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2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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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猪身躯庞大,性情凶猛,体力还极棒,金钱豹已不列它为盘中餐。像“祖祖”这样的老虎,也知道它不好对付,弄不好受了伤,还不划算。就是那些贪婪的豺狗,周旋过多少次,也占不到便宜。
有次在一群豺狗的追逐下,它连续奔跑了20公里山路不见累,反倒是那些豺狗个个口吐白沫,几乎瘫软,它还能返身去修理它们,把一只豺狗挑成了破褂子,另一只抛上了树梢。
从那以后,豺狗远远看到这庞然大物哼哼而来,也知趣地绕道了。
它曾和一头黑熊狭路相逢,因为比着耍横,谁也不让路,就狠狠地打了一架,打得天翻地覆,树林倒伏了一大片,最后还是黑熊带伤逃走了。
不过,它的代价也不小,左眼也被黑熊抓瞎了。
人们常说,瞎狠瞎狠,自从这头猪瞎了一只眼,果然更凶狠更胆大了,剩那一只眼看谁都不顺,凡有活东西在眼前晃,它都率先进攻,林区的好几个护林员都吃过它的亏。
这头野猪王,不光在百山祖称王称霸,它活动范围很大,百十平方公里的保护区不够它溜达的,常常散步到保护区外,到附近的山村“串串门”。
你惹不起还真躲不起它,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等于一场小的天灾猪祸。
一般的野猪下山,都是偷东西吃,村里的狗一叫就跑,一追跑得更快,这老猪爷们儿相反,不但不跑,还喜欢和村狗打斗,经常以一挡十,一斗就是多半夜,猪嚎狗吠、鸡飞鸭鸣,闹得全村人都起来,打火把敲脸盆,才把它赶走。
它不光是能吃,破坏性还大,一亩南瓜,它每个啃一口,在玉米地里连吃带拔,统统咬断,饱了后还要再打几个滚,一个晚上能毁掉好几亩,让你颗粒无收。当地的居民都叫这头野猪为“独眼王”,对它恨之入骨,因为它是保护区的野生动物,受法律保护,村民们又拿它无可奈何,几个村委会都打过报告,要求批准打死这头野猪,却迟迟得不到上级部门的批准。
实际上,一头野猪的死刑该怎么判?以及由谁来判?在中国还是个法律空当,“独眼王”得益于这个空子,再加上“祖祖”老了,不能治它,它就坐大了,几乎成精,危害山林,也危害当地的居民。
这会儿,大霉头子让彭渊触到了。
他趴在地上,只顾低头找野果吃,拨开灌木丛,那獠牙差点挑住他的太阳穴,他朝上一照,手电光聚焦在野猪的瞎眼上。
那是什么景象?活脱一个狰狞的妖怪!吓得彭渊丢了电筒,朝后一跳,后脚跟被藤子绊住,仰面躺下了。
那会儿,他手里也没枪,话说回来,距离这么近,别说什么枪,手里有炮也当画看,都以为野猪笨,动起来快着呢,零点几秒,就能给你身上戳两个血窟窿。大野猪那一只小眼血红血红的,凶狠地盯着他看,大概它一开始当他是只猴子了,早注意到他是人,不会让他活到这会儿。
彭渊没咒念了,跑不过野猪,上树又来不及,干脆装死吧,都说野猪不吃人,死人就更不吃了。
彭渊牙一咬,闭紧了眼,四肢僵硬地伸开,横竖这一百多斤就交出去了。
灌木丛噼里啪啦的折断,野猪过来了,跟着就是浓烈的臊臭味,呛得彭渊几乎背过去,弄假成真了。
野猪似乎不太相信彭渊死了,转到他身子一侧,气咻咻地嘴一拱,把他翻了个个儿。好嘛,就这一拱,彭渊身上多了两条血印子。他忍着疼,保持着身体的僵硬,随野猪折腾,他那会儿脑子是空白的,你问他姓什么,绝对答不上来。
