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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越界--桐野夏生-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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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味。
伸树还是孩子的时候,看到这个湖,还被雅子吓唬哭过呢。雅子说湖里会有恐龙出来,吓得伸树哭叫着,把脸埋到雅子的肚子上,再也不去看湖。想起这事,雅子无声地笑了。
    朝阳照在人造湖的水面上,闪闪发光。因为睡眠不足,雅子对过多的光亮感到眼晕。她眯起眼,瞥了一眼湖面,拐上通往联合国教科文村的道路。接着又跑了一会儿山路,不久就看到了她熟悉的地方。雅子把车停在夏草横生的路边。离这里步行五分钟的树林里就埋着健司的头。
    雅子下车,锁上车门,披荆斩棘,走进树林。她很清楚,这一举动很危险。
不过,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自然地走着。
    雅子从几十米远处,静静地凝视作为参照物的大样树。树下的草丛中,只有很少的土露出来。周围没有丝毫变化。现在正值盛夏,整座山更是生机蓬勃,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比十几天前更充满生命气息。现在,健司的头大概已经腐烂,溶入土中,成为虫类的可口饵料了吧?这想像有些残酷,也略感愉快。因为自己把健司的头赐给了大山的生灵。
    透过树缝斜照进来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雅子急忙把抱胳膊的两手分开,遮住阳光,久久地盯着同一个地方。回忆如同开着水龙头的水管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流淌,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飞逝。
    那天,雅子怀抱装着健司头的纸袋子,物色埋藏的地方。健司的头很重,双层的商场袋子都几乎脱底,并且,雅子手里还抱着铁锹。雅子一边用作业用手套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多次倒换手。那时,胳膊感受着健司的下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当时的感触现在仍记忆犹新,想起来还打寒战。
    雅子回想起一部叫《格鲁西亚的头》的电影。电影中的男人在大热天的墨西哥一边给将要腐烂的头颅浇冰,一边驾驶“蓝鸟SSS ”飞奔。男人的脸充满愤怒,显得悲壮。雅子想,十天前的自己,在这儿彷徨时,肯定也是那副神情。是的,是愤怒。不知道是针对什么的愤怒。不过,雅子意识到,那时自己确实愤怒了。
就一个人,不向任何人求助。是向陷于此种境地的另一个自己的发泄吧?不过,愤怒彻底解放了自己。那天早上,自己确实变了。
    雅子从树林里出来,在车中慢慢地吸了一枝烟。不想再来了。雅子掐灭烟,把变速器打到兜风档。再见了,雅子朝那埋头颅的地方摆摆手。
    良树和伸树都上班去了,两人吃饭后乱糟糟的痕迹留在餐桌两侧。雅子把碗筷放到洗碗池中。做什么都嫌烦,干脆就这样睡觉算了?她站在居室当中,直发呆。
    现在既不用干活,又不用思考,只有上夜班累得筋疲力尽的身体要求休息。
雅子突然想,和雄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关死灯,无聊地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呢?说不定,正不停地在废弃工厂那连绵无尽的墙壁背阴处走动呢?对想像中的那个孤独的身影,雅子第一次怀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那个钥匙给他算了。
    电话响了。才上午八点多。雅子不想去接,掏出烟,点着。电话却响个不停。
    “是雅子吗?”弥生打来的。
    “早上好。什么事?”
    “嗯,刚才就给你打过电话,没通。你还没回来。今天回家很晚啊!”
    “对不起,顺路去了个地方。”
    去哪儿?弥生没问,相反气喘吁吁地问:“喂,看过早报了吗?”
    “还没有。”
    雅子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报纸。
    “那快点看!包你大吃一惊。”
    “有什么消息?”
