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2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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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一立一卧,都目光炯炯,紧盯着斯蒂文。
卧着的是“祖祖”,它眼神略显漫不经心,身架也懒洋洋的。站立的“奎奎”,比它朝前了半个身子,两个前肢交错,似正迈步的架势。它威风凛凛,圆瞪的眸子,闪耀着冷峻和杀气。
斯蒂文明白了,金雕的捕猎的动静过大,打扰了两只虎的休息,年轻气盛的“奎奎”不耐烦了,突然立起,使金雕受惊,它才意识自己进入虎的攻击范围之内,赶紧铩羽而归。
尽管斯蒂文深知虎攻击人的比例不过百分之一,他这一会儿还是紧张得很,尤其是面对“奎奎”那双严厉的虎目,他浑身冷汗淋漓。
斯蒂文努力保持镇静,他垂下眼帘,动作极缓慢轻柔,把肩上的羊腿卸下,轻放脚边,然后一步一步地退出灌木丛,才转身走。
两只虎没有跟出灌木丛,也没有任何反应。但斯蒂文能感觉到,它们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直到山下。
当斯蒂文回到管理站,把过程讲给同事听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兴奋和侥幸,而是忧虑和不安。
作为野生虎的专家,他有一种危机感,“奎奎”和“祖祖”不再像过去那样警惕和回避人,这不是好现象!过多的接触,可能造成虎攻击人或人伤害虎。
六十二
“这只能是场遭遇了,”考察组的人陪张副县长下山时,嘉尔这样分析。
“那个人进入了百山祖,碰上有领地意识的‘奎奎’,它不像‘祖祖’那样好脾气,就打倒了那个人。”
林教授不赞成嘉尔的分析,他说:“从倒伏的灌木丛痕迹分析,‘奎奎’是有目的的,它埋伏了很长时间,还在草丛里匍匐前进了二十多米,显然有针对性,目标就是这个人。”
“那它费了半天劲,为什么咬一口就算了呢?”龚吉提出疑问。
“它以为那个人死了?”嘉尔刚说出口,立刻自我否定道:“不对,‘奎奎’看着那人爬起来,还跟了他那么远。”
这个问题是个大问号,悬在所有人的头脑里,专家们的记录表明,老虎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凡攻击人的老虎,都是老弱病残之类,它们丧失了正常捕食的能力,饿急了,就铤而走险。
可“奎奎”正当年,还不缺食物,为什么把人做目标,而且还不咬死,并看着他跑下山坡?
“专家的意见呢?”张副县长问斯蒂文。
“一种可能是,这个人侵犯过‘奎奎’,他本人或许不知道,也或许是隐瞒了不说,‘奎奎’的行为像是惩罚性质。”
“这是一种,还有第二种吗?”
“第二种……”一向口无遮拦的斯蒂文嘴里突然拌蒜了:“第二种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嘉尔和龚吉都关切这个老外的权威性判断,只有林教授脸色猝然一沉,他显然明白斯蒂文要讲什么。
“怎么个严重法?”副县长继续追问。
“那就是‘奎奎’在别的地方有过攻击人的经历,老虎一旦捕猎过人,就发现人最容易攻击,就会食髓知味,成了食人虎,把人当做主要目标。昨晚的行为,是它迁移到百山祖后的一次新尝试。”
龚吉心里“咯噔”一下,难受得要命,这个傻老冒真不会说话,上来就给“奎奎”扣一个大帽子,这不是要判它死刑吗!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有没有办法把食人虎纠正过来?”嘉尔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没有,”斯蒂文晃着白萝卜似的头颅:“人太无能了,老虎躲避人的习性是遗传基因造成的,老虎认为人比它们强大,但这是个错误,人是最缺乏抵抗力的,老虎只要有一次攻击人的记录,就会发现人的脆弱,终生以人为食物。你们听说过尼泊尔库芒地区的食人豹吗?”