野猪在彭渊身边立了一会儿,忽然加大哼唧声,朝后退了几步,彭渊心里叫一声完了,野猪后退,是为了冲上来撞他,给它撞一下,可比城里的车祸厉害。彭渊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对付,来了一阵小风,刮得树叶一阵“唏嗦”声,那野猪哼声忽然变得异样,它不安地翻动着嘴唇,吸着鼻子,似乎很是紧张。
彭渊睁开一条眼缝偷看,朦胧中,只见大野猪的注意力朝着另一边,那是密集的小叶蚊母灌木丛,野猪大声哼哼,晃着庞大的身子,头一会儿抬起一会儿低下,做出要进攻的样子。
忽然,它朝灌木丛猛冲过去,四个蹄子刨得草叶飞溅,它到了边上,却猛然收住,再保持着威吓的姿势退回来。
黎明前的黑暗中,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野猪如此这般,来回俯冲了好几次,似乎是对着镜子演习,灌木丛还是不见任何动静。
野猪似乎感到无趣,掉转头走了。它走得慢吞吞的,不时回头看灌木丛,而且老是摆出一副挑战的架势,好像随时会掉头回来。但一拐过树丛,谁也看不到了,彭渊立刻听到它一路小跑的蹄声。
彭渊翻身起来,第一时间就是爬回到树上,他肠子都悔青了,不该不听哥哥的话,差点送了命。他等于死了一回,刚才心脏停跳了好几次,身上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几乎上不来树。
天色稍亮,乌突突的林子里刚蜕变成青灰色,斑头啄木鸟“笃笃”地敲着树干,彭潭回来了。他还没有上树,就发现了满地的野猪蹄印,警觉的他立刻操起枪,在周围仔细侦察了一圈。
理亏的弟弟坐在树上,装得很老实,一脸的无辜,希望当哥的别看出他下过树,他也知道,这很难瞒过曾是侦察兵的彭潭。
彭潭铁青着脸走到树下:“下来!”他冲弟弟喝道。
看哥哥不再隐蔽,而且大着嗓门冲y他吼,彭渊心里“咯噔”一沉,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合适吗?”彭渊还想装蒜,“你不是说……”
“你给我滚下来。”彭潭的怒气让弟弟不敢再演戏了,赶紧出溜下树。
“啪”的一声,彭渊脚刚着地,就挨了一个大嘴巴,打得他半边脸都发木。
“我说的话你都当放屁了!”彭潭压低声音怒斥他。
“我就下来喝点水,没两分钟,看见有野猪,我就赶紧上去了。”彭渊捂着脸,尽量装委屈和淡化自己的错误。
“还跟我这儿抖机灵,”彭潭咬牙恨道:“你小子过来看!”
彭潭揪着弟弟的耳朵,扯他到小叶母蚊树丛中,就是后半夜那个大野猪虚张声势的地方。彭潭走到丛林深处,一把拨开灌木丛,朝下一摁彭渊,几乎把他摁个嘴啃泥。
“你看仔细了,下面是啥?!”彭潭恨声说着。彭渊打了一个冷战,果然傻了,眼下的草丛,被压倒两大片,轮廓像卧过两头大牛。
“这、这……这是啥玩意?”他话都不连贯了。
“啥玩意,你不认识了吗!”彭潭说着,再拨开腐烂的草叶,一个清晰的爪印出现了,海碗口一般大小、梅花形状、之间还有明显的掌蹼相连。
“老虎!”彭渊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几乎瘫进哥哥怀里。
妈呀!两只大老虎就在眼跟前,注视着他喝水和找野果吃,也观看着他在野猪面前装死。就是风把虎的气味吹进野猪鼻子,大野猪才放过了他彭渊,朝着老虎埋伏的地方装腔作势一番,寻机会溜了。
“哥,我这条命是拣回来的了。”彭渊感叹着。
“让老虎撕碎了你,你才过瘾!”彭潭骂着,又踢了弟弟一脚。
没错了,两只老虎就是为寻苏门羚来的,由“祖祖”的引导,它们准确地察觉了虎套和虎夹,避开后,悄悄潜进灌木丛。
它们显然是发现了树上有人,一直静卧不动,可它们为什么看着彭渊过来过去而不管?而且面对大野猪的挑衅,仍旧不理睬呢?
