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11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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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事;即便是真把身体锻炼好了;益寿延年了;多活上三年五年;那延长的时光;也是苟延残喘。用大好青春去换抱着药罐子的苟延残喘;冯作家说;不只是很不划算;还很愚蠢。
在没看书之前;王十块也为自己不锻炼身体找过很多理由;譬如工作累啦;早上正是睡觉的好时光啦;等等。看过书之后;他不再找理由了;他觉得;冯作家已经把他拒绝锻炼这事;上升到了理论高度。名人就是名人;什么事落到他们手上;都能说出个与众不同的道道来。明明是方的;他能说圆。明明是圆的;他能说方。明明是死的;他能说活……当然;死人除外;死人是说不活的;要不然;就都让作家去医院上班了。那时候;他真是打心里佩服冯作家。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阳痿。成了绣花枕头之后;他不仅不再对锻炼不以为然;连“太阳大法”这样的东西;也不敢不相信了。
王十块开着车;在城市清晨的宁静中滑行。凉爽的晨风;从左手边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得人十分惬意。因为车上没乘客;这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主人翁的成就感;就仿佛这一丈多长的大车;是他们家的;方向盘握在他手上;他想转弯就转弯;想刹车就刹车;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一边开;还一边美滋滋地想;再开几年公交;等凑够了钱;就去买一辆客车;跑长途;当老板。是的;这是他一生的梦想。开了大半辈子公交车;刚开始工资只有几十块;直到这几年;干一年才有三四万块钱;这点钱;饿不死;但也发达不了。而现在的社会;要想活得像个人;如果没发达;那是很难得有个人样的。总之;他早该出来单干了。
一想到单干;想到要离开这开了大半辈子的公交车;王十块心里又有点酸酸的。这城市里的路;跟他熟得就像老友一样;随便在哪儿喊一声;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把车开过去。当然;公司是不允许闭着眼睛开车的;乘客也不允许;交警肯定更不允许。对司机来说;交警一生气;后果就会很严重。所以也只能想想。
心里这么东想西想;突然就想测试一下这个大胆的想法。便真的闭上眼;凭着对路况的感觉;开着盲车往前走。当然了;右脚是放在刹车板上的;而车也比平时开得慢。眼睛闭了几分钟?不知道;反正开了一阵了;既没听到行人的惨叫;也没听到撞上花坛的巨响。不过;这心里始终还是有点虚;刚想睁眼看看情况;突然;哪儿咣的一声;吓得他本能地把右脚狠狠地踩下。嘎的一声;急刹。
王十块停住车;惊惶地看看前边;没撞着人;又从倒车镜里看看左右;没事啊。可刚才这响声;分明是汽车撞到了什么东西。他抬手抹了一把满头的冷汗;下车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样;转身往车上爬;爬了几下竟没爬上去;这才发现;手脚都被刚才的一声响;吓软了。
车重新开动;只是不敢再盲开了。谁知才启动开出去;又听到咣的一声响。这回他看清楚了;车后边;有个家伙举着砖头;朝他的车狠狠地砸。
啥意思?王十块再次刹车。他妈的!他推开驾驶室的门;从上边跳下来;一头雾水地跑到后边去。他看到一个打着赤膊的高个男人;刚好弯腰拾起另一块砖头。王十块是南方生南方长的小个子男人;突然面对这么一个手握砖头的大个子;感觉一下子又矮了一截。本来他是想发火骂娘的;甚至动手打人;可是;那家伙人高马大;手里还抓着一块砖头。更要命的是;他的身后;是一个乱糟糟的工地;地上堆满了砖头;就像一个储备充足的弹药库;别说是他;就是他的公交车;一丈多长的铁壳子;也肯定是经不住大个子砸的。
“你砸我的车干什么?有病?”王十块外强中干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愤怒。
大个子抓着砖头;没说话。王十块打量他;他只穿了一条大短裤;本来他是穿了一件T恤衫的;但这个时候已经脱下来;拴在腰上了。他的脚上穿的是运动鞋;看样子;他也是不想死的城市人。
“问你呢;你聋了还是哑了?这么一大清早的;不搂着老婆睡觉;却有闲工夫跑到这儿来砸车。脑子给猪踢了?”