    “总之,快看一下,我等你。”
    弥生催促说,语调兴奋、激动。雅子放下话筒,打开早报。第三版的标题是“K 公园碎尸案的重要嫌疑人浮出”。浏览之后,好像健司那晚去玩过的娱乐场的经营者受到怀疑。似乎是通过另案的方法逮捕、拘留。雅子因事情进展过于顺利,甚至感到了恐惧。
    “看过了。”雅子手里拿着报纸,回话。
    “好运气,我们。”
    “还不清楚呢。”雅子谨慎地回答。
    “没想到竟有这种事,真是吃惊。上面写着打架,是吧?我那时就知道了。”
    “为什么?”
    大概周围没人,弥生坦然地说:“那人回家时嘴也破了,衣服也有些脏,所以我觉得是打架了。”
    “我倒是没发现。”
    弥生在说活着的健司,雅子在说死后的健司。不过,弥生根本没听雅子的话,只是做梦一般地说:“那人会判死刑吗?”
    “不会。说不定会因证据不足,过几天就放出来。”
    “真遗憾。”
    “你未免也太残酷了。”
    雅子规劝弥生,弥生抗议道:“可是,健司迷上了他经营的店里的女人。”
    “是说他的罪过跟健司一样吗?”
    “那倒不是。不过,不是很让人气愤吗?”
    “你丈夫为什么会对女人着迷呢?”
    雅子掐灭了烟,也不期待回答,冷不丁地问。之所以想到这个问题,或许是想起了和雄那档子事。
    “不是因为跟我过日子没意思吗?”弥生的愤怒好像还没有平息,“可能是我没有魅力了吧。”
    “是吗?”
    如果健司还活着的话,雅子一定要问一问他,假设爱上一个人是有原因的话,真想弄明白这个原因。
    “如果不是那样,就是对我的报应。”
    “报应你什么呢?你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吗?”
    电话那边好像陷入了思考,沉默了一会儿,弥生终于回答:“或许就是讨厌这一点,一定是。”
    “为什么?”
    “这样的老婆让人放心,但是没情调。”
    “为什么?”
    “我不知道!没错!为什么?我又不是健司。”
    很少听见弥生的口气这样粗鲁,雅子回过神来。
    “是呀。”
    “怎么了?今天的雅子有点怪,抬死杠。”
    “我很困。”
    “是吗?我最近没上夜班,晚上都在睡觉,没有反应过来你还未睡觉。”弥生找台阶下,“师傅还好吧?”
    “今天歇班了。邦子也是。大家都很疲惫。”
    “为什么?”
    雅子沉默。
    “啊,是吗?都怪我。……对,对,健司的保险金已全额发放了。所以,我要给大家发礼金。”
    “打算给多少?”
    雅子慌忙问。
    “每人一百万。少吗?”
    “没必要那么多。”雅子干脆地说。“师傅和邦子每人五十万就行了。邦子不给都行。”
    “不过,那样她不会生气吗?我得了五千万。”
    “保险金的事没必要说,默不作声地给钱就行。另外,能给我二百万吗?”
    一直说不要钱的雅子,突然言及钱的事,弥生好像感到吃惊。
    “可以……怎么突然间……?”
