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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越界--桐野夏生-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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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松只是被怀疑非法经营赌场盈利,所以很快被放回来了。此后,由于碎尸案的关系又被多次传唤,因此清楚佐竹的处境。
    “也拖累你了。”
    “没什么,是很好的社会学习嘛。只可惜现在太晚了。”
    三十八岁的国松说完,就用熟练的手法,从“长城”的一边开始打盲牌,一张一张地翻开玩。吧叽一声脆响,下一张牌又亮开了。佐竹一边看,一边点烟。
拘留期间被严令禁烟,所以烟味直入肺中,这才是自由世界的味道。除了烟几乎别无爱好的佐竹尽情地吸了一口。
    国松瞥了佐竹一眼说,“不过,那个山本被肢解,真是让人吃惊。”
    “混蛋到了哪儿都是混蛋。”
    “佐竹先生,你可是说过他是比九点混蛋。”国松笑道。
    “啊,时运不济呀。”
    “是山本嘛?”
    “傻瓜,是我们。”
    对佐竹的话,国松“嗯”了一声,点头称是。到底应对佐竹信任到什么程度,很难掌握,连对佐竹杀人他也是半信半疑。国松之所以没离开佐竹是因为他跟女招待们不同,除了赌场,别无去处。
    “不过,‘美香’真可惜了。在歌舞伎街,咱们是最挣钱的。”
    “哎,不过,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呢?‘’佐竹在狱中指示”美香“的人员放暑假,暂时关门。但几乎所有持学生签证的中国籍员工都怕跟警察照面,很快便散尽了。
    首先,被怀疑跟台湾黑帮有关联的女老板丽华回了台湾。陈经理好像也躲到了哪个店里,不再露面。听说安娜被早就看好她的店挖走了。女招待们签证有问题的回国了,没问题的跟安娜一样,转到别的店里去了。
    在歌舞伎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声势大时,招待们就跟蜜蜂采蜜似的,群集到盛开的花儿那里;一旦背时,就在受牵连之前逃之夭夭。佐竹觉得,大概是自己过去的经历使她们早早地离开了自己吧?
    “不干了吗?不再开张个‘新美香’什么的?”
    国松看着满是爽身粉的白手。
    “不干了。”佐竹说,“我决定孤注一掷干一件事。”
    国松吃惊地抬眼看着佐竹的脸。
    “你不觉得可惜吗?为什么?”
    “有了想干的事情。”
    “什么事?有什么事我都可以效力。”
    国松揉搓着细长的手指,搓下很多粉末,落到牌上。佐竹不回答,用手慢慢地揉搓脖子后面。自从在拘留所度过那些不眠之夜以来,脖子就发硬,怎么也治不好。如果听之任之,很可能发展成导致烦人的偏头痛的诱因。
    “干什么?”焦急的国松再次问。
    “想找碎尸案的真凶。”
    国松以为说笑话,露出了微笑。
    “好啊。跟玩警察捉小偷似的。”
    “国松,我是认真的。”
    佐竹边揉脖子边说。国松不解。
    “不过,找到犯人以后又怎么办呢?”
    “是啊,到时再说吧。”佐竹自言自语。其实答案已经有了,当然不能说,“到时再定。”
    “进展会顺利吗?有目标了吗?”
    国松似乎感到不安,上下打量着佐竹。
    “首先,是他老婆。”
    “嗯?”过于意外,国松舔了舔嘴唇。
    “国松,这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会说的。”国松好像看到佐竹心中的阴影,慌忙转过身移开视线说。
    佐竹告别国松,走到区政府大道上。中午的太阳还很热,到了晚上就凉爽了。
佐竹放下心,走进跟“美香”差不多远的、一个用不锈钢和玻璃新建的楼房。各色招牌说明这里聚集着许多小俱乐部。佐竹确认了要找的“魔都”店面所在的楼层,乘上电梯。他一推开“魔都”的黑门,穿黑衣的经理马上迎过来。
    “欢迎光临。”
    那个男人看清是佐竹,瞪圆了眼。是陈。
    “你小子在这儿?”