这个谜像个死疙瘩,让彭氏兄弟死活也解不开。
五十六
“祖祖”是由“奎奎”带过来的,苏门羚埋在保护区外,“祖祖”深知这条界线的意义,一跨越公路,它就加倍的谨慎。
果然,它从青檀树林中嗅出了彭渊兄弟的气味。它对这气味极熟悉和敏感,立刻提高了警戒度。
“祖祖”的警觉传给了“奎奎”,它也小心了,尤其是当“祖祖”抢它前面,带它绕过残留着人体味道的虎套和虎夹的时候,它意识到了暗藏的危险。
“奎奎”是外来虎,尽管它年轻力壮而且性情凶猛,领地意识以及蜜月期的作用,使它不得不暂时服从“祖祖”的意志。
这是“祖祖”屋檐下,而且环境陌生,“祖祖”对出现的目标没有攻击意愿,“奎奎”也只得强忍不动。
这就是彭渊和那头野猪王逃脱一劫的原因,但彭渊的气味和身姿,以及野猪的挑衅行径,都已被“奎奎”牢牢记住了。
拂晓前,林中湿气升起,形成滚滚荡荡的雾霭,被裹的山峦,都像刚出笼的馒头,热气腾腾,就是没香味。
两只埋伏已久的老虎,大老远就察觉彭潭的返回,就借雾霭掩护,放弃苏门羚,撤回了百山祖区域。
冤家路窄,两只虎在回去的途中,再次与那头野猪王遭遇。
那是一个深切的峡谷,侵蚀地貌明显,第四纪冰川期地壳运动带落的巨石散布谷地。因为常年背阴又背风,气温暖湿,巨石周围到处都是热带和亚热带的苔藓植物,如毛枝藓、多褶藓苔、褐冠鳞苔等,还有密密匝匝的细枝大叶的羊蹄草,溜缝夹于石头之间。
峡谷边有棵两搂粗的梓树,树叶又圆又大,跟小孩子脸差不多,恰好这树的顶端有架摄像机,才让考察组得到这盘两虎搏一猪的宝贵资料。
当时,野猪王卧在巨石后草丛里休息,或许是湿气阻碍了嗅觉,或许是方才赢了一局,让它有些大大咧咧,两只老虎一前一后走过来,它竟然不察。
直到为首的“祖祖”跳上巨石,它这才“忽”地打羊蹄草丛里站出来。
多少年来,这两个山大王不止一次相遇,野猪王再强壮有力,还是心怯,都是它掉头跑开拉倒,无意和它过不去的“祖祖”,也从不追逐。
直到去年冬季,野猪王已长成如今的身胚,底气更足了,尤其是打跑熊瞎子后,就更不愿在“祖祖”面前露怯,回避当然还得回避,只是不撒开腿奔跑了,改成哼着小调,慢吞吞朝另一边散步,猪尾巴还悠闲地卷搭个不停,压根就没看见有只大老虎似的。
事后的录像带显示,跃上巨石的“祖祖”,一眼瞥见野猪王,似乎愣了一下,那大野猪正处在凹地中心,四周的巨石组成一个天然的猪圈,困它在里面,真是自找倒霉!
它也太大意了,这里再挡风再安静,一般的野猪也不会睡这里面,任何情况下都是安全第一,这是野兽的本能。就连力大无穷的狗熊,冬眠前,也知道先干活,搬石头把洞口堵一多半,剩的孔只可以通风,谁也钻不进去。
当然,这猪圈周围的巨石也就一米多高,野猪王如果发了狠,能跳得出去,关键词是尊严二字,动物的自尊心一点不比人差,野猪王还要上蹿下跳的逃跑,600斤肉白长了?
录像带中,这头野猪简直难看死了,不像家猪那样嘴是圆的,天生几分幽默感。它嘴长面宽,平得像个案板,还有棱有角,显示着凶暴和力量。
它偏着脑袋,用那只血红的小眼睛瞪着“祖祖”,四肢不安分地挪动着,鼻子里哼出的粗气,让嘴边的长毛来回晃悠,仿佛很不高兴老虎打扰了它的美梦,随时都要发作出来。
“祖祖”略加停顿,瞄了瞄大野猪,继续走自己的路。它对这头野猪太熟了,现在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