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2期-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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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们的联系就显得很艰难。
有一天我收到李姒的信,那封厚厚的信拿在手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它的不一样。李姒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她一向讲求效率,从不在风花雪月婆婆妈妈上浪费口舌和笔墨,因此这么厚厚的信里一定有很丰富的内容。果然,李姒告诉我,我离开之后,她曾想摆脱身上的阴影,先后谈了几次对象,每一次都是差不多要成功了,却被流言搅黄了。结果,只有一个男人肯站在她身边,这个男人就是路英海。所以我不用再费心在南方为她找工作,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滨海市,因为她恋爱了,她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和路英海恋爱了。
我不知该向李姒表示祝贺还是惋惜,虽然我已经在南方见识了一些灯红酒绿,可我知道在当时的滨海市做一个第三者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李姒就是被这种压力逼成了一个真正的第三者。我当即决定回滨海市,这种时候我应该和李姒站在一起,为她出谋划策,为她争得应有的权利。可是我走不了,我首先发现自己怀孕了,紧接着又发现丈夫有情人。
如果我有现在的思想和眼光,就会理解我的丈夫有情人是一件多么自然和平常的事情。我的丈夫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是个身体强壮的正常男人。在他成人之后和遇到我之前,他必定要经历许许多多的女人。虽然他最后娶了我,并不是因为我是他最后的惟一的爱,而是因为我是众多女人中最适合做他妻子的人。如果我在嫁给他之前就明白这一点该有多好,那我可以选择不嫁给他,或者嫁给了他只安安心心做他的妻子,不去提更高的要求。可是我当时太年轻了,在认识我的丈夫前,虽然号称也谈过几次恋爱,大多是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根本没进入实质状态。所以我在进入婚姻的时候,身心都是单纯的。一切都和小说中的情节一样:我在医院证实自己怀孕,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喜悦、几分恐惧找我的丈夫,却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他和一个女人亲密地呆在一起。那一刻我没有大吵大闹,他也是泰然自若,还把那女人介绍给我。他想用落落大方的态度蒙蔽我的双眼,岂不知在我和他有了亲密关系之后,又怎会感觉不到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暧昧?我等着他向我坦白,只要这一切是发生在过去,只要今后的他忠于家庭,我原本不准备再追究什么,虽然我的幸福要大打折扣。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在我旁敲侧击的询问中,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么一个意思:无论对事业,还是对女人,他都会无止境地追求。他当然会非常非常爱我,像爱一个妻子一样爱我。我明白了,他并不是因为发狂地爱我才娶我为妻的,他娶我是因为我单纯,因为我家世清白,因为我可以为他生出纯种的继承人。
像我这么一个自视很高的人,因为从小觉得受到父母的忽视,性格中有自卑的成分,又有自傲的成分,一旦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分量不够,就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我和我的丈夫争吵,跟踪他,摔打家里的东西。当这些举动引不起相应的反应后,我就一个人到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当我拖着虚弱的身体,把病历本放在丈夫面前的时候,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终于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起来。可我一点没有胜利的喜悦,那个手术掏空了我的一切,让我一想起来就追悔莫及。我不敢回忆手术的全过程,可那每一个细节总是不由自主地显现在我的脑海里,当时腹部的疼痛就重现在我的心脏,让我不由自主大喊大叫,歇斯底里。
丈夫在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之后把我丢在家中,当然也丢给我一些钱。他后来可能想到了我的家庭,想到他和我哥哥的关系,又重新回来和我商谈我们的关系。他说发生这一切的责任主要在他,只要我能不再追究以往,他保证以后生活中不再有别的女人。他建议我回到滨海市,他已经托朋友看好一处房子,像他最初的打算一样,我们要正式安一个家。他还可以活动活动,给我在政府部门找一个体面轻松的工作。当然,如果我不想工作也可以,我肯定会生活得很舒服。我一面听他的高谈阔论,一面在心中暗笑。他妈的,也太小看我王毵了,我王毵是什么人,我王毵可能会被爱情假相迷住眼睛,稀里糊涂结婚,可我绝对不会做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说我不想回滨海市,我要留在南方闯荡一番,我不相信我就不能在这个城市站住脚。我提出离婚,他不同意。他说我太年轻,等我在社会上碰得头破血流之后,自然就会觉出他的好来,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可以组成一个稳定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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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在南方呆了下来。对于丈夫提供给我的帮助,我从来都不屑一顾。我自己出去找工作,从那些最小的私人公司干起。我好歹也在国营大厂干过两年,那个时候我是主人公,上起班来自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可在私人公司我就是老板的奴隶,吃苦受累可忍,难忍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和男老板的骚扰。我和每一任老板都搞不好关系,不是被炒,就是炒老板。就这样折腾几年之后,我在股票市场找到了最佳位置,成了一个全职股民。我当然知道中国的股票市场是一个最不可能赚钱的地方,因为它变幻莫测,毫无规律可循。但我自己本身也是个毫无章法的人,对金钱的野心不是很大,再加上一点好运气,我就在股市赚到了足以维持我生活的钱。