    “作为备用基金,以防万一。能给吗?求你了。”
    “明白了。受到了您的照顾,我一定给。”
    “拜托了。”
    雅子挂上电话,从风平浪静的气氛中稍稍摆脱出来,重新鼓起勇气。尽管如此,假设所谓的娱乐场的经营者是重要参考人,不知道警察究竟多大程度上真正那么考虑呢?现在该认为已经摆脱危机了吗?还有点轻率吧?可能由于多少安心点,睡魔突然袭来。
八    佐竹拘留期满,重返自由社会,是台风过后终于秋风乍起的八月底。
    佐竹慢慢登上自己的店所在的大楼外面的台阶。舞场里散乱着时装健美宣传单。佐竹弯腰捡起它们,吃碴屹碴地把它们揉作一团,塞进黑夹克口袋。这是“美香”跟“娱乐广场”繁盛时难以看到的光景。因为两个有生气的店停止了营业,整座大楼也显得冷冷清清。
    佐竹突然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抬起眼,位于二楼的酒吧的侍者正紧张地凝视着他。佐竹知道那个侍者曾经作证说自己跟山本打过架。佐竹双手插在短裤兜里,怒视着侍者。
    侍者慌忙关上深紫色玻璃门,这真是老板吗?他根本没料到佐竹会出来得这么快。佐竹边感受着透过玻璃门朝自己窥视的侍者的视线,边寂寞地看着被摘下放在角落里的“美香”用作宣传的霓虹灯广告板上贴着“店内改装,暂停营业”
的告示。
    佐竹因私开赌场盈利和介绍卖淫的嫌疑被调查,以私开赌场盈利被立案。警察的真正目的却是碎尸案,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熟知警察不好惹的佐竹认为自己很侥幸,可失去的东西也不少。自己借钱起家,经过十年渗淡经营建立起的佐竹王国已土崩瓦解。最令佐竹痛心的是他的过去被众人知道,他的信誉已失去。
这无疑会妨碍他东山再起。
    佐竹打起精神,从外楼梯走向三楼,因为约好要在娱乐广场跟国松见面。不过,佐竹的宝贝——娱乐广场已经消失。贴金的门板依然如故,招牌上写的却是“东风麻将庄”。
    佐竹小心地推开已沦为他人地盘的店门,里面只有国松一个人。
    “你好。”
    “佐竹先生,受苦了。”
    店内昏暗,只一张桌子上有灯。国松就跟被聚光灯照射似的抬起头,笑脸相迎。他瘦了一些,可能是照明的原因,看起来有黑眼圈。
    “好久不见了。”
    “您受苦了。”
    国松欠身打招呼。
    “你又玩弄起麻将来了。”
    佐竹不由自主地说,因为最初见到国松就是在银座的麻将庄。当时二十六七岁的国松是麻将庄的无赖兼跑腿,整天在赌场混。乍看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国松,一坐到麻将桌前精明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因对年纪轻轻就久经沙场的国松很佩服,所以佐竹开设娱乐广场时最早给他打了招呼。
    “开麻将庄也是步履维艰啊!现在的时代,年轻人都通过电脑打麻将了。”
    国松以熟练的手法,朝摆在那儿的麻将牌表面抹爽身粉,六张好像是租赁来的桌子,除国松坐的那张之外,都跟葬礼似的盖着白桌布。
    “说的也是呀。”
    佐竹环视店内,怀念地想起一个月前的盛况:过去这儿有很大的比九点牌桌,客人们都排队等候。
    “所以我马上要失业了。”
    国松盖上装爽身粉的罐子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特别明显。
    “为什么?”
    “因为听说,麻将庄也快要关闭了,要开卡拉OK厅。”
    “卡拉OK?能赚钱的只有卡拉OK厅吗?”
    卡拉OK设备“美香”也曾经有,不愿在人前开口唱歌的佐竹本来就不喜欢它。
    “好像哪儿都不景气呀。”
    “比九点牌是挣过钱吧。”
    “是呀,”国松神情寂寞地点头,接着说道,“佐竹先生有点瘦了。”这时他才第一次抬头看佐竹。
    那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佐竹有杀女人的前科,这次又有嫌疑,店里人都知道了。如此一来,人际关系就变得冷漠了。他们会翻脸不认人地说出“还我的钱”
或者“不租给你房子了”等等。国松也不例外吧?信不过任何人的佐竹心里这么想,但是语气很平静。
    “瘦了?可能吧,在那地方睡不着。”
    实际上,佐竹的拘留生活几乎一直是与不眠作斗争。
    国松只是被怀疑非法经营赌场盈利,所以很快被放回来了。此后,由于碎尸案的关系又被多次传唤,因此清楚佐竹的处境。
    “也拖累你了。”
    “没什么,是很好的社会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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