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09年第1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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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狼藉,也是口碑极差,我没有办法再给你钱了。别的不说,行务会上也通不过。
冯石笑着,就像是行长讲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情况,他说:我有一个办法,大家都能得救。
徐行长期待地看着他。
冯石说:大象轴承不是在你那儿存了一个亿吗?先拿出他的八千万再说。
徐知先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冯石又说:把他的八千万给我先用着。
徐行长愣了一下,说:那,那手续不好做。
冯石说:你只要把大象轴承的财务章和法人名章的样本给我就行了。
徐行长突然像狼嚎那样地叫起来:不!!不——他几乎是在哭泣着叫着吼着:不,不,不,不,我不想跟着你一起犯罪。我的儿子大学才刚毕业,我的老伴有糖尿病,我的心脏不好,这你早都知道。我只是想平稳地生活。不,不,求你了,饶了我。放过我吧。
冯石内心也是阵阵紧缩,他不愿意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了快二十岁的老人这样,更何况这个老人曾经是他的恩人,可是,他仍然强迫自己继续把徐行长朝死里逼,就像是月亮逼迫太阳消失,冬天逼迫夏天消失。
徐知先因为丧失了最后的力气,他渐渐缩在了沙发旁的角落里。有些像是退潮之后海滩上留下的死螃蟹。
冯石说:管他们帐户的业务员我来做工作。你只要把现在那个死板的家伙给我换掉就行了,让老钱坐到一楼来吧,专门管帐户。你呀,别紧张,到时候你只要装着不知道就行了。
那时,徐行长沉默得就像是一个石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冯石又说:其实,这很简单,我最多十个月就把钱全还回来。既不用上行务会,也没有那么多手续。
徐知先抬头看着冯石,翻着白眼。冯石把他拉起来,搀扶着,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说:回去想想。我们都想想办法。
徐知先像是一个听话的小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再看看自己的主人,就跌撞着朝电梯走去。
冯石尾随着他走到了电梯间,当门打开时,徐行长低着头朝里走,门就要关上时,徐行长突然回头说:你不会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吧?
这话吓了冯石一跳,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贪官竟然在今天说出了灵魂这个词。行长本人是学经济的,算是文科,对于一个文科知识分子来说,灵魂这个词不应该陌生。可是,由他的嘴里发出这样的音节,冯石的感觉还是怪怪的。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徐行长在缓缓堕落,从28层朝一层堕落。
冯石回到了房间,关上门,喊道:出来吧。
他相信刚才姜青一定在偷偷地听他跟徐行长的对话。她的动作轻盈,有些像是嫦娥,但是她的耳朵异常亢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女人都是好奇的。更何况她,今天刚跟自己上床。她把自己的身体给了他,她要为自己付出的代价得到安全感,不,应该说是幸福感。
里屋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无边的沉静。
冯石走到门口,轻轻拧着锁,推开门,朝里小心地看着。那情景无论如何都让他有些意外:
姜青躺在床上,穿着睡衣,没有盖被子,平静地睡着了,她被墨绿色的睡衣包裹着,就像是一朵浮在河上的莲花。
他走到她跟前,没有叫她,而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观察着她,想分辨出她是真的在睡还是像女演员那样地摆出了姿势。
她像婴儿一样地睡着,平静的呼吸让他诧异,她在这间让徐行长都害怕的屋子里竟然那么享受着安全感,这说明她没有把他冯石当作一个坏人。这让冯石感动不已,他猛然感到鼻子有些酸,不是想哭,而是有些无奈。
冯石悄悄地退回到客厅,他想尽可能地让她多睡一会儿,他喜欢她睡觉的姿态,他喜欢她的头发搭在脸上,他喜欢她脸上皮肤的颜色。
他回到了沙发上,坐在那儿发愣,他一支支地抽烟,总是抽几口,就捻灭,然后再点一支,再捻灭,就像是那烟草是劣质的,他受不了那味道。
已经是深夜了,他感到无比兴奋。他认为自己不太关心徐知先最后的决定,行长早已不是法官。法官是他冯石自己。他的命运永远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冯石把一盒烟捻完了,他知道自己有些下意识,就开始在屋子里转悠,像是困兽一样,突然,他充满好奇地打开电视,想看看有什么新闻。
夜深了。只有几个台在播。
他先是看着新闻:焦点公司的总裁宁朝又在上边露出了他天真的笑容。说自己的网站已经有了超过三千万的赢利。为了这个幸福时刻,他决定要去一次新疆。而且,还要有一次壮举,不过现在不能对媒体和公众说。他说新疆很神秘,他的这次行动更神秘。
冯石厌恶地看着宁朝那充满朝气的眼睛,他承认自己嫉妒这个优秀的男人,所以他像躲避苍蝇一样地狠狠地按动了遥控钮。《动物世界》在另一个台刚刚开始。他专心地看着。讲述的是豹子的故事。