我租了一间带卫生间的房子,装了一个大大的浴缸,这样我就可以像电影上那些女人一样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洗泡泡浴。我的第二大享受是看影碟,尤其是那些低俗的、搞笑的港台片,我是百看不厌。一直看到周星驰、梁家辉、梁朝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了然于心。我喜欢这些二十年如一日看起来永远不老的男人,喜欢他们塑造的那些有点坏又充满真情的浪子。我一边看影碟,一边喝酒。我已经离不开酒了,我没有酩酊大醉过,但我却经常处于晕乎乎的状态。有一次我到酒吧喝酒,在晕乎乎的状态下和一个也是晕乎乎的男人有了一夜情,结果对怀孕的恐惧折磨了我一个月。从此我就像那些职业小姐一样在手袋里装着安全套。我先后找了几个情人,发现他们并不比我的丈夫高明多少。而且我越是寻找这种身体的刺激,就越是感到心灵的饥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使我快乐。这样放纵的结果,使我对酒的依恋越来越深。
我和我的丈夫一年见一次面,一般是在春节,我们要一起坐飞机到滨海市,在我的父母面前表明我们的婚姻关系仍然存在。这种时候李姒一般都回她的老家过年去了,我们很少能够相见。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张丽死也不肯离婚,到后来有了松动,但她说为了他们的女儿,必须等到孩子考上大学之后才肯离婚。当路英海把这个信息传达给李姒的时候,李姒对路英海说,就这么办吧,那个时候我才刚刚三十岁,我愿意等。李姒虽然还不能很快穿上嫁衣,但她的感情毕竟有了归宿。她还没有舒心几天,又一道难题摆在她面前,印刷厂效益屡次滑坡,厂里大量裁减人员,大学毕业生李姒因为头上那顶作风不好的帽子,第一批下岗了。我邀请她到南方去发展,可她再一次拒绝,我知道她离不开路英海,离不开滨海市。谁知道下岗后的李姒却绝处逢生,她应聘到一家私人企业,很快受到重用。不仅收入比以前高了许多,还分到一间带电话的宿舍。我就常常在夜深人静晕晕乎乎的情况下打电话给她,听她用干脆利落的声音,略带责备地规劝我。
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转到了二十一世纪。有一天我的丈夫约我会面,这是几年来破天荒的一次。因为他曾经说过,我们之间的症结在我。他会一直等着我回头,在我回头之前,除了每年春节那次必要的同行,他从来不打扰我的生活。他开着一辆卡迪拉克来接我,我注意到这辆车是刚上市的新款,这么说他最近的生意做得不错。他把我带到一家茶楼,要了一壶飘着玫瑰花片的茶。他早就忘了,在所有的饮品中,除了酒,我只喜欢喝白开水。这也难怪,我们虽然是夫妻,可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年。我没有招呼服务员给我拿矿泉水,而是端起那只精致的杯子喝了一口,浓浓的花香让我想起当初他追求我时送给我的那些鲜艳的玫瑰。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他,他依旧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加上考究的衣饰,这个还是我丈夫的男人真是无可挑剔。如果他娶的不是我,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以他为荣,忠心耿耿为他生儿育女,共享天伦,把他对女人的鉴赏和热爱看成有品位的天性。是啊,这世界上只要不是同性恋,男人爱女人和女人爱男人是很自然的事。就像我崇拜萨达姆,热爱周星驰。但我既不会跑到伊拉克想方设法见萨达姆一面,也不会在周星驰新电影的开幕式上搔首弄姿,以引起他的注意。在现实的生活中,我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女人,完全拥有一个男人的爱,而不是成功商人杨振宇的妻子,用舒适豪华的物质生活和别人羡慕的眼光填补我的空虚。
我的丈夫端起茶杯,只是在手中把玩着,我猜想他肯定有重要的话要说。果然,他请我再一次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问我是不是愿意和他恢复正常的家庭生活。我摇了摇头,这些年每次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总是这样摇头,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往年,当我们在机场的咖啡厅,我这样摇过头之后,我们就会站起身来各奔东西。可这一次我摇过头之后,我丈夫并没有招呼服务员结账,而是用平静的神态看着我,声音平和而有力:那我们离婚吧。他接着又说,我一直认为你是我妻子的最佳人选,是我孩子的最好母亲,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认识到这一点,可我不能等了。
我认真地看了我的丈夫一眼,我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和两鬓中星星点点的白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无情的人。我为什么总是这么一意孤行呢?我为什么总是这样要求完美呢?这些年我遇到过许多失意的女人,她们的丈夫或者说她们的男人和杨振宇比起来,要不堪得多,残酷得多,可她们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牢牢抓住这样的男人不放。而我呢,这个杨振宇难道不是我最好的选择吗?这些年我飘飘荡荡,又何曾遇到过更好的男人?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以后不再去追逐女人,就算我能够让自己不在乎这一点,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因为我们曾经一起杀死了一个孩子,那个还没有孕育成型的孩子。
我们很快办理了一切手续,这个我不能再称之为丈夫的男人给了我一大笔钱,一笔足够我维持着小康水平过完一辈子的钱。我不用再去股票市场,不用在举棋不定的时候靠掷硬币决定该买哪只股票,也不用和证券机构的人喝酒套近乎搞小道消息。我成了一个完全自由的人。我背起行装在南方的各个城市之间晃荡,直至有一天,在那个叫天涯海角的地方,一个有着很好听的嗓音的男人,通过宾馆的房间电话,问我是否需要他的陪伴。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喝酒。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多、那么动听的甜言蜜语,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么尽心尽力讨好过。尽管我事先并没有打算和他上床,可是大量