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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当代 2009年第1期-第58章

小说: 当代 2009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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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从报纸的寻人启事上,发现有人在寻自己。他吓了一大跳,他开着车疯了似的找上门来。狗老板把王二迎进酒店,推进包厢,尊为上座。他说王先生,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王二说寻人启事是你登的? 
              狗老板一脸哭丧,说是啊是啊王先生,你快点救救我。 
              王二说咋回事? 
              狗老板说你赶紧把王一弄走,只要你把他弄走,你就是我亲爹! 
              王二说啥呀,至于吗?我爸花了你多少钱,我加倍还你。 
              狗老板哭丧着脸说王先生,王亲爹,求你了,你快点把王一弄走。那个死老头,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想,就想杀了我。 
              狗老板当着王二的面打电话给乡村医生,让他快把王一弄到南方大酒店来。放下电话时,王二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丢,那个死老头被警察抓起来了。说是砸了人家的汽车玻璃,还打伤了人。” 

              于是,王二开着车,朝着父亲王一的方向一路狂奔。 
              王二找到父亲的同时,也找来了麻烦。他刚把父亲从狗棚接进城市没几天,就有一伙人找上门来,强烈要求他交出王一。王二说你们都是谁呀?王一拐你家姑娘啦? 

              有人一拍大腿:“你说对了,我们家姑娘,被王一拐走了这么多年。你说一个老头子,拐人家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成不成体统?像不像话?” 
              那伙人自称是三三的三叔二舅七姑八姨。他们说,为了寻找三三,他们劳命伤财,吃睡不香,无论是金钱损失,还是精神损失都无法计算。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三三,他们做工的速度都放慢了许多,而差不多每个工厂都是计件的,想想看,这么多年,为了三三,他们少赚了多少工钱! 

              他们说。莫说是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就是一只狗一头猪,你想弄到手也得出点血对不对?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被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子推到王二面前,她低着头,不敢看王二的眼睛。王二恼火地说你是三三的亲妈?青年男子说:“她是我亲妈!我妈帮三三洗了几年的澡,一分钱都没得过。你爸爸,就是那个捡垃圾的王老头。他妈的太不够意思了,每次三三要洗澡了,就找我妈帮手,狗日又舍不得出钱,每回都给几张纸壳,几块铁皮。你想想,那得耽搁我妈多少时间?谁稀罕他那几张纸壳?我妈有那工夫,不知道自己去捡纸壳?为什么要帮他?我妈都这么大年纪了,大冬天的,冷得要死,还要在水里搞来搞去帮人洗澡!一洗就是几年,几年i。啊,费了我妈多少力,费了我家多少水!现在王老头发财了,王老板,你说,他这样一拍屁股走人,是不是太那个了?!” 

              王二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点门道。他说各位三亲六戚,你们不要跟我弯弯绕,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是不是要钱?干脆点,一口价。 
              那伙人你望我我看你,都不知该张多大的口。 
              有人说三千。有人说五千。都说得有点怯,没人相信王二会这么爽快地给他们钱。王二这样的单刀直入,这么赤裸裸,搞得他们措手不及,甚至有点不大好意思。他们不敢相信王二会真的给他们钱。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他们一年到头为老板拼命干活,到头来都兑现不了工资,连劳动局说话都不一定可信,何况这个素昧平生的王二。他们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了,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三千加五千,一共八千。这是一万块钱,你们拿了钱赶紧给我滚,今后要是再来,别怪老子不客气!”王二从公文包里翻出一扎钞票扔给那伙人,掉头转身扬长而去。 

              王二更没想到,三三跑到王二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神经病!有人找你你就给钱是不是?你钱多是不是?!” 
              王二半躺在老板椅上,愣了,他说他们不是你的亲戚吗? 
              三三说:“亲戚,我流落街头又冷又饿怎么不见谁跑来说是我亲戚?我睡街边住桥洞任人欺凌怎么不见谁跑来说是我亲戚?我都快死了,怎么不见谁跑来说是我亲戚?!” 

              三三瞪着眼睛说你是猪脑子啊?我那么多,亲戚,你都给钱啊? 
              王二有点受不了了,他霍地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说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我这是为我爸,又不是为你。你冲我嚷嚷什么,有本事冲你亲戚嚷去啊! 
              三三瞪着王二,王二也瞪着她。两个人对瞪了一会。 
              三三扭身过去饮水机边,倒了一杯冷水,仰头倒进喉咙。“这钱我会还你的!”然后掉头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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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正在广州读研的城市女生安娜,不用上课也不用写论文,她在学校门口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去会王二。她不缺钱,她搭公交车不是为了省钱,是喜欢那种人满为患的感觉。那种真实的日子,那种人间烟火,那种世相百态,是她研究人性和心理的实验室。 

              何况,就算她缺钱,她的男朋友王二也不缺钱。王二对她很好,很痴情。她身上永远有一张王二给的信用卡,里边到底有多少钱,连王二自己也说不清楚。王二总是鼓动她多请教授吃饭多请同学吃饭,理由是:“我不能委屈了我的小宝贝,我要让我的小宝贝在朋友圈里成为最受欢迎的人物,从而不断提高幸福指数。” 

