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09年第1期-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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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帖也不怒,笑着说,大嫂,我知道你们两口子为啥闹心,我来了,你就不用闹心了。你二儿子没走远,他在牡丹江呢,这孩子看人准,从兵营里逃出来,就投奔我去了。听说钮祜禄师长明年开春儿换防,到时候我就把他给你们送回来。你大儿子听说在兵营里混得不错,他既是钮枯禄师长的军医,又是侍卫官,这小子将来能有出息。
顶针儿瞪了黄一帖一眼,不说话。
老狗说,黄先生是个贵人。你在我这儿待。一天,我连夜把膏药给你熬成……这膏药钱你就不用付了。
黄一帖说,钱是要给的。如果能在香木镇待一天,可是一件好事儿。松花江沿岸好东西都集中在香木镇,好人也都在香木镇,我得见识见识。
黄一帖就出了膏药铺,在街上闲散地逛着。
老狗让顶针儿准备饭菜,顶针儿在炕上不动窝儿,老狗就给了她一嘴巴,我爹活着的时候说过,泱泱人世,美丑难辨,嗅出大美不易。怕的是把丑当美,把美当丑。人啊!
6。水浒人物武三郎
花蚂蚱有许多名儿,不知道哪个名儿是准的。粉子听说花蚂蚱叫边鸿宇,自称湖畔先生。后鞧听说花蚂蚱叫边鸿贵,艺名稗草先生。花蚂蚱的名字跟他说书的内容没个准儿,可以任意添加。花蚂蚱一辈子只讲两部书,一部《封神榜》,一部《水浒传》。《水浒传》对天下人来说都不陌生。连香木镇的孩子都知道《水浒传》里有一百单八将,他在说书时竟然添加了一将,这一将叫武三郎,就是硬给武松加了个弟弟。这弟弟叫武柳,不会蒸炊饼也不会打虎,却能勾女人。花蚂蚱在说书的时候,说道——
话说这武柳一出世,裆里夹着硕大的玩意儿,不哭不闹,也不看他的爹妈,却直勾勾地看着接生婆。这接生婆叫潘银花,是潘金莲的表妹,十八岁就能接生。这武柳看见潘银花,竟然哈哈大笑,把一屋子的人都吓跑了。武柳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一脚能把武大踹到沟里去。他打不过武二郎,却也有损招儿,用手抠二哥的胳肢窝,二哥怕这一招儿,吓得直跑。武柳还去潘银花那里,偷看潘银花洗澡,让潘银花拽进屋里,灌了两口洗澡水。武柳的父母见武柳从小就拈花惹草,怕给武家将来招惹麻烦,便把他送人了。武柳来到这家,不想爹不想娘,也不想哥哥,在这人家待得舒坦,整天蹦蹦跳跳,因为他的养母是孙二娘。孙二娘惯着这个武柳,武柳越出去拈花惹草她越高兴。话说大宋皇帝徽宗到泰安府微服私访,带了两个妃子,一天,忽然一个妃子失踪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
花蚂蚱在讲这段书的时候,在不足一丈宽窄的说书台子上能做出各种动作,引得台下的说书人都乐得前仰后合。
花蚂蚱嗓子疼,从江北回来了,贴了老狗的膏药,三天也不见效,又自己煎润喉方:胖大海三钱,金银花各三钱,山菊花两钱,覆盆子、菟丝子各三钱。喝了几剂,仍不见效。花蚂蚱的人缘儿很好,香木镇的哥们儿只要他在家,就都来看他,不听他说书,听他讲话,也能让他听得上瘾。这天,粉子来他的说书馆看他,给他出了一方,红菇娘儿三枚,冰片一钱,龟板一钱,水煎服。花蚂蚱就笑了,这是滋阴润喉方,对我已经不见效了。
粉子就劝他,够吃够喝就算了,在香木镇就是不干活儿,这些老哥们儿也不会眼见你饿着冻着。
花蚂蚱就拉着粉子的手说,粉子兄弟,在香木镇,咱们都是好哥们儿,但要说最对脾气的,还得数你粉子……这次大哥嗓子疼,不是累的,是在青岗县惹了麻烦,大哥一股火儿,前几天嗓子都说不出话了,这才回咱这香木镇来躲躲。
粉子问,啥麻烦,让梆子会的人给你出点子,还有平不了的事儿?