    陈媚笑,不过不像以前那样讨好。
    “佐竹先生,好久不见了。您今天来做客吗?”陈问道。
    “当然了。”佐竹苦笑。
    “您指名吗?”
    “听说安娜在这儿。”
    陈朝里间瞅。佐竹也忍不住往里面看。这个店规模虽比“美香”小,摆着紫檀家具,极具中国风格,很排场。
    “您指名是吗?安娜改名字了。”
    “叫什么名字?”
    “美兰。”陈说出一个很俗气的名字。
    “那就拜托了。”
    佐竹跟在陈的身后走进里面,一个身穿和服、熟悉的老板娘吃惊地抬头看着佐竹的脸,“啊,佐竹先生,好久不见了。那边的事都搞清楚了吗?”
    “本来就没那么回事!”
    老板娘是日本人。
    “丽华还没从台湾回来?”
    “好像是,我也没听说。”
    “回来的话,会对她有所不利吧?”
    佐竹感到那是指桑骂槐,说自己被怀疑跟中国黑帮有关联,所以没作声。
    “我不知道。”
    “这次真是飞来横祸呀!”
    可能是感到佐竹很严肃,老板娘赶紧改口。佐竹暧昧地笑了,对她那怀疑的眼光很是气愤。他看到里面最边上坐着一个酷似安娜的美女的侧影,但她对佐竹连头都没回。
    佐竹坐到陈安排的位子上。靠墙的地方空着,陈却把他领到一个正中间、坐着极不舒服的小地方。客人们在唱卡拉OK,,一结束,女招待们就跟哈叭狗似的,一齐拍巴掌。佐竹厌烦嘈杂,坐到一边。这时,一位虽然年轻却连应酬的日语都不大会的女人来到身边,浮现出做作的笑脸。吵死了,连交谈都不起劲。佐竹默不作声,喝了好几杯冰镇乌龙茶。
    “安娜,不,美兰还没来?”
    听到这话,那女人马上就走开了。佐竹就一个人,坐了近三十分钟。在此期间,重返自由社会的安心感使得他沉睡过去,那大概只有五分钟,佐竹却感到似乎睡了好几个小时。毫无安逸之感,只是觉得总算无事了,身体放松下来。
    一股香水味飘来,佐竹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安娜坐在了面前。穿着白绢套裙,恰到好处地映衬出被太阳晒红的自然肤色。
    “佐竹先生,您好。”
    已经不再叫哥了。
    “呢,你还好吗?”
    “是的,很好。”
    安娜笑嘻嘻地回答。佐竹清楚,她在内心并没有原谅自己。
    “被太阳晒得更漂亮了。”
    “是呀,每天都去泳池。”
    回答之后,或许是想起了那天,从去泳池之后佐竹就犯了事,安娜沉默了一会儿。她以熟练的动作拿起店家随便写上佐竹名字的苏格兰白兰地瓶子,兑了两杯淡淡的白兰地,试探着放到不喝酒的佐竹面前。佐竹打量安娜的脸。
    “这家店怎么样?”
    “很好,本周的营业额最高。因为‘美香’的客人都来了这儿。”
    “是吗?那很好。”
    “另外,我搬家了。”
    “搬到哪儿了?”
    “池袋。”
    安娜没说是池袋的哪个地方。经过令人难受的一段沉默之后,安娜突然问:
“为什么杀死那个女人?”
    被问着心事的佐竹,注视着安娜强烈的目光。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恨她吗?”
    “不,不是那么回事。”
    实际上,他很佩服那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对于年轻的安娜,即使告诉她所谓的憎恨源于祈求包容对方的欲望,也是徒然。
    “那人多大?”