深夜像是无边的大雾一样浓重地行走在房间里,屏幕里的树林似乎在和冯石的屋内的空气相互影响,草丛如同室内的地毯,或者地毯如同草丛,使冯石的脚跟阵阵发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虚飘,浮在沙发和电视之间,就像宇航员摇动在太空里,无着无落,患得患失。
突然,冯石的眼睛十分极端地被控制在画面上,那时豹子正跟羚羊赛跑,它们都跟得很快,它们都比人类最优秀的运动员要快许多。两只动物的速度和命运让人揪心。当看到残酷的豹子最终追上了羚羊并把它抓住又扑倒时,他感到自己心痛无比。冯石眼看着那个豹子一口咬断了羚羊的喉管,而无力去帮它,他几乎伤心落泪。他坐在那儿难以自持,眼睛开始有些模糊。渐渐地,他的眼泪流了出来,许多委屈和伤心事从他的情感深处涌出来,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
这时。姜青静静地从里屋出来,她的行走几乎没有引起冯石的任何注意,只是她像一只猫一样地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冯石扭过头去,不愿意让姜青看见自己的脸,他仍然沉浸在对于羚羊的怜悯之中,一直没有看姜青。
姜青体会着一个男人的软弱,似乎有些欣赏一个男人在这时的美感。
他坐在那儿,一直没有回头。
她于是很乖地坐在了他的身边。过了一会儿,才抱着冯石的头,扭向了自己面前,结果让她好吃惊:冯石的脸上像孩子那样充满泪水。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姜青的诧异丝毫没有减轻,一个这样泪流满面的男人果真是坏人吗?也许自己过去所有的经验都是错的,最少也是不全面的。
姜青说她那天晚上无比心疼冯石。
冯石觉得从那一刻起他再也不会放弃这个女人,在以后他们互相争吵的时日里,每当他想把她像是一床棉被一样地甩掉,他都会记起那个晚上:他紧紧地搂着一个女人,睡在那张近三米宽的大床上,他彻夜不放她的手,不是为了性欲,而是因为对于羚羊的怜悯。他感到自己就是那个被豹子咬断喉管的羚羊,面对强大的力量,他可怜而无助。
她的呼吸让他的内心产生了温暖,她的皮肤让他的皮肤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并受到了无限的保护。
姜青一直没有睡,她看着窗户渐渐变白,听着身边这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她发现他在睡着之后对自己是那么依赖,真的像是孩子需要母亲,姜青有时会把他抱得更紧,在她的怀里他睡得实在安详,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金钱,只有平静的睡眠,姜青终生都记住了冯石紧紧搂着她时说的一句话:
我就是那只可怜的羚羊。
第四章
1
关树的照片一直保留在冯石的日记本里。冯石在北京召开奥运会那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尽管他那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而且真有了想跳楼的念头,他还是翻到有照片的那页,看着那个叫关树的男人发呆,眼神痴迷得像是在看一个女人。周围的人看他这样总是以为冯石可能是个双性恋。再说,1999年的同性恋是那么的时尚。
关树和冯石当然不是同性恋。冯石一生虽然阅女人无数,可是他深深地热爱着姜青,这是全人类都知道的事情。冯石喜欢搞女人,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业之一。可是,看看冯石的眼神吧,他望着关树,有时竟然会流出眼泪。那里有着非常慈爱的东西,就像是老猎人望着自己的枪,也像老股民望着自己保存一生的股票。
由于冯石对于关树的这种神奇的态度,家里的客厅之中总是弥漫出香气,就像那个西装革履的瘦瘦的男人,会从照片中走出来,把身上的香水洒落在家中的每一寸地板上。阳光照在关树的脸上,让他显得非常年轻。
关树死后成了冯石家血缘关系之外唯一的亲人。在所有那些悲惨的事情渐渐展现在网络之前,关树一直是个谜。
2
一切都要回到过去,回到那次冯石走向银行的路上。这条路冯石已经走得极其熟悉了,就像是阳光总是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一样,冯石总是出现在去银行的路上。可是,他仍然感到内心紧张。就像是那种早已适应了舞台的演员,每天上台前仍然会感到紧张一样,冯石心中总是产生出阵阵紧缩,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连续给徐行长打了几天的电话他都不接。冯石为此都对关树发了火,说就是走到天边的窑子铺里,都要把徐行长给我抓回来。但最后,他还是要亲自去银行。
那天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在冯石的头发上,头一次落下了飞鸟留下的粪便。他从新世纪饭店出来,穿着已经连续三天都穿着的那套西装,出门时他在脖子上围了一条深彩条的丝巾,与他的白衬衫相辉映,如同阳光照在青青的草地上。司机小高为他把皮鞋擦得很亮。冯石走得很快,刚出酒店时,他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阳光和蓝色的天空,这让他心情好起来。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姜青,他甚至有些喜悦,就好像他今天出门不是去银行,而是谈恋爱。
冯石像是哲学家那样望着远方天空。说:北京市政府越来越注重环保了。明年春天开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