              对男朋友王二这个想法,城市女生一直玩味。在她看来,这也是王二潜意识里的自尊和自卑,完全可以归人心理学研究范畴。在与i的交往中,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来自乡村的年轻人,对城市有一种无比的渴望,虽说他已经进入了城市的行列,并且活得人模狗样,但他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对城市的那种仰望。他老是往她卡里存钱,鼓动她拼命花,实际上是他在向城市证明他的存在和强悍,或者说是在向城市挑战。有时候城市女生甚至觉得,王二之所以要和她搞这种正当的男女关系,和给她卡里存钱异曲同工,说不定他就是要找一个根正苗红的城市女人,以慰藉他曾经贫病交加的出身。 

              这个周末城市女生有点想王二了,于是她把自己交给公交和地铁,向王二靠近。在天河城下车时,她想了一下,去商场买了一条素色的领带,然后步行到体育中心站,去搭地铁。进地铁时她给王二发了一个短信,让他二十分钟后,怀抱鲜花到坑口地铁站热烈欢迎她的到来。 

              接到召唤短信那会儿,王二还跟在父亲王一的屁股后头,一言不发地走着。他也不知还有多远,才能走到王一住的院子。他很少到城中村来看王一,更搞不清楚那些杂乱无章的小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彩铃,一个女声在里边娇艳地叫:“皇上有短信皇上有短信。”王二看了短信,犹豫了一会儿,停下跟着父亲的脚步,拐向三三。“三妹,和你商量个事。”他说。 

              三三说又想把王一扔给我?王二就难为情地笑:“什么又扔给你,本来就是你的嘛。”三三说靠,娶了老婆就忘了娘!王二说改天我请你吃饭。三三说我稀罕吃你的饭!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块果皮。“快滚吧,当心你的靓女被别个搞掉了。” 

              对王二的中途溜号,王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三三也搞不清他是真的糊涂了,这两年来他就像是中了邪,就像一个哑巴。 
              “哥你没事瞎跑什么啊?还拿着把刀,多吓人哪。”三三赶上前去挽住王一的胳膊。她管王一叫哥,实际上两个人走在一起,像是一对父女。 
              张军等几个保安仔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他们至今也没想透,为什么王总叫这个女子三妹,而这个女子却管王总的父亲叫哥。 
              王一进了院子,又开了房门。两间房中有一间是套房,王一就住在里边,另一间是保安值班用的。王一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刀,气得三三一把将他手中的刀夺走,冲他直嚷:“磨刀磨刀,你就知道磨刀!穷也穷了苦也苦了,现在有了个找大钱的儿子,换了别个,怕是高兴得牙都掉地上了,你倒好,一天到晚腔不开气不出,又磨刀又杀狗的,那狗招你了惹你了?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王一不说话,有点沮丧。 
              三三说以前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睡在狗棚里睡在桥洞里,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没见你有毛病,现在要啥有啥,你却有毛病了。要是我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睡着了都会笑醒。你倒好,连话都懒得和王二说。 

              三三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胡乱地调台。她缓和了一下口气,一边摁键一边说哥。你是不是真有什么病啊?你干吗老是想着要杀人家的狗?现在的社会,竞争那么大,王二在这城里边活得也挺累的,你就不要给他添乱了好不好? 

              三三说得给你找个医生。我看除了我,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是疯子。 
              王一给三三倒了一杯开水。三三捧着暖暖的水杯,微微低着头,嘴巴放在水杯边上,像是在喝水,又像是没喝。这样的待遇,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享受过了。回首往事,对从前那些风霜雪雨的患难岁月,她真的是非常怀念,虽说他们的人生前路茫茫了无希望,但是,那种风雨中的相依为命,那种困苦中的挣扎和不屈,就像手中的这杯滚烫的开水,任何时候都可以让她感受到温暖。 

              三三真名不叫三三,三三是王一给她取的小名,或者昵称。多年之前,当命运让两个毫不相干的异乡人风雨同舟,王一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王一说我叫王一,我有一个儿子叫王二,你可能比我儿子还小,就叫王三吧。 

              “哥,你心里是不是特别难受?”三三突然问。 
              王一的目光停在墙上,雪白的墙上,挂满了千奇百怪的刀。他没说话。他似是而非地看着那些从市场上买的,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各色刀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三说:“要不你让王二帮你安排个事做吧。免得你一天到晚老惦记着磨刀。” 
              王一还是没说话,王一走到墙边,伸出手去逐一抚摸那满墙的刀子。 
              三三捧着水杯,轻轻地走到王一身边。 
              “我觉你对这些刀子比对我好。”三三说,她的声音很轻,她声音里传递出来的情感很复杂。“我真希望自己变成一把刀。”三三又说,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立即就有热乎乎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哥,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你有这么出息的儿子,你不用再去拣垃圾,不用再帮人看门养狗守鱼塘,也不用睡在桥洞里吹冷风了,生活已经好起来了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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