    “不知道多大,大概三十五岁左右。”
    “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
    在公审时曾多次听说,但因是极普通的名字,所以忘了。比起名字这一个符号,占领佐竹心灵的,是女人的容貌和声音。
    “不喜欢她是吗?不是你想要的心上人吗?”
    “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初次见面。”
    “那么,怎么那个杀法?”安娜毫不留情地追问,“我从女老板那儿听说的。
据说是折磨,再折磨,而后杀死。既然不喜欢又不讨厌,为什么那样折磨死她呢?”
    听到安娜的激愤声,邻座的客人都看了一眼佐竹,可能是对谈话内容吃惊,又都害怕地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佐竹平静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干了那种蠢事。”
    “你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把我看成了那人的替身?”
    “不是。”
    “那么,为什么佐竹哥身体中有两个哥哥呢?一个是杀过女人的大哥,一个是对我呵护备至的大哥。为什么?”
    安娜兴奋起来,又管佐竹叫哥。佐竹没开口。安娜继续说:“佐竹哥把我当狗一样看待,因此对我很好。不是吗?把我打扮得跟宠物店的小狗似的,卖给男人,并以此为乐。安娜是你的商品,如果我安娜反抗的话,你会像对待那个女人似的杀死我吗?”
    “不是那样。”佐竹叼上一枝烟,自己点着火,安娜也没注意到该给他点烟,“安娜可爱,而那个女人……”
    佐竹找不到词,又沉默了。安娜凝视佐竹,等待着,但是没有等到答案。
    “佐竹哥说安娜可爱,的确,但只是疼爱而已,其余什么也不考虑。听说那事时,安娜觉着那个女人非常可怜。不过,我觉着自己更可怜。为什么呢?你知道吗?佐竹哥!为了工作的事,你会生我的气,可不会像要杀死那个女人一样恨我。如果恨到了要杀死的地步,那说明我已进人了你的内心。我也曾经想,即使被你杀死也不后悔。可是,佐竹哥因为杀死了那个女人,反而对我很温柔。不过,只是温柔而已,真没意思,真可悲。安娜知道了这一点,因此安娜也很可怜。佐竹哥,你能理解吗?”
    安娜的眼里涌出泪水。泪珠从张开的小巧玲珑的鼻子边上滚落下来。周围桌上的客人和女招待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吃惊地看着佐竹和安娜。老板娘担心地窥视着这边。
    “我能理解,不会再来了,你安心工作吧。”
    安娜什么也没说。佐竹站起身,付完款,被满脸堆笑的陈经理送出店门。安娜和别人没来送自己,这是极其自然的吧?歌舞伎街已没有自己的立身之地。
    佐竹从被衣笠询问之日起,感到那个女人十七年来一直在自己的身后如影相随。从那天以来,佐竹就做好了跟那个女人坦然面对的准备。封闭的记忆如今抖落了坚实的外壳,正要把其中的果实和种子奉献给佐竹。佐竹回到了阔别多日的自己的房间。
    因为突然被逮捕、拘留,将近有四个星期没回家,打开门就感到盛夏时节长期关闭的房间所特有的热烘烘的气息。
    佐竹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说话声,于是赶紧脱掉鞋子,窜进屋里。在黑暗中,银白色的光一闪一闪的。
    电视还开着,好像是突然进入盛夏的那天,因为心情烦躁不安,开着电视就出去了。警察虽然来搜查了住宅,却没关死电视。佐竹苦笑,在电视前坐正。新闻节目马上就要结束。
    佐竹内心的躁动随着夏天的结束好像也趋于稳定。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佐竹起身打开房间的窗户。从山手大道那边飘来噪音和废气,不过,清凉的夜气也涌入房间,马上跟紧闭的房间里的热气混为一体。高层建筑好像要把其轮廓显露出来,开启了灯光。已经没事了,恢复了平静的佐竹,深深地吸着街上飘进来的混浊空气。剩下的就是干该干的事情了。
    佐竹打开塞满旧报纸的柜子,翻弄发黄的报纸,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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