大个子还是没说话;他扔了砖头;撒腿就跑了。王十块不敢追过去;他回头检查了一下车尾;还好;没砸出明显的坑。他再次爬上车;发动;然后往前开。
一大清早开车出来;就被莫名其妙地砸了两砖头;不用说也想象得出;这天;王十块的情绪真的是糟透了。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啊!一整天;王十块都闷闷不乐。交车的时候;中班司机发现了车屁股上的红印;还是有点小小的凹;问他怎么回事;王十块才想起;这事还没向班长汇报呢。他转到车尾看了看;有个坑;真是往狠里砸的。闻讯过来的班长以为他跟人结了仇;他不承认;当然更不敢说开盲车的事。班长不信;说要是没仇;哪个会一大早爬起来等在那儿;就为了捡砖头砸你的车?
中班司机起哄说:“肯定是有仇;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搞了人家的老婆?”
王十块扑哧一声笑起来;说我想起来了;我搞了你老婆!
班长很严肃;说你为什么要搞他老婆?你说说看。
三个人就突然哄的一声;一齐放肆地大笑。班长一边笑;一边说:“我觉得你真的该好好想想;说不定你真搞了人家的老婆呢。”
王十块就想到那个大个子;他都五十多了吧?人虽高大;背却已经有点驼了;就像挑了几十年的担子;把腰板给压弯了。“丢;一个老头子;五六十了;那么老;我怎么会搞他老婆?”
“谁说五六十就不能搞了?法律有规定吗?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只要法律没说不准的;就可以搞。”
“再说了;他五六十;不等于说他老婆就五六十对不对?又再说了;你不也五六十了么!哈哈。”
……
实际上;班长没说扣王十块的钱;可尽管这样;王十块的心情还是灰灰的;就像走在街上;一不小心踩到一泡屎;接着又摔了一个屁股墩;干脆就坐在屎上了。总之;这事轮到谁;心情怕都好不到哪儿去。到晚上;都快八点了;王十块还没到楼下的发廊下单。直到发廊老板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还是下十块钱啊?他才想起;对啊;今天还没买码呢。
“你说这回是单是双?”王十块随口问了句;明知问也白问;但这个问;差不多就成了买码人的习惯;大家下单前;总要互相沟通一下。买单;还是买双?有时明明是打定主意要买双的;往往因为有人说来单的可能性较大;就立即改了初衷;把注投到单上去。有一次;本城一张报纸;刊登了一张图片;图上是一棵大树;树上边有两只小鸟;看了报纸的很多人;突发灵感;由两只小鸟想到了双数;于是当晚纷纷买双;等香港那边一开码;哈哈;真的中了。据说;那次;那张新闻图片;那两只小鸟;搞得很多庄家都赔了钱。从此把那张报纸当成了运程中的克星。有人说;要是跟这伙买码人谈恋爱;那肯定是要担很大风险的;因为他们太容易改变。而这个易变的属性;刚好和爱情吻合。从而把这本来就不可靠的爱情;搞得更加风雨飘摇。
王十块在电话中;认了十块钱。因为心情不好;电视也看得潦草;随便换了几个台;十点钟都不到;就上床睡了。李云朵本来想试着跟他亲热一下;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可是;她还在浴室洗澡;还没来得及出来;他就打起了呼噜;搞得李云朵很扫兴。
4
事实上;这个晚上王十块并没睡安稳;他有一种预感;明天;他还会碰到那个砸车的神经病。这种预感折腾了他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出车;一路开;还一路张大嘴巴打呵欠;吓得一个搭早车的中年妇女心颤颤;不断地提醒他说;司机;前边有人!司机;小心点!中年妇女的嗓子有点尖细;就像锋利的刀片;从锈迹斑斑的铁锅上生硬地划过。她这一惊一乍的提醒;搞得王十块很生气。
“大妈;开车的时候请不要和司机说话。”
大妈?谁是大妈?中年妇女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脸都气歪了。“谁是大妈谁是大妈?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这是人话吗?你以为你才三岁;还在吃奶?大妈;有这么年轻的大妈吗?停车;停车!气死我了!”