除了林教授外,所有人都摇头,那是一个曾引发世界关注的事件。
“上世纪四十年代,尼泊尔库芒森林出现过一头食人豹,曾震惊世界。那是一只性格猛烈的壮年雄豹。”斯蒂文说。
“尼泊尔的敦廓人很剽悍,有徒手搏虎豹的习惯,就是两个人都赤身裸体,拿着匕首,在老虎或豹子两侧激烈舞蹈,他们跳得节奏非常快,还不时发出尖叫,虎豹必须同时关注两个人,注意力无法集中,然后他们会寻机突然动手,一刀刺进虎豹的心脏。这种攻击极端危险,如果那一刀刺不准,人就没有命了。”
“那头食人豹没有被刺中?”嘉尔猜测说。
“是的,豹子咬死了那两个猎手,从此变成了复仇的食人兽,后来的两年内,它出没于山林附近的村庄,专挑人类攻击,连续伤害一千多人,造成几万人失去家园,成了当地的大害。”
“后来呢?”龚吉倒吸一口冷气,听得很刺激,恐怖大片似的,尽管他对斯蒂文这会儿渲染食人虎很不满,倒还真希望有几头这样的中国虎,痛痛快快地吃王八蛋。
“后来,英国当局在全世界悬赏,征求能猎豹的人。一个英国少校在库芒密林里和那头食人豹周旋了两年,那头豹子非常聪明,几次让少校差一点送命,最后,它还是被少校击毙了。”
“林教授,你说‘奎奎’会是食人虎吗?”嘉尔愁眉苦脸地发问。
“目前下结论还早,”林中原严峻地回答:“不过,不能排除可能性。”
“为什么不能排除,就因为它咬了这个人一口?”龚吉又急了。
“不止是这个,‘奎奎’从哪里来,到现在没有查清楚,华东地区没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奎奎’靠什么为生,一直是个谜。”
龚吉顾不上教授不教授了:“你的意思,‘奎奎’是一路吃人过来的?怎么不见有人报失踪呢?那被咬的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谁叫他跑到保护区来?再说了,他可能没跟我们说实话,没准是他先砸了‘奎奎’一石头呢?”
“嗯,小龚啊,你这个人怎么乱讲话?什么叫看着就不像好人?好人脸上写有字吗?对专家的意见要学会尊重!”张副县长不客气地批评了龚吉。
龚吉翻他一眼,瞥见嘉尔向他做暗示,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副县长转问斯蒂文和林中原:“咱们现在假设,如果这个‘奎奎’真是只你们说的食人虎,该怎么办?都有什么解决办法?”
斯蒂文的脸色变了,这也触到了他的痛处,跟龚吉吵归吵,但对“奎奎”的珍爱,他不比任何人少。这只雄虎对人的突然攻击,打乱了全部计划,就像一盘下得正酣的棋,被无形的手掀翻了棋盘,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移民!”他喃喃地说着:“只有移民,把保护区扩大两到三倍,周围的村民全部迁移走。”
“林教授,就现实情况来看,你觉得这个方案有可能吗?”苦笑的副县长求助似地看着林中原。
林中原没有回答,其实答案是明摆的,保护区扩大两三倍,要有几千人的移民,这需要多大的投入?而这些移民在人口稠密的浙江又怎样安置?要知道一个三峡大坝的修建,难中之难就是大量的移民,地方政府的漫天要价和部分人的胡搅蛮缠,足以让人一提到拆迁、搬迁或移民,个个谈虎色变。
保护野生华南虎要扯上移民的南瓜秧子,一准的寸步难行。
“只有移民一条路吗?”张副县长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是捕获‘奎奎’,把它关进动物园去。”林教授牙疼似的倒吸冷气。
斯蒂文大摇其头:“一只成年的野生雄虎,很难在铁笼中度过后半生。‘奎奎’的性格又非常猛烈,即便在被捕获中不受伤害,也很难由人工饲养下去。”
“这等于是判‘奎奎’的死刑!”龚吉又忍不住了。
“这样吧,这件事咱们定不下来,还是向上级部门请示。”张副县长说:“老虎要保护,人更要保护。百山祖保护区的面积确实太小了,容不下两头老虎,可移民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解决的事情。咱们现在要决定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老虎再咬人!如果这只老虎真的上了瘾,今天一口,明天一个地咬来咬去,我老张豁出去乌纱帽不戴,也得保护老百姓的安全。我说这样吧,让武警的几只小分队重新进山巡逻,一来隔离偷着进山的村民,二来遇到紧急情况,也能处理。林教授和小崔看行不行?”