花蚂蚱说,青冈县的县长是个祸害女人的县长。青岗县长看见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他都划拉。但这小子说他坏,还能说出他的好处来。凡是跟他睡过的女人,都不白睡。小媳妇儿的男人都在他手下当差,大姑娘被他睡的,都给上好的杭州绢子,有时候还给她们首饰。这小子才华横溢,口才也好,长得也英俊。大高个儿,白面皮儿,一头乌发三七开,是洋学生的发式,穿的衣服你都没看过,是东洋的礼服呢剪的中山装,缝的双线,纽扣儿是紫玛瑙的。他还戴着一块怀表,是洋玩意儿,报时的时候怀表里就有蛐蛐儿叫。这县长也是真招女人喜欢……
粉子说,这是好事儿啊,咱们江北要是出这么个县长,那江北的兰县也就出了名儿了。
花蚂蚱说,其实我也不烦这县长,我刚到青岗的时候,还见他在县衙门口向庶民百姓训话。他的话非常中听,他说,青岗乃北疆之福地,陆路水路畅通,可招各路商人在此集贸,吾子民焉能缺吃少穿。然吾子民缺的是民国之文明,吾福地理应多出秀才……青岗县县衙对外来的商人从不挤兑,收的课税也少。我是打算在那里待下去的,谁知说了一天书,就闯了大祸……我讲的是《水浒传》,讲到武柳时,听书的都哈哈大笑,原来此地的县长便叫武柳。第二天,我就被县衙抓去了,被县警事局的人打得鼻孔蹿血。县长武柳没出面,副县长见的我,问,你为何如此侮辱我们县长?你得说清楚,是哪个小媳妇儿的丈夫唆使你这么干的?我说,我讲《水浒》已经讲了半辈子,这武柳是我爷爷那辈儿就添加的,县长受辱,不是我的故意,也没人唆使我。我被关进大牢,有个狱警听过我说书,很敬重我,就让我逃了。我能躲得了今天,可躲不了明天。粉子,你说我能不上火吗。
粉子说,这事儿可不小。大哥,敲梆子吧。
花蚂蚱无力敲梆子,粉子就替他敲。晚上掌灯的时候,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就聚到了后鞧的炸糕作坊里。
花蚂蚱把他在青岗县惹的祸从根到梢地说了一遍,然后听大家出主意。
吊眼梢子说,既然武县长穿戴那么讲究,又说出了大民国的文明,那一定是个开明的县长,搞破鞋那还能算事儿吗。要是在大清国,这么英俊有才华的县长,娶他十个八个的都应该。
桦树皮说,吊眼梢子,你把话说歪了。不是让你夸这县长的好,而是让你给花蚂蚱出点子。
吊眼梢子说,这点子就算我出了。花蚂蚱,你不该逃,也不该回来躲,这一逃一躲反倒让这武县长认为你心里有鬼。你该跟他见上一面。
后鞧说,人看外表是看不出什么的,别看他武县长长得英俊,说不准就是个衣冠禽兽,咬人不露齿的狗。最好的办法是找人帮你说说话。
花蚂蚱问,找谁?
后鞧说,江北护国军的程司令。连省长都惧他三分,跟武县长说句话,那还不是高看了他武县长。让莲花指出面。
莲花指说,自从安娜嫁给程司令以后,我一直也没去护国军那里。这小子如果要见着我,可能要剁我的脑袋。花蚂蚱大哥,你得体谅我,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桦树皮说,那就让粉子家的陈妈出面吧。陈妈的儿子郑俭良是东北军的团长,他跟护国军的关系也能不错。
粉子说,我看就别麻烦陈妈了。陈妈年岁大了,不宜走动。她儿子郑俭良在奉天,坐车还得一天多……
后鞧说,依我看,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凭你花蚂蚱的口才,还不能跟武县长对话?
花蚂蚱就站起来,我听后鞧的。明天我就回去,我要亲自见见这个武县长,大不了我这几斤重的脑袋落地。我都六十岁的人了,还怕啥生死。我这次没白回来,你们的主意好,就看我的运气了。
……
花蚂蚱又去青岗了。这一去就是半年。快过年的时候,花蚂蚱回来了,他的嗓子不再嘶哑了,脸色红润,好像比以前胖了。他的衣服也换了,一身紫色的长袍马褂,头上还带了顶鹿皮礼帽。
花蚂蚱一回香木镇,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就问他,你因祸得福了?说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儿?
花蚂蚱说,晚上诸位兄弟到我的说书馆,我给大家说段书,就不用给你们说事情的原委了。
晚上,大伙儿吃完了饭,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就聚到了花蚂蚱的说书馆。花蚂蚱雇了两个乡下大嫂,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长条桌子上摆了许多盘子,盘子里有瓜子儿,还有纸包的洋糖球儿。说书馆的一角生了炉子,炉子里放了能散发出香味的香槐木炭,炭火上烧着葫芦形的大铜茶壶。凡是进说书馆听书的人,今天一律免费,白吃糖,白嗑瓜子儿,白喝茶水。见人满了,花蚂蚱就开始说书——
话说这武家有三个儿子,各怀绝技。大儿子武大会蒸炊饼。二儿子武松棍棒耍得灵活,十五岁时就在北山打死了两条狼。三儿子武柳可是个人物,这孩子一出生,竟看见一只鸭子在门口走,就呀呀地哭,但脸上没有痛苦,细听原是一首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武柳七岁进了私塾学堂,十六岁时乡试进了秀才,原本是要进京殿试的,孰知他没去,他说,大清黄龙残喘,小民红面朝天。原来武柳已经看破红尘,知道民国才是吾庶民百姓的天日。武三郎胸怀大志;三次进京,深得大总统袁世凯的赏识,见一面便赐县令,来到了边疆。武柳为民造福,乃是吉星高照,容我一唱——
武县长身高八尺君王相
又有一副慈善心肠
百姓疾苦看得清
与人为善德无疆
……
武县长不媚朝官不在乎痛痒
有人说他见了女人眼睛发亮
其实是对县长大人的诽谤
叫一声武大人
民国蒸蒸日上
你定能步步高升步入高官殿堂
……
这原本是一段枯燥无味韵演唱,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听了却哈哈大笑。为啥笑,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心里清楚。
花蚂蚱是好兴致,唱了大半宿,见人慢慢地散了,而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却没有走。后鞧说,蚂蚱大哥,我求求你了,再给我们来段原来的武三郎吧。
花蚂蚱摇摇头,说,后鞧兄弟,时间也太长了,哥都忘了。
后半夜的时候,人都散了,花蚂蚱吃了两块后鞧的五仁炸糕,就躺下了。要睡没睡的时候,忽然梆子响了。花蚂蚱就坐起来,自言自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