王十块差不多就要笑出声来。重视外表;轻蔑内心;差不多就是现代人的共性;别说对他人;就是对自己;也是这样要求的。见中年妇女怒火万丈;他只能听她的;慢慢刹车。而就在这个时候;车尾突然发出咣咣两声响;他吓了一跳;从倒车镜往后看;操啊;又是昨天那个疯子!那家伙手里举着一个什么东西;正追着公交车狠狠地砸!
王十块本想停车;下去制止大个子;可脚却本能踩下油门;把快停下来的车开快了。“怎么回事?后边那个人怎么回事?”中年妇女也发现情况不对;她不再因刚才的事情而光火;她吓得头皮发麻。
“是不是你老公?”王十块说;“他追我的车干什么?你们吵架了?”
“我老公?”中年妇女恍惚了一下;回头认真地看了看;肯定地说:“我老公哪有这么高大;再说也没这么靓仔。不是我老公!”
王十块说这就怪了;“他妈的;我又没拐他妹子;他追我的车干什么?”
中年妇女回过神来;发觉被司机耍了;刚忘记的愤怒;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停车停车;我要下车。”话都没说完;就听到车尾又传来咣咣几声;吓得她脸都白了。
“还停车吗?”王十块问;“你说;停;还是不停?”
中年妇女一边往后看;一边往前挥手:“开快点开快点!肯定是个疯子!哎哟哟;吓死人了!”
王十块不再理会中年妇女;他从倒车镜往后看;他终于敢肯定了;后边那个家伙;手里举着一柄铁锤;正追着他的车屁股狂砸。每一锤都像是砸在他的屁股上;他真的是快忍到极限了。
王十块突然一个急刹。中年妇女没提防;肥肥的身体往前一冲;又往后一倒;感觉就要飞出车去了;吓得她死死地抓着椅背;发出刺耳的尖叫。这尖叫就像一道凄厉的闪电;划破了城市清晨相对的宁静;很快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王十块跳下车;顺手操起一把大扳手;往车后冲过去。那是他昨晚上就准备好了的;他绝对不能容忍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打。
一柄铁锤;和一把扳手;在一个城市的清晨;开始对峙。前边是一辆公交车;车上有一个吓得半死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对大妈这个称谓;非常生气。
“你砸我的车干什么?”
“咣!”
“你他妈的再砸!”
“咣咣!”
“丢你老姆;够胆你再砸!”
“咣咣咣!”
王十块发觉自己没有退路了;如果他还不冲上去;和高个子决一死战;他这辈子就没脸往下继续活了。他提在手里的扳手;只能理解为虚张声势;别说旁人会小瞧他;就是他自己;就是他手里那把扳手;也会看他不起的。明明提着扳手;又不冲上去;那还提着干什么?丢脸啊!
王十块举起扳手冲过去了;他冲过去的样子;在中年妇女看来;就像一个鸡蛋;向着一砣坚硬的石头飞过去。中年妇女慌得摸出手机报警;可她的手指却不听使唤;老是按错键;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那边却传来一个凶恶的声音:“这么早打什么电话;吵死人啦!”然后电话就断线了。中年妇女愣愣的;看着鸡蛋似的王十块;砰的一声;碰到坚硬的石头上。她睁大双眼;再一次发出凄厉的尖叫;就像碰到石头的鸡蛋不是王十块;而是她。
王十块真的冲上去了;只是;他高高举起的扳手;都还没来得及打下去;就被高个子一锤横过来;挡得脱手而飞;飞出老远;掉在花坛中间的草坪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王十块愣愣的;他的右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