嘉尔为难了:“武警进山,暂时不要吧……”
张副县长说:“不行啊,我的崔同志,你们中央部门不了解我们地方工作的难处,要是老虎再咬伤一个或咬死一个人,谁也担不了责任。”
林中原说:“武警进山吧,不过,千万千万不要乱开枪。遇到危急情况,尽量朝天鸣枪,把老虎吓走。”
六十三
好端端的保护华南虎的趋势,被“奎奎”这一口咬脱了轨道,也让政府部门和国际组织陷入尴尬和两难的境地。
现场已经证明这不是偶然的遭遇,也不是一时兴起,“奎奎”显然有预谋,它伏击了彭渊。
可它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咬了他又放了他?为什么还尾随了他一段路?是猫科动物的好奇心和戏谑性格作祟?还是食肉动物的哲学思考?再或是毫无逻辑和章法的捣乱?“奎奎”的行为难倒了专家。
考察组根据林教授的提议,带帐篷住进了深山。
他们需要高密度的跟踪调查,尽快查清“奎奎”袭击人的原因,他们也需要守在一线,怕武警小分队遇到意外,反应过度,伤害这两只虎。
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躲避跟屁虫似的记者,自从老虎咬人的消息走漏出去,一窝蜂来了大堆的采访者,实在让他们难以应对。
“咔嚓咔嚓—咔嚓”,半夜,帐篷里的龚吉又被“大剪刀”剪醒了。
听得脑子发痒?他最恨这种想唱就唱的虫子,他自己的屋子后窗外就住着一个,每晚安静下来,就来剪他的睡梦,聒噪得他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大剪刀”是他自己命名的,因为他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这玩意叫什么,可能是特大的山蟋蟀,或者是危|蛄。
被剪醒的龚吉心里咒骂,睁开眼就觉得好玩了,三只萤火虫在帐篷里飞舞,小家伙亮得很,忽明忽灭,煞是好看。估计是帐篷的纱网门帘空隙大,小萤火虫钻了进来,这倒好,给龚吉的上空造出一个童话世界,让他忘却了对“大剪刀”聒噪的憎恨。
龚吉的眼珠滴溜溜转,追踪着萤火虫飞行的轨迹,凡是半夜一醒,脑子最好使,白天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事,这会儿都能觉悟。
一个灵感忽然产生了!彭渊不是本地人,而且看上去还不像个好人,他会不会是给“祖祖”下套的人,遭到了“奎奎”的报复?
这个念头一出,龚吉睡不着了,在气垫上翻来覆去烙烧饼,最后干脆爬起来,找嘉尔去了。
龚吉钻出帐篷,惊讶地咧开了嘴,银亮刺眼的月亮从树枝间露出,你很难相信那是月光,光线之强,怕紫外线的女孩子要打遮阳伞。
他们的帐篷扎在一条水沟边,灌木丛覆盖的水沟内,萤火虫如星灿,一团一团,谁家高考学生要为省电,可以钻进去看书。
龚吉轻轻接近嘉尔的帐篷,想先弄个恶作剧,吓唬一下她。忽然间,天崩地裂,爆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虎啸,龚吉惊了个趔趄。
我的天,这声音是“奎奎”和“祖祖”的,充满着愤怒和不祥,一声比一声暴烈和凄惨。林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