腿不方便,这条小路上啊下的地方很多,走不多远,他们都很累。找个地方坐下,雪朵去离路不远的两户人家找水。两条黄狗撵出来,很没礼貌地朝她大喊大叫。雪朵不敢上前,可怜巴巴地朝着房子喊,有人没有,招呼一下你家的狗吧。没人出来招呼狗,雪果在这边喊,雪朵,回来,没人在家,狗要咬人的,回来。雪朵本来想问问这两户人家有没有见过雪豆他们,没有人在,她想去也没用,要是让狗咬了就找不成雪豆了。又见雪果在这边着急,就倒回来了。
她没找到水,两个人只得干渴着。歇了一会儿,他们又上路。还是碰上人就打听,碰不上人就喊。虽然很渴很累,但在寻找雪豆这份活上,他们一点也没打折扣。他们不敢打折扣,那样他们会心里不安。
这样走了一整天,他们实在饿得不行,到一家人家去买饭吃。人家看雪果残了脚,又听他们说是出来找人,就说买什么买呀,这年头吃顿饭算啥呢。没现成的饭了,人家给他们煮了两碗香喷喷的鸡蛋面。吃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他们感激得热汗淋淋。人家问了他们要找的人的情况,说,你们跟着路找不行,得到人户集中的地方去找。说,疯人跟正常人一样都喜欢热闹的地方,要么就去城里找,要么就到附近的村寨里去找。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雪朵很不好意思地提出留宿一夜。人家看看他们俩,犹豫着,说我们家庭条件差,平时也没床空着。雪朵说,我们不住你们的床,只要能在你们这屋子里呆一个晚上就行。雪果说,要不,你们让我妹妹住在屋里,我在你们家牛圈边上坐一夜就行。人家见他们说得可怜,就答应让他们住屋里了。
第二天,他们沿一条小路走向一片村庄,他们希望能在那里找到雪豆。
寻找
李作民想,雪山在城里呆的时间长,疯了以后也没离开城里,这回肯定把雪豆带到城里了。
他先去房东家问。房东很早就叫人把雪山拉到一个离城很远的地方扔了,就急忙说没看见没看见,那个傻子好久不来了,要不我早就告你了。李作民说,那傻子带走了我的女儿,我怕他带着回到这里来了。房东听了一惊,但只一会儿就不大惊小怪了。他说,没来过,真没来过,如果来过我会不告诉你吗?房东一脸的不耐烦表情,他不想知道为什么李作民的女儿会给傻子带走,他根本就不想提起这个傻子。
李作民只好沿着城里的每一条街慢慢地走,眼睛不放过每一个可能是雪山或者是雪豆的影子。城里的疯子和傻子多,走在每一条街上都能碰到一个或两个。他们披头散发,行走或如风或如云,都如在无人之境一般自由自在。每一次看到疯子模样的,李作民心里都要紧一下,以为这回肯定是雪山了,只要找着雪山了,找雪豆就容易一些了。但每一次李作民遇到的都不是雪山。
李作民去一些疯子喜欢去的地方去找。他怕放过碰上雪山和雪豆的机会,甚至肚子饿了也不去买饭吃,在路边买一个面包,一瓶水,一边找一边解决吃饭问题。一整天下来,没有休息过一分钟。两只脚板都走得火烧火燎地痛,城市也给他走完了一遍,却没看到雪山和雪豆的影子。但他不想停下来,他想很有可能他在走这条街的时候雪山和雪豆正好走在那条街上,等他走到那条街上的时候,雪山和雪豆又走到这条街上了。为了碰上雪山和雪豆,他决定不停地走下去,他想总有碰上的时候。
他这样马不停蹄地在这个城市里走着,像一头推磨的老驴。
他一直走到眼睛一黑,一头栽在了人行道上。
他想起以前听说过的,城里的疯子因为影响市容,政府会在一些特殊的时间里用车拉到另外的城市里扔掉,等到那一个城市又遇到特殊事情的时候又把他们拉到其他城市。他想雪山和雪豆可能被拉到另外的城市去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跑遍了所有雪山和雪豆有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可能看到过雪山和雪豆的人,结果,他没见着雪山和雪豆的影子,也没听别人说见到过雪山和雪豆。这是不可能的,他想,这么大两个人,又是那么个样子的两个人,怎么会没人看见呢?李作民不相信。但不相信又有什么用?李作民只好回来了。
李作民知道雪朵和雪果一起去找雪豆了,就去雪朵家跟雪朵妈说对不起。雪朵妈说,大哥可别说对不起的话,这么些时间我也想通了,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爸妈的真不该把我们的想法强加给他们。不过,现在想起来,倒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错。你说咱们桥溪庄这日子咋就过成这个样子了呢?
李作民很疲惫,不想深究谁对谁错的问题,他问雪朵们去了多久,有没有回来过。雪朵妈说,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跟上了,去了以后就再没回来过。李作民只好连声对雪朵妈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妹子了。雪朵妈说,大哥别说这样的话,要是能找回雪豆,我们大家都高兴,只是,这雪豆,怎么就跟颗石子掉大河里一样呢?就是不在了,这么大的一两个人,总会有人看到过尸体吧。
李作民摇摇头,叹口气,说,妹子,我回去了。
雪朵妈说,那,你回去吧。
这时候却来了几个人,问李作民找到雪豆没有。李作民强打起精神,把充满感激的笑堆了一脸,说,你们操心了,那孩子,没了。没了?怎么会没了?你见着孩子了?有人问。李作民说,我没见着孩子。又有人问,没见着孩子你怎么能说孩子没了?李作民说,那孩子,肯定没了。再没人问啥了,都把自己的嘴紧紧闭着,生怕自己不小心再说出点什么来。他们都看出来了,李作民经不起别人再问了。
李作民走了,他们又急忙张开嘴冲着他的背影说,等等雪朵们的消息吧,幸许他们能把雪豆找回来。
李作民回过头,朝着众人点点头,挤一脸涩笑送给大家,这才走了。
烂脚和魔
雪果一脸的胡子,还一头长发。雪果很像一头狮子。雪果这个样子站到李作民面前,问,作民爸,你找着妹妹了?李作民愣了一会儿,才把雪果认出来了。李作民现在时不时的就把神给弄丢了,眼睛也不如从前了。好像几十年的日子让他几个月就过了,他在人们眨眼间就从中年迈进了老年,就要走近人生的终点了。要不是雪果叫他作民爸,他有可能就认不出雪果来了。
李作民说,我没找到你妹妹。
雪果不信,雪果去看身后的雪朵,是雪朵告诉他,他作民爸已经找到雪豆了的。
雪朵难过地低下头,说,我是骗你的。
雪果狮子一样摆着他的一头长发一脸乱须,问雪朵为什么要骗他。
雪朵不跟他说话,雪朵跟李作民说话。雪朵说,作民叔,雪果的脚都烂了。雪果不让雪朵跟他作民爸说话,雪果抢过来问雪朵,你为啥要骗我说作民爸找着妹妹了?问完了他也没等雪朵回答,回转身走了。雪朵慌忙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找妹妹去。雪朵说,你等等我。说着,雪朵就在李作民面前跪下了。雪朵哭着说,叔,雪果的伤腿都烂了,脚踝那里都生蛆了,再不能让他去找雪豆了,你把他叫回来吧,找雪豆的事交给我吧。李作民听着雪朵的话看着雪朵的伤心,心里那种伤疤被撕裂的疼痛感又开始了。以前,李作民可以把这种痛嚼碎了消化在肚子里,不让别人看见。现在,李作民已经没有那份毅力了。李作民的毅力和他身体里的很多东西一起,都逃走了。
现在,李作民感觉到痛就只得把胸口捂着,用压迫来减轻疼痛。
李作民捂着胸口要扶雪朵起来,雪朵急忙自己站起来了。她被李作民捂着胸口的样子吓着了,因为李作民不光捂着胸口,李作民的脸还在突然间出现了死相。雪朵慌得什么似的喊,叔,你咋了?雪果,回来!雪果,叔怎么了?!
雪果听到喊声,又一拄一拐回来了。
雪果喊,作民爸。
雪朵喊,叔。
李作民有气无力地说,不去找了。
雪果喊,作民爸,你让我去找吧,我……
李作民打断雪果说,都别去找了,其实,我知道你们是想在找雪豆的过程中得到一种心灵的安宁,我也跟你们一样。可是,你妹妹,没了,不用,找了。
雪果陷进了无边的自责,不吃不喝,也不让别人管他的脚。雪朵很着急,问雪果准备做啥。雪果说,我啥也不想做,我只想去死。雪朵听了就哭。除了哭,她没有其他办法。正哭着,雪果朝她扑来。可雪果不是以前的雪果了,雪果没扑到雪朵的身子就摔地上了。雪朵以为他摔了,去扶他,他把雪朵往自己身下拉,雪朵才明白雪果又犯病了。雪朵摔掉雪果,对着红着眼在地上挣扎的雪果喊,雪果,你又犯病了!一句喊完,雪朵就不动了,人在突然间想到什么身子就不动了。雪朵突然想起雪果和她在外面寻找雪豆的这一个多月来,从来没有发过这种癫狂。雪朵不管雪果了,雪朵要去找作民叔。雪朵要走却给雪果的手抓住了脚,雪朵想都没想就把雪果的手踢掉了。
她在街子上跑着,到处去问,作民叔在不在?见雪朵急,别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跟着急,不说李作民在不在,只问雪朵出了什么事。雪朵说,哎呀,你们快说有没有看到作民叔,他们只好先回答雪朵的问题,没看到。
有人说看到李作民去了观音庙。雪朵追到了观音庙,果然就看到李作民一脸肃然地站在已经不成样子的观音像前。雪朵本来是打算见着李作民就说话的,有好多现成的话都挤到她的嘴边来了,只等她一张嘴,它们就会争着往外逃。可是,见李作民那样子,雪朵不敢张嘴了。雪朵站在一边等着自己的心跳平息下来。
雪朵的喘息声太大了,李作民听见了。
李作民回过头看雪朵,脸上有很多慈爱。
雪朵看着那一脸的慈爱,心里突然想哭,就哭了。一哭起来,雪朵就敢说话了。雪朵说,叔,雪果又犯病了。雪朵又说,叔,雪果和我在外面这些时间,从来没犯过病。雪朵说